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81章 八十一
    花轿从闭苍山庄接走了丁清,一路上吹吹打打,全是按照最传统的习俗办了一场中规中矩的婚礼。

    丁清知道自己早就死了,不存在于凡人所说的天长地久,那些白头偕老的誓言恐怕无一能够兑现,可她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整日,她全都按照了周椿叮嘱的章程来,不多看窗外一眼,不多侧一次头。

    她心里也有些许憧憬,如若她规规矩矩地将成亲当日所有流程全都无误地做下来,或许真的能换得与周笙白和美的未来。

    一个死人,谈不上什么未来,她的时间永远就停留在这具身体里了,可她仍然期待,生怕行差踏错,叫那些老人们传下来的美好祝愿少了几个。

    自她坐上花轿,街市上的议论声便不断。

    丁清盖着红盖头,她除了低头时能看见自己身上的红裙摆,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周笙白领她出了花轿,踏过火盆,走进周家布置得分外喜庆的大堂时,周围的窃窃私语逐渐成了一片哗然。

    在此之前,有人猜测过喜帖上写的丁清究竟是谁。

    可他们更在意那个不人不鬼的周笙白,他们见到了一张俊逸到可以用美来形容的脸,也见到了那个人衣摆下随着每一步路都若隐若现的鹰爪。他们把打量、好奇与嘲弄的目光都投向他,直至他从花轿里接出来一个鬼。

    于是满堂宾客,注意力全都落在了丁清的身上。

    “竟然是鬼”

    “周家是疯了吗居然如此大张旗鼓地领一个鬼入门”

    “这是怎么回事这叫什么喜酒一个怪物娶一个鬼,难道周家从此以后要脱离五堂,违背祖上传下来的宗旨了”

    这不是议论,这是鄙夷,是排斥,是质疑。

    丁清的手垂在身侧握得越来越紧,她垂着头始终没有开口,胸腔的起伏却越来越快。

    她从早间醒了开始,便一直按规矩办事,丁清不敢错漏任何一样,就连方才踏过火盆,她都没敢乱了步伐,为的就是能顺利完成这一场婚事。每做完一件事,她就松一小口气,现下又提心吊胆着。

    她怕这些人毁了她的小心翼翼。

    她突然觉得,或许她应当和周笙白回窥天山,如他一开始所言,在平水镇里买一壶酒,一对龙凤花烛,入夜点灯,合卺共枕。

    “周椿人呢出来给我们一个解释”

    嚷嚷的是南堂的人,在说完这话后,他突然像是无法呼吸般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喉咙,闭气到脸色青白,双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堪堪扶着灯笼圆凳弯腰呕吐。

    那凳子的花样是丁清选的,她说红艳艳的好看。

    周椿一直没说话,苏威带着人将周家外围了起来设阵。

    倒是周笙白一记冷眼瞥向还在呕吐的那个人,声音打破了哗然,像是时间突然静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居高临下道“是喝醉了吧”

    是咒。

    南堂的人立刻分辨出来,方才嚷嚷着要周椿出来回话的男人前后中了两种咒语,现下虚脱得连气都喘不匀。施咒之人,就站在艳色斑斓的喜堂内,身上穿着绣满金花的喜服,冷淡地面对着他们,丝毫没有惧意。

    周笙白道“喝醉了的话,南堂同门管好自家人,免得他酒醉胡言。”

    知情者不敢言语,不知情者还在外围忿忿道“早听闻周家人不入流,自家出了个怪物,还要娶一个鬼,竟然也敢下喜帖让我们来吃酒”

    丁清闻言,手指捏紧了袖摆,她突然抬手想要掀开红盖头,看一眼方才说话的人是谁,等她出了周家这扇门,她必要去围堵对方给他好看

    丁清的手抬了一半,便被周笙白抓在掌心按了下去。

    丁清一慌,声音带着鼻音的委屈“他骂你。”

    “料到了。”周笙白轻声道。

    自那一个人口无遮拦后,也有其他人跟着一起起哄,周笙白其实早就料到了这般场景,他在五堂境内,本就不为世人所容。

    他自然知道,一旦他与丁清成亲,以周家的名义发帖,五堂境内有头有脸的人都会赶到,其中也包括正被永夜之主操控的南堂和西堂。

    周笙白不怕辱骂,他自小便在这些人的恶心眼神中活过来的,他要的便是他们的愤怒,他们自以为的高高在上。

    “我帮你欺负回去”丁清道。

    “清清对我真好。”周笙白居然还有心思与她。他低声笑了笑,看向堂外一张张扭曲的面孔,轻言“你知道大部分凡人的通病是什么吗欺善怕恶。那么现在想要他们闭嘴就很简单了。”

    挣扎得越狠的人,其实越怯懦。

    他们将一切与他们不同的视为异类,排斥心越强的人,受挫的表情便越有趣。

    苏威的阵法之内,周笙白又设了个阵,那阵法引得西堂前来的司千重脊背发寒,他惊诧地看向周笙白,忽而起身问了句“周公子意欲何为”

    周笙白理所应当道“自然是想要安安静静地,完成我与清清的婚礼。”

