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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去路
    回家的路上,吴桥一坐在车后座,沉默地看着窗外,看不出悲喜,读不出情绪。

    吴雁又自顾自地说了一路,让他记得懂礼貌,让他学会打招呼,让他多关心一下佟语声的身体。

    说了半天,只听见后座传来“啪”的一声,吴桥一盯了一路的蚊子终于被他拍死了。

    根本没听进吴雁说的一个字。

    趁着吴雁去后院停车的功夫,吴桥一拎着包回到楼上。

    他看着桌上的蔬菜沙拉鸡胸肉,唇间却漾开了玉米炖排骨的香气,于是在餐桌前坐了半天,没有动叉子。

    直到吴雁推门回来,看着他杵着叉子对着晚餐皱眉,这才担忧道“joey怎么了胃口不好”

    吴桥一垂下眸子,只烦躁地塞了几块鸡胸肉进口,味同嚼蜡“不好吃。”

    吴雁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只是十几年下来,这孩子一直没对家中饭菜有什么意见,今天整这一出,显然是在学校见了世面。

    草草用完餐后,吴桥一便闷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很空,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但纵使如此,室内仅有的物品也不遗余力地彰显着一个“乱”字。

    就像他没怎么看过的书,书边也会发卷,他就是个没有章法的人,是一副随便画在草稿纸上的涂鸦。

    吴桥一花了三分钟,在墙角的空花盆里找到了自己正在振动的手机。

    他的通讯录里只有三个名字,现在显示的是他的妹妹anne的号码。

    电话接通,小女孩儿甜甜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joey”

    吴桥一轻轻“嗯”了一声,面上也没有欣喜。

    “小声点。”他用英文道,“妈妈已经睡了。”

    anne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用气音道“okey”

    再然后,吴桥一便不说话了,anne这边等了四五秒,才后知后觉地用英文汇报起来

    “我已经开学啦,i每天都在学校门口等我放学,但是我不想见他,为此steve还和他打了一架。”

    吴桥一记不得人名,胡乱猜测这两人可能分别是anne的前男友和新的暧昧对象,便也就这样听着不出声。

    anne想了想,撒娇道

    “joey,我和爸爸都好想你呀。”

    吴桥一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嗯。”

    anne犹豫了几秒,然后悄声道“我说完了,晚安joey,爱你”

    吴桥一“晚安。”

    说完,他挂了电话。

    anne每周都会给他打个电话,叽里呱啦通报一下这一周发生的事情,大部分围绕着她的无数个前任现任展开。

    如果她不打来,吴桥一就会完全忘记这回事,对于英国对于剑桥对于家人,他离开了,便也没有半分想念。

    他起身,快速回想起开学的第一天,脑子里划过一串热闹又清亮的说话声。

    好像没有想象得那么坏。

    他拿起笔,在墙上的日历上随手画了一个圈,点了两点,再画一道横杠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再往前看,每天的日期之下都有一张脸,只是大部分是嘴角下撇的难过模样,或者是眉毛倒竖的生气状。

    这是吴桥一的日记,没有一个字,只描摹着一天比一天差的心情。

    今天是没有心情的心情,对吴桥一来说算是难能可贵的好事。

    他回想着今天保持良好情绪的秘诀,耳朵里响起了佟语声清脆的声音,接着,他想起自己书包里躺着的那本花间集。

    莫名的危机感燃烧起来了。

    于是他抱着字典,看两分钟书便在房间里焦虑地转一圈,好不容易忍住没去把那书撕掉扔掉,竟就这么堪堪到了半夜。

    集中精神读书是个体力活,吴桥一忘了吃助眠药,也就这么糊弄着睡着了。

    清早,两个街道外的野水湾,起得比整座城都早。

    佟语声窸窸窣窣起了床,眼睛还肿着,坏心情倒是和昨夜的月一起藏匿了。

    昨晚临睡前,温言书偷摸着给姜红手机发了消息,说是明天不能和佟语声一起上学了,猜也知道又被他妈抓了个正着。

    对于他家的破事儿,佟语声已经差不多免疫了。

    心情其实说好也不好,只是不能任它坏着。

    佟语声起了个大早,特意找出家里最好的鞋,来来回回擦了个干净,叼着个馒头便下楼去。

    楼下的大爷今天听的是锁麟囊,佟语声走到楼道口,便跟收音机着一起唱道

    “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它半分毫”

    大爷在竹椅上抬起眼皮儿,瞅他“嗓子这么亮,不去唱戏可惜咯”

