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阑躺在床上。已过子时,他眼睛却瞪得像铜铃。
梳着整齐发髻,温顺地抵着头,额前散发落在眼睛上。他嘴唇微张,顺从地一开一合
被子捂住了脸。
他是知道那张嘴滋味。
夜风已是冬日凛冽样子。钟阑起身,从旁随意披了件雪白狐裘,推门出去,企图用寒风吹散自己脑子里不干净东西。
他果然清醒了许多,在院中石凳上犯了困意,倚着石桌昏沉地闭上眼睛
梦里,他似乎又见到了闻姚。闻姚穿着那身素色书童衣服,跟在自己背后,轻声叫着“陛下”。
“你怎么这么怯生生”梦里钟阑笑话他。
闻姚羞赧一笑,鼓起勇气走到钟阑身旁,将下巴抵在他肩窝里,两条有力手臂环住钟阑腰肢,在他耳边虚虚吐气。
“陛下,我好爱你。”
钟阑回笑了下,像打趣似轻推他胸口“好了,别闹。”
然而,那胸膛根本推不动。
钟阑察觉不对,再用力试了一试,手却像推到一块坚硬钢铁上似。
此时他才发现,那环着自己腰手臂也如钢锁一样坚固冰冷,怎么都打不开。
钟阑心脏慢慢抽紧,像是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陷阱。
梦境天旋地转,忽然变换到另一场面。
那是曾经在主神空间翻阅原著时看到场面。
闻姚面色阴戾冷酷,坐在漆黑昏暗高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闻姚随意打了一个响指,周围传来刺耳金属碰撞声,恐怖尖齿与冰冷地面碰撞,剧烈疼痛袭来,近乎将他碾碎
“该死”钟阑猛然睁开眼。
还好是个梦。
钟阑脸色明显变了。他干脆利落地起身,回到房内,眼神落到院子另一边闻姚屋子里静悄悄,没有一点人气。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门。
“陛下,不好了夜袭”
值守士兵跌跌撞撞进入院子,气喘吁吁“陛下,燕国大军侵入,城中紧急组织反击。殿下已经随先锋军去了”
钟阑一顿,连忙抽起护身剑前往军营。
他到时候,东南军各首领正围坐在,神色复杂紧张。
钟阑正色“汇报情况。”
闻姚不在,东南军各将领并不完全信服钟阑,相互打了眼色。其中一名将军不情不愿道“夜间遇袭,殿下与徐少将、李少将率五千人迎敌。目前已获初步胜利,然敌方两万增援已到,恐是一场恶战。臣等正排兵布阵。”
钟阑扫过他们沙盘,心下有数“城中兵力多少最快能调动又有多少”
将领们纷纷相视。辛国君政治手段、拉拢人心手段再强,却从未有指挥战事经历。天下何人不知辛国君是这天下最大避战派,他们怎敢将殿下与东南诸城命运送到这样一个生长于后宫国君之手
“怎么朕问话都不管用”
“陛下,兹事体大,臣等专研战事多年,这还是交由臣等指挥更好。陛下别伤了龙体,还是回去休息,等待捷报为好。”老将琢磨着语言,慢悠悠地说。
忽地,一道寒光乍现。营内众人瞳孔紧缩,甚至有人下意识扶着剑柄。
钟阑还穿着单衣,肩头披着雪白狐裘,神情淡漠。一双眼睛压得锐利且冷淡,不带半点感情,扫视过堂中众人。
他刚刚将护身剑甩出,正好插在沙盘中央某个位置。这是城西南一处关隘,地势陡峭,易守难攻。
“你们刚才窃窃私语,捉摸不定,不就因为此关口地势下陷、前几日暴雨后发生坍塌导致援军难以同行,恐遭敌方截堵吗”
众将领脸色顿变,完全没想到钟阑竟点出他们刚才争论关键所在。
钟阑难得霸气,坐上主位,将那把护身剑从沙盘中拔出。剑身寒光照亮周围一众将领差异且惊恐脸色。
“从现在开始,一切军权指挥由朕主管。异议者,当罔上论处。”
燕国完全没想到东南军战力如此凶猛。
燕国君身居主帐,账外,远处兵戈交碰,血流成河。他脸色阴沉。
“禀陛下,左骑已伤亡过半。”
“前锋军已经联络不上了。”
“后续援军还未赶到”
终于,一道好消息让他阴霾散开。
“援军从山后绕过,包围敌方主力,并占据关口”
燕国君一拍大腿“好此关隘易守难攻,难以通行。闻姚竟然身先士卒,就让他葬送在这里吧。”
远处,青年面如阎罗,硝烟与鲜血在脸颊上如图腾彩绘,剑上布满血迹。猛然一挥,剑气势如破竹
马惊起呼啸。
“左翼为诱饵”他厉声,“向前”
东南军向来骁勇善战,而先锋军更是其中翘楚,一路披荆斩棘,面对几倍敌人毫不退让。
“殿下”徐少将嘶吼,“敌方援军到了”
“稳住”闻姚深呼吸,凶恶眼神直盯前方,“相信己方支援。”
“关隘难以通行,恐怕难等到啊。陛下,是否撤退从长计议”