    司千重连忙抬手,让身后西堂的人安分守己,莫要再开口多言一句。

    他是下一任西堂堂主,什么阵法能杀人,他清楚得很。

    见西堂如此,北堂也不敢轻举妄动,南堂那边还有个跪地呕吐的,至于东堂的人脸色便更有趣了。

    上官堂主厚着脸皮硬坐在一众小辈之中,从头沉默到尾。

    “能控制住言行的人,坐下吃,控制不住言行的人,我来帮他控制。”周笙白道“但我啊,是个怪物,耐心时有时无,迄今为止知道唯一一种能够完全闭嘴的人,就是尸体,想来在场各位对此非常熟悉。”

    是威胁。

    阵法范围还在缩小,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现下逐渐迫人了起来。

    有人察觉到呼吸开始不顺了。

    西堂的人逐渐反应过来,这阵法将整个儿周家与外围完全分割,像是密不透风的墙,一层层把他们包围住,且在不断缩小。

    场内人多,一人一口气,逼仄的阵法内,仅够众人撑到婚礼结束,若再有闹事者拖延时间,这场婚礼中,必有被憋气而死的人。

    司千重适时开口“吉时将过,周公子应当不想错过吧。”

    “自然。”周笙白腰背自始至终笔挺,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南堂那些脸色难看的人,转而面对周椿时口气稍稍缓和“继续。”

    他的手自牵起丁清后,就没松开过。

    后来堂内继续行礼,其他几堂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已经按捺不住,起身走向西堂那边,围在了司千重的身旁,脸色阴沉地问“司少堂主,阵法可破开了”

    司千重诧异地看向周笙白,那头周笙白当真是很用心且认真地与丁清夫妻对拜。他的腰弯得很低,比丁清低了一寸,抬起眼眸时目光盈盈地看向丁清头顶的盖头,伸手将其扶正。

    他在认真地完成婚礼,也是当真想娶丁清的。

    司千重的沉默,叫周围人又开始不安了起来,倒是西堂的设阵长老开口“诸位长老莫要再吵了,说得越多,阵法内的气消耗越快。”

    如此看来,阵法是还没破解了。

    已有几个体力不支的人疲软地趴在了桌上,大口大口呼吸,胸闷眼花,仿若将死之状。

    在场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就连司千重的眼眶都布上了一层血丝,他身后的设阵长老冷汗涔涔,未能将这阵法破开一条流风的口子。

    直至周椿含笑道了句“礼毕,诸位吃好喝好。”

    豁然迎面的夏风带着周家院落里种的金丝蝴蝶淡淡的香味,金丝蝴蝶的气味极为淡薄,可在闭气的空间里,混沌的气味揉杂在一起,这一阵风倒是把人吹舒爽,也将一些人吹晕了过去。

    灯笼圆凳哐啷倒了一片,不少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是长久闭气的晕眩,休息一阵便没事了。

    只是南堂的那个人有些可怜,依旧吐得眼冒金星。

    礼毕后,丁清被周家的人接到后院早早布置好的厢房内。

    照理来说周笙白应当留下来给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一一敬酒,故而他没立刻跟上丁清,只是在二人分开时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心。

    小疯子担心他被人欺负。

    周笙白不禁好笑,在场的人,不过是呈呈口舌之快,他不在意,旁人说就说了。今日不同,他大喜之日,谁又能欺负到他头上去

    周笙白没打算敬酒,他甚至不打算以茶代酒。

    黎袁峰招呼着众人,瞧见孔御晕在一旁,赶紧命人把他扶走。那些倒在地上大口呼气还不能起身的,通通被人扶了起来。

    周笙白端了一张太师椅放在喜堂的正中间,他面对着院内众人,长腿叉开,坐下睥睨着他们。

    就像是要看他们将桌上代表恭贺的喜酒喝下,还要说两句恭维的话。

    微卷的发丝被风吹起,金冠之下的发丝上坠了两粒珍珠,剑眉微挑,桃花眼像是看向众人,又像是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阳光下,男人一席绣满金花的红衣衬得他肤色如雪,好看的面容上布满冷漠寒霜,司千重是第一个走上前来敬酒的。

    他说丁清好歹是他表妹,也就只有这一句,于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回去座位。

    周笙白微微昂起头,下巴与脖子绷出一条好看的弧度,他双眼微眯,将阳光尽收眼底。直至最后一人不情不愿地饮下酒,含含糊糊道了句喜,他才慵懒地起身,连个眼神也没留给众人,转身离去。

    等周笙白走了之后,才有南堂的人看向周椿“中堂如今要易主了今后中堂是护人,还是护鬼呢”

    周椿抿了抿唇,问“舅舅大婚,不碍着诸位吧”

    南堂人一时怔愣,周椿又道“既不碍着,又何必那般恶语相向今日众人前来分一杯喜酒,不说些污七八糟的话,也不会有这些污七八糟的事。”

    她说完,眼神一瞥那个吐晕了过去的南堂人,他就倒在自己的呕泄物中,臭气熏天。

    “这这小丫头”南堂长老年长周椿许多,开口说了这话后,司千重出言制止“李长老慎言,周堂主还是堂主。”

    周家正门,红灯笼彩绸高挂,院内偶尔还会传来些人声。

    纤瘦曼妙的身影站定于周府前,看向灯笼上绘的龙凤,一双眼底涌上了些许向往眷恋。

    她似是自言自语“笙白成婚,该送些东西的也不知他见我,是惊多喜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