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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入秋
    昏暗室内,烛火微微晃荡。

    沈清云坐在床榻上,蚕丝被褥盖在身上,双腿还止不住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床榻边。

    高大的身影站在床榻下,正低头穿戴着衣裳。这段时日来,姜玉堂来的很是勤快。

    虽还是不怎么与她说话,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做完就走。有时会留下来陪她用会膳。

    每当姜玉堂过来,哪怕是再累她也不会睡。因为只要他在,这间屋子就是亮的。

    她太久没有活在光下,哪怕是知晓这是姜玉堂的手段,却还是克制不住期待他过来。

    床榻边的人已经穿戴好了,沈清云低下头就瞧见他那下垂着的手。手掌包裹的紧紧地,伤口还未好。

    这一刀像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姜玉堂没再提过,而她也没敢再闹。

    眼看着他穿戴好衣裳像是要走,沈清云忽而伸出手将他一把揪住。

    只虚虚的一下,修长的身影就顿住了。

    姜玉堂扭过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沈清云坐在床榻之间,一张脸上白的像是没有血色,唯独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瞧见他转过头,她才平静道“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她自是知晓自己做错了事,只是姜玉堂总不至于关押自己一辈子。

    这样暗无天日的时日,总要有个期限。

    姜玉堂看了她一眼,却是不回。

    沈清云一开始便想过这个结果,倒也不至于失落。

    只是她抓着姜玉堂的手不放,没等他发作,忽而又开口“那,我的母亲,还有宋行之到底是死是活”

    何氏虽不是个好母亲,只是她毕竟生自己一场。她虽不是个孝顺的,但是也不愿意何氏无辜惨死。

    姜玉堂的身影转过身,之前她开口,他总是当做听见。如今这是头一次回头。

    “你究竟是想问你母亲,还是宋行之”

    沈清云呼吸一瞬,便听见他问道“我只给你这一个机会,你想好了问我。”

    “三”

    “二”

    “一”

    最后一声刚落下,沈清云同时开了口。她对着姜玉堂的脸,同时嘴里吐出的是他最不想听的答案“宋行之”

    那日行凶的既是姜玉堂的人,何氏毕竟她的生母,姜玉堂不会如此不知分寸。

    而宋行之,只怕是越发凶多吉少“他的胳膊”

    “对他念念不忘”没等她问完,姜玉堂像是忍不住,冷笑声打断她。

    烛火晃荡下,这张脸比冰还要冷。他那只没受伤的手伸出来,一把掐住她的脸,说出口的话像是带着冰渣子“他是你的兄长,却对你有着觊觎之心。”

    “自小看着你长大的人,十几年来朝夕相处。这样一个人却在背地里惦记着你,你不但不远离,却还任由他这番,莫非你也对他有意”

    她身上分明还盖着被褥,可浑身却是一阵冰凉。对面,姜玉堂像是又发了狂,刚刚分明还好好的,此时却像是被惹怒的雄狮。

    哪怕是沈清云迟钝,也感觉的到他那无声的怒火。

    “嗯”姜玉堂冷笑“你可还想着回南疆去与他成婚”

    “听说他可是连婚房都准备好了,如今看来倒不是他一个人痴心妄想。若不是我拦着,你两是不是就已经回南疆成婚了”

    这段时日来,他一直忍着,如今只不过是从她嘴里吐出一个名子,姜玉堂便就彻底爆发。

    沈清云感受到掐住她喉咙的手越收越紧,有一瞬间她甚至都有了窒息的滋味。

    就在她以为会这么死掉的时候,掐住喉咙的手忽然放开。她趴在床榻边捂着心口咳嗽,而姜玉堂就站在她身侧,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从这一刻开始,沈清云才察觉,面前这人是真的变了。

    如论表面上粉饰的有多太平,他们之前仍是有着跨越不去的鸿沟。

    “他是我兄长”沈清云恢复过来,缓缓抬起头。她一动,脚腕上的链子就微微晃荡。

    “仅此而已。”

    姜玉堂收回眼神,目光落在她的颈脖之上。她素来生的白皙,颈脖更是如雪一般。

    此时那颈脖上,全是他掐出的指印。

    那只手蜷缩,又握紧。却到底还是道“你把他当做兄长,他却不是。”

    姜玉堂的伤口裂开了,赵禄正看着大夫换药。

    伤口一露出来,赵禄便撇开眼神不敢多看。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手掌却被捅出了个窟窿,瞧着就渗人。

    大夫换好药,又嘱咐了几句“世子的手本就受了伤,此时应当更加小心才是。”