    佟语声只笑道“嗓子亮不顶用,气虚”

    大爷瞄了他一眼“也没见多虚”

    佟语声咯咯乐着,馒头吃了大半。

    路过张二刀家门口,他把剩下的一小口远远扔给了小黄,便是他这段时间里吃完的第一顿早餐了。

    走到那窄窄的青石路尾,身后的一扇破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佟语声吓了一跳这路两边的危房,是连野水湾的穷人都不敢住的地方,这么多年他从没见那破门里有人住过,今天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个人来。

    一回头,开门轻微的动作让墙上沾着苔藓的墙皮掉落了几块,推门人娴熟地从墙后拿起扫帚和簸箕,将那墙皮拾起。

    定睛一看,这人正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佟语声心里一惊,不由轻喊出声

    “衡宁”

    喊出声的那一瞬间佟语声便有些后悔了,他住在野水湾的居民楼里,都姑且不愿让吴桥一看到他的窘迫,此时冒昧地去喊衡宁,也未必不会让人感到反感。

    但那人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中是坦然和冷淡“早。”

    看他没有排斥,佟语声的嘴又不听使唤了“你也住在这里”

    衡宁不带感情地回答道“前几天才搬来,上学近。”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木门内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这样的咳嗽声,佟语声在住院时经常听见,光隔着道墙,都会感觉到无法逃脱的窒息感。

    但衡宁只是轻轻顿了顿步子,转身朝门内说道

    “爸,药都熬好了放在床头,一会儿不烫了记得喝。”

    那边只勉强回了一串更加凄厉的咳嗽声,衡宁在门口停了三秒,最终还是转身,踏上了上学的路。

    对上佟语声的目光,衡宁坦荡道“我爸身体不好。”

    他和吴桥一一样,是惜字如金的人,但佟语声敢伸手摸吴桥一的头,却不敢和衡宁多说半句话。

    忽然理解到了温言书的恐惧。

    正当他抿着嘴不知该说什么时,衡宁像是听到他的心声一般,问道

    “今天你没跟温言书一起”

    像是在质问学生的老师,佟语声一阵发寒,差点一句“衡老师”脱口而出。

    看佟语声不说话,衡宁又补充了一句“昨天早上我看你们是一起来的。”

    应当是在解释自己没有恶意。

    佟语声强迫自己放下恐惧,答道“他妈管得很严,怕一起走耽误他看书。”

    衡宁闻言,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那手表时佟语声都眼熟的牌子,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有一排,二三十来块钱就能买一块。

    接着他又看了看佟语声缓慢的步伐,开口道“我先走了。”

    似乎是生怕耽搁了一秒,那人迈着步子,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巷尾。

    佟语声此时完全同情起了温言书和这种人相处,真的很容易感到焦虑。

    他低下头,走在青石阶上,他强迫自己不去踩到石砖的缝,所以步伐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滑稽。

    他走路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习惯,带着几分游戏性地边走边玩,脚下的路就不知不觉走完了。

    只有低着头只看脚下时,他才不会觉得去学校的路途很长、走得很累。

    走出野水湾,站到昨晚的十字路时,温热的晨风扑面而来。

    宽阔的马路、高耸的楼房、来来往往的车流只走过一个巷子的功夫,便像是从过去穿越到未来。

    这么多年来,佟语声每每站到这个巷口都要怔愣一番。

    他本以为渐渐就会习惯,但他却眼睁睁看着轻轨架起,看着高楼树立,每当他自以为适应了这巨大的落差时,外面的世界总归迎来新的变迁。

    整个世界,除了佟语声和野水湾,都在奔忙着向前跑。

    他慢悠悠穿过街道,慢悠悠走进两条街的别墅区,一直等看到那熟悉的独栋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经过的是吴桥一家的楼下。

    他下意识抬头去看二楼的窗子,却没想,正碰上了那双透明玻璃一般的蓝眼睛。

    吴桥一正趴在二楼的窗台上,对视的下一秒,他的脑袋便消失在了佟语声的视野里。

    还没等他一声的心情从失落变成惊喜再落回失落 ,就听别墅那木质的楼梯口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嘭”的推门声后,吴桥一踩着干净漂亮的黑皮鞋,飞到了他的面前。

    “一起。”吴桥一站定,对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衡宁内卷发起人焦虑制造机

    joey随便卷,我跟你卷算我输

    补充说明

    本文提到的生理、心理疾病的相关内容都不专业考究,请勿代入现实,一切以权威解释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