闻姚眼神忽地瞥到旁边山头,一个主意慢慢成型,刀剑与火光间,黑黢黢瞳孔似乎在判断己方援军是否会做出同样判断
山头出现了火光
“是滚石”燕国后翼包抄援军发出呐喊,“后退,躲避”
果然闻姚眼中闪过狂喜欣慰。
附近山体在雨后十分松动,燕占据高处,并未将关口矮山放在眼里。南辛援军从矮山上推落石块,将后方包抄援军与闻姚先锋军隔断开。
如此一来,闻姚虽无法后退,但面前敌人只有刚才节节败退燕,而燕国援军将在关口平原面对后来南辛援军只要打通前方手下败将,闻姚就能从山侧绕回城,而燕国来不及派出更多军队阻拦。
旌旗在血光火海间攒动。
他眼神狠厉“冲”
燕国营帐内。
桌案、武器架一片狼藉,倒在地上面对国君愤怒。
“这东南军,怎么回事怎会这样”
“陛下,此计有用看到殿下回城旗帜了”
天边泛出鱼肚白。军营内众人都松了口气。
钟阑端坐主位,脸色如常,似乎这只是一件普通小胜利而已。然而,诸位将领在刚才两个时辰里观念却发生了大转变,对他毕恭毕敬。
“天亮了,东南军已集结完毕。若地方后续部队达到,也无法撼动我军。”老将作揖,“此夜多亏陛下圣明。”
众人拜服“陛下圣明”
钟阑“”
他扶着额头,虽然他并不希望当个明君,但并不后悔挺身而出。
他望向远方。这个方向并看不见地平线以及回城先锋军,然而他似乎见到了红衣红旗模样。
他既看到那个令自己心动闻姚,也看到了剧情后续走向中必然出现暴君,心情复杂。
“各将领归位,统领各部进行提前防御。”
“是”
轰
城中一片混乱,哭喊声、脚步声以及爆炸轰鸣
一声巨响砸在头顶,军营顶上梁直接断裂
“护驾”
一众将领护送钟阑退出军营,然而外面情况还要糟糕,城内一片狼藉。
有人来报“禀大人燕国派一小股人偷袭,由城外射箭于城墙之上。然而那些箭上绑着奇怪东西,撞上城墙后便炸开,城头砖石碎裂崩塌,一团混乱”
正在此时,远处有人喊“那处墙塌啦”
再无阻隔飞箭落入城内,爆炸声在城内掀起巨浪
钟阑脸色前所未有难看。
热武器。
这个全冷兵器时代竟然出现了热武器
不同小世界有不同规则。由于他返璞归真,选这个世界自然也贴合一般古代,不仅没有热武器,还会让所有传入这个世界人各种异能与道具失效,上也不会超出一般人极限
也就是说,这些热武器是穿书者用自己知识改造了当地社会,拔苗助长产物。
由于先前从未有炸药参与战争,一般城墙设计与建造完全未考虑这种攻击。
“陛下小心”
军营在城墙底下。头顶上方,一大块城墙在爆炸声中坍塌,土石遮天蔽日,倒映在钟阑仰视瞳孔间,越来越近。
闻姚率军回城,一番近距离恶战后全灭了那股射箭敌军。
此时,沿着城墙一片区域早就沦为废墟火海。
“陛下呢”闻姚进城时就感觉不对劲。他见到几位高级将领亲自在废墟中穿梭,神色焦急。
“城墙坍塌时,陛下就在城墙旁那排屋子外。如今还未找到”
这里一长片屋子坍塌,断壁残垣间,木梁熊熊燃烧着烈火,内里一片未知而危险样子。
闻姚脑内那根弦忽地绷断了。
回话将士猛然一抖,被闻姚眼神间疯狂与痛苦吓得瑟缩。
红衣青年站在一片火海中。他身上遍布硝烟与黑红凝固血,散乱长发在带着哭声与烟尘风里飘荡。
“殿下那是火海,不能进去”
闻姚走向火海步伐急切、坚定,肌肉因为紧张而绷紧,像是面向憧憬之地而走出。
他跳入火海时轻微侧脸回首。那名阻拦将士呼吸一滞。
那表情,似乎是从地狱里爬出来。
钟阑倚着一面残墙,大口呼吸着。
整座城市上空都环绕这哭声。他神色格外凝滞,眼神锐利得似乎能钉穿石墙。
钟阑与主神选定世界后,主神承诺这个世界不会再接纳任务者。他曾以为那些穿书者是早年留滞在这个世界任务者,有些小动作也不甚在意,毕竟各为其主,他们选了其他阵营,那便有其他阵营玩法和逻辑。
但热武器打破了钟阑猜测。
这不是想要在这里长待下去玩法。他们有野心,甚至不惜破坏世界平衡。可若不是和玄唐一样早年躲避任务,他们又为何还会在这个世界
他咳了声,咬牙起身。
忽地,他看到一抹红色身影。
“闻姚”
那道身影停住了,他僵硬转头,在看到钟阑时露了扭曲狂喜。
“你”钟阑话语还没说出口,闻姚就到了跟前。
他发现闻姚眼睛全红了,狠戾、暴躁情绪包裹了全身。
钟阑脑海叮了一声,似乎又想到剧情线后期那高高在上暴君模样。
忽地,一只手颤抖压抑、极轻极轻地抚上自己侧脸。
钟阑诧异。
闻姚在此时,竟将那外溢疯狂努力地压了回去。眼角红色未褪去,却温顺地眯着,努力扮演内敛可人模样。
他声音微微颤抖,小心翼翼“陛下,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