    姜玉堂点头,让人送大夫离开。

    伤口本还在痛着,可他却偏生不想去顾。起身走到书案边练起字来。

    之前惯用了右手,如今要换成左手。纸上字迹凌乱不堪,姜玉堂心中郁结,一气之下反手将毛笔掷了出去。

    赵禄一进门,正好被毛笔扔了个正着。他顾不得溅到身上的墨汁,赶忙走了进去。

    “世子爷。”

    “宋行之如何了”赵禄脚步顿住,似是没想到世子爷会问这个。低头琢磨了片刻才回道“人还昏迷着呢,说是还没醒。”

    那一刀下去要了宋行之半条命,若不是人如今还昏迷着,只怕是早就将京都翻得个天翻地覆了。

    可是人没死,总有再醒的时候。

    姜玉堂双手压在桌面上,狠狠用着力。他后悔那天心软了,倒不如一刀下去,直接了解了宋行之。

    “世子。”赵禄生怕世子爷又伤了手,在一边劝慰“姑娘总有一日会想明白的。”

    只是他没说的是,世子爷这番困着人也不是法子。

    人又不是鸟,哪里能一直困在笼子中。若是再关下去,只怕是早晚都要出事。

    只是如今,世子爷已经魔怔了,又哪里听的进这些。

    姜玉堂伤好之后,已是入秋。大理寺之前的主事姚大人定了秋后问斩。

    姚大人死后,抖露出不少冤情出来。六七个冤案接连砸下去,姜玉堂忙的抽不开身。

    等事情一过,已是十月。

    大理寺主事的位置到底是落到了姜玉堂的手里,他入仕不到半年,却接连高升,如今又掌管大理寺,已是陛下眼中的红人。

    永昌侯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之前的那些谣言也渐渐地没人敢去多嘴了。

    秋日天爽,姜玉堂从大理寺出来坐着马车去了一趟酒楼。雅间已经有人在等着,瞧见他推门倒是招手让他进去。

    屋子里,坐着的是久不见面的恒亲王,而他身侧的则是圆空大师。

    恒亲王之前亲自上山去求圆空大师给他的人看腿,今日圆空大师下了山,却不知为何没有看成。

    姜玉堂在恒亲王对面坐下,一时也揣摩不出其用意。

    倒是恒亲王瞧见他倒是笑了笑“不过几个月不见,倒像是变了个人,沉稳了太多。”

    今日他在金銮殿上远远看见姜玉堂时还吓了一跳。这人与之前在寺庙中见过的简直是判若两人。

    浑身那最后一丝少年气息都消磨褪尽,如今的姜玉堂可谓是内敛沉稳。

    他看后却沉默了许久,因为这时的姜玉堂太像一个人。

    “前段时日出了躺京都,你的事大大小小也算是听了一些。”陈珩自打回了京在京都统共也没呆几日,听闻他前段时日去了扬州,说是去寻人。

    一去便是好几个月不回来,可把陛下气的不轻。

    可这位爷那可是无拘无束惯了的,这天地间哪里有人治的了他下扬州就下扬州,只让人眼皮子放亮堂一些,别触了他的眉头便是。

    “今日殿下找臣过来,可有何事”姜玉堂低头喝了口酒,并未接话。

    陈珩沉默了片刻,却也不怒。只看了姜玉堂一眼后,才道“让圆空大师给你瞧瞧手。”

    姜玉堂闻言静了静,随后才垂下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心中的那个窟窿早就好了,只是伤口虽长好,留下一道疤。

    这只手也如那大夫所言,算是废了。平日里衣食住行上用得到手的地方倒是没问题,可终究还是与之前不同。

    他如今已经学会了用左手写字,陛下还夸赞过他进步大。

    想他三岁学写字,七岁能作诗,十五岁时参加科考,一举拿下童生第一,二十出头便中了状元。

    如今倒是要与那些小娃娃一样,重新学写字,字迹若是工整一些,还得到夸奖。

    何其好笑。

    “圆空大师精通这些。”陈珩还在一边道“你的手让他看看,没准能恢复到从前。”

    “回到从前”姜玉堂虚张了张手,又握了握。

    那只手表面温润如玉一般,实际上掌心上却带着个铜钱大小的疤痕,丑陋不堪。

    哪怕是他在用力,也是合不紧的,无时无刻不在表示着,这是一只废手。

    圆空大师点头,要上前给他相看。

    姜玉堂却摇头,将手抽走了“不必了。”

    他抬起头,眉目淡淡的,对着陈珩道“多谢殿下的好意,只是这手我并不想治。”

    他说完从椅子上站起,陈珩没想到他会如此,面上的表情也僵在远处。

    等姜玉堂起身要走了,他才来得及问“之前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小太医。”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人如何了”

    宋家遭遇马贼,差点儿丢了性命。如今除了还在养病的宋行之之外,再也无人知晓当初的事。

    他当初又不在京都,就算是要下手查,也不知从哪里查起。

    “殿下问这个做什么”姜玉堂听闻之后,却是回过头。那双眼睛如今总是无波无澜,难以猜出里面的情绪。

    陈珩站在原处,看了好久才收回目光。

    之前若说姜玉堂有七分像的话,如今加上这份沉稳,起码有了九分。

    故而,他一早便没有认出来。

    对于那位南疆之王,他一早只是听过。命运相同,共同为国,守护边疆十余载,彼此都是惺惺相惜。

    且南疆与西北相隔千里,本该是相互不见才是。

    却是三年前西关一战,他中了埋伏。当时正好在沈少卿军队附近,解了他燃眉之急,这才有了一面之缘。

    几年之前短暂一见,他与那位沈将军倒是相处不多。只不过敬其为人,忠其人品。

    但当初沈少卿身边带了个小姑娘,时常跟着出入军营,贴身跟随。

    他当初看过,便忘了。

    如今金銮殿上一看见姜玉堂,这才想起这桩旧事。而那跟在沈少卿身边亦步亦趋的小姑娘,便是之前跟在姜世子身边的那位太医。

    “当初在寺庙中见过一面,以为是姜世子的人。”对方眼中的敌意太大,陈珩倒一时片刻琢磨不透。

    “只听说她是宋家人,如今出了事,略微挂念一句罢了。”

    姜玉堂浑身的戾气渐渐散去,只眼中的防备还在“臣不知晓。”

    “当初宋家离京途中出了事,连人带马好多人都不见了,可能是死了。”

    他说完,拧了拧眉,便出声告退。

    任由背后陈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落有所思。

    姜玉堂开门从屋内出来,恰好撞上前来送酒的小厮。一壶冷酒泼了他一身,小厮吓得声音都抖了。

    赵禄连忙带着人去整理,才刚走下楼,便听见隔壁的嬉闹声。

    “那位姜世子爷倒也是个人物。”

    “簪缨世家里出身的,不过是仗着祖宗们的庇护。”有人吃嘴了酒,开始浑说“若是凭他自个儿,何时能爬到这个位置。”

    姜玉堂自打科考开始,半年不到连着晋升三次。从他管理大理寺后,之前的那些腌臜勾当全都没用了,朝中早就有人对他不满。

    赵禄拿着巾子的手不敢乱动,抬起头一看却见世子爷面上半分异色都没有。

    背后,声响还在继续“他奶奶的,多大的年纪就敢在爷的头上摆谱。”

    “若不是仗着他老子,他他能有今日的风光”

    那声音一听就是吃醉了,浑浑噩噩“不过是我手下的犯了事,就揪着不放,成日里逞他的威风。”

    如今大理寺比刑部还要难出,案子查到谁的头上,都怕脑袋搬家。

    姜玉堂就像是一把刀。

    陛下越是敬重,底下的这些贪官污吏就越是不满。

    “呵呵,我跟你说”那人大着舌头开始越说越浑“姜世子啊,一准有病”

    “之前我送金银珠宝过去,甭管哪样的奇珍异宝,他看看都不看。”

    “永昌侯府何等的富贵,姜世子又是自幼袭爵的,看不上这些也正常。”有人开始出来当和事佬。

    “不不不”那人打了个酒嗝“我随后又偷偷给他送了一车美人”

    “他也看都不看就给我送回来了。”声音越说越大,赵禄恨不得捂住耳朵。

    而姜玉堂将袖口擦拭干净,面不改色的往下走去。

    身后的人还在继续,走之前还听见那人道“都是选的最好的美人,一个个都是尤物。姜世子这都二十的人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听闻身侧可是半个伺候的都没有。”

    “这这这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不是有病啊,怕就是喜欢男的”

    嘻嘻哈哈的声响越发大了,赵禄小跑着上前,等出了门才发现腿都在抖。

    “世子爷,去哪”车厢中的人闭着眼沉默着不回。赵禄瞧了一会儿,心中有数。

    马头一拐,便往京郊跑去。

    暗门一打开,昏暗的室内渐渐地开始亮了。姜玉堂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口。

    屋内一人正倒在床榻之上,消瘦的身子背对着他,从背后看过去,那腰肢仿若一掐就断。

    他轻轻地走上前,唯恐惊扰了梦中人。

    可床榻上的人还是醒了,瞧见他后从床榻上起身。她一动,脚裸上的链子晃荡出声响。

    在黑暗中一声又一声,敲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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