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线轻飘飘的,仿佛一触就会破碎。
沈屿和垂下眸,棉花轻轻触着她伤口的周围,同样问“刚刚为什么不叫我”
在茶馆内,俞乜让他在屋内等着,而选择自己出去,没有和他沟通,也没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是她自己在承受。
俞乜明白他在问什么,掀了掀唇角,“这事有点狼狈,不想让你看到。”
不想让你看到那样,处于弱势的我。
沈屿和神色平静,继续问“看到什么”
“”
俞乜知道他想听她自己说,哂笑一声“沈医生,你可真知道怎么让我迎难而上。”
沈屿和没搭腔。
俞乜看着他,轻叹一口气,老实说“我失眠的主要原因,你应该知道了。”
“”
沈屿和看向她,听到她忽而说“我怕尸体。”
这毫无逻辑的话,沈屿和却明白,她在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你是不是什么都不怕”
不是。
她并不是无坚不摧,也不是什么勇敢的人,也有怕的事物。
可这却不应该是一名医生,一个学医人害怕的东西。
“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在我面前,身体一点点的变冷,最后变成了那具尸体。”
“每天晚上都在做这个梦。”
被双林文关在地窖里,那短短两天一夜的梦。
俞乜其实不算是双林文主治医生,他转到若附医的时候,大脑内的癌细胞已经广泛扩散种植,只剩三个月的时间。
他的情绪本身处于极度消极的状态。
因为脑癌并不能通过手术全切除,且手术后具有极高的复发性,需要反复的再次进行手术,如此反复又折磨的过程,给患者都会造成严重的心理压力和负担。
双林文是孤儿,更没有家属能开解他。
每一天俞乜去查房的时候,明显能感受到他渐渐压抑的情绪。
作为医生,俞乜也作为一个同龄人,为他进行心理辅导安抚,她也不想让他放弃,希望他再坚持一下,或许之后就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当时,双林文看着她那双眼睛,坚持了。
病情再次复发的时候,俞乜配合肿瘤外科的医生,如同往日为他进行手术。
术后复查时,俞乜发现他的病情稍稍有了缓解,癌细胞扩散速度变慢,算是有了正向作用。
得知这个消息,双林文的情绪明显好转了起来,很感谢俞乜,似是觉得她就像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俞乜对他的情感付托,及时告诫,“我只是尽了我医生的能力,最重要还是靠你自己,我不是什么万能医生。”
这话对于当时早已孤注一掷求活的人,并没有什么作用。
双林文依旧相信她,可没过几天,他再次复发了。
这次癌细胞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严重,随着脑脊液迅速扩散侵犯大脑,手术已经没有办法救治。
只能通过放疗化疗等进行姑息性治疗,作用不大。
双林文寿命也随之缩短。
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俞乜和肿瘤外科的医生熬夜讨论了好几天,但双林文却说不想治了,想好好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俞乜遵循他的意见,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后的一个月里俞乜没有放弃,依旧在想治疗的事,但先收到了双林文邀请她吃饭的信息,为了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俞乜恰好也想和他说治疗的事,答应了赴约。
“那天我刚上完夜班,从医院里出来,走过马路正准备打车回家,就遇到了双林文。”
俞乜还记得,当时没走几步,身旁忽而有人叫了一声,“俞医生。”
俞乜循声看去,瞧见是双林文,他很瘦,两颊凹陷进去,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身影消瘦,眼睛漆黑一团,看着阴森又吓人。
俞乜一瞬间没有认出他,对比一个月前,当时只是有些苍白无力而已,现在未免太过病态。
俞乜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双林文看着她,嗓音干哑道“我来接你。”
俞乜皱起眉,“现在”
时间才刚六点,路上都没什么人,周围的商场店面根本还没有开。
双林文盯着她,朝她的方向走来,“现在刚刚好。”
闻言,俞乜看着他的状态,直觉不对,迈步刚想往后退时,双林文瞬时抬手捉住了她的身子,用帕子捂住她的口鼻。
猝不及防,俞乜下意识想屏息,可他的动作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迫吸入了不少上头的物质。
而后,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俞乜睁开眼还有些迷糊,却感受到手脚都被束缚带绑住在了身后,她尝试动了下,发现没有任何间隙。
她晃了下有些晕的脑袋,眯起眼看着眼前的场地。
很暗,还带着股腐烂变质的味道,甚至她坐的地方还是一片泥土地。
周围很安静,什么动静也没有。
俞乜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了一道拖地的脚步声传来。
下一秒,一道开门声音,同时开了灯。
不远处的墙壁上挂着的一盏老旧的钨丝灯泡忽而亮起。
俞乜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四周的环境,各色各样的东西杂乱无章的堆叠摆放在角落里,还有一些破碎的酒瓶,满是灰尘蜘蛛网。
双林文走进屋,看了她一眼,见她醒了没说话,转身似是在拉着什么很重的东西,很是吃力。
俞乜缩坐在角落里,抿了下唇,哑声问“这是哪儿”
“我家的地窖。”
双林文喘着气回答完,终于拉出了身后的东西,他站起身子,同时也露出了身后箱子里的任霖轩。
一瞬时,俞乜认出来人,眼眸骤然一缩。
他手脚同样被绑着,正歪着身子坐在狭小的箱子里,闭着眼还在昏睡。
“我找了你的侄子来陪你。”
双林文把箱子往前推了一下,咧嘴笑了一声“他还挺傻,我在他学校门口说是你让我接他的,他就信了。”
俞乜盯着他,没说话。
她不知道双林文突然这么极端的原因是什么,任霖轩在他手里,等于一个人质。
她暂时什么都不能做。
“俞医生,你家是不是很有钱。”双林文想了想,“你说你和你侄子能值多少钱”
闻言,俞乜扯唇笑了声,“我们值的钱,不是说说而已的,你要多少,我给你,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个事,你先放开他。”
双林文怎么会同意,俞乜再抛出诱饵,“今天我休息不见了不会有人怀疑,但他还是大学生,如果没有上学,很快就会被发现。”
话音稍顿,俞乜看着他,平静的把话说完“你也是。”
“”
双林文第一次干这种事,完全没有意识这些事,明显有些慌。
“我给的条件,让任霖轩打电话给学校请假,他可以向任家要钱,拿了钱,放我们走。”俞乜掀起唇角,“但可惜。”
“他想要钱。”沈屿和猜到了,“也想要命。”
俞乜笑了,“沈叔叔果然聪明。”
“是,从头到尾,他就想要我的命。”
双林文一开始接受了她的意见,让任霖轩请了假后,又给任家打了电话,要了两个人的钱,约定了时间放在相应地点,他再去取。
而俞乜和任霖轩被困在地窖,什么都动不了,双林文不给水和食物,存心想让他们饿肚子,消耗他们的体力和精力。
俞乜熬了一天,等到了晚上才看到双林文回来,他明显已经拿到了钱,先把箱子里的任霖轩拉了起来。
任霖轩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虚弱道“你可以放我们走了。”
双林文莫名笑了起来,“我反悔了。”
“”
俞乜忽而升起了一股不安感。
任霖轩也是一愣“什么意思”
双林文盯着他“我一个要死的人,拿这个钱干什么”
“”
任霖轩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状态。
“俞医生。”双林文看向对面的俞乜,小声问“给你希望,到头来发现是绝望,是不是这样”
“”
在这一瞬间,俞乜确定了他这次绑架的目的
报复。
找她要命。
而双林文还在说,看着任霖轩,似是在诉说自己的痛苦,“小朋友,你姑姑骗了我,她说只要坚持,我就会变好的,但我只剩一个月了,要死了,我这么的相信她,而她呢”
“她杀了我,她浪费了我的时间她骗我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这样”
双林文眼睛瞪起,有些疯狂,“反正我也要死了,她也应该来陪我的,你说是不是”
任霖轩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后,大骂一句“你疯了放开我”
闻言,双林文想起被提醒了一般,“噢,对。”
下一秒,就见他突然从衣服里内拿出了一把刀,抵在了任霖轩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锋贴上。
任霖轩骤然一僵,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丝毫不敢动,
双林文拿着刀划过任霖轩的脖颈,像是大快人心般,癫狂的睁着眼说“俞医生,好好看着你的侄子,看看你是怎么害死我。”
皮肉被划破,任霖轩没忍住疼得叫了一声。
眼睁睁看他脖子上的血珠冒出来,俞乜脸色苍白,手心紧握着。
一双眼,因为没有得到片刻的休息,微微发红。
可她没有出声制止双林文,而是突然道“那一起去死吧。”
“”
双林文顿住。
俞乜瞥见他手里刀的停顿,心跳加速,手心紧张得开始冒汗,声线镇定道“不是要死吗那我陪你。”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双林文看着她,“你陪我”
俞乜嗓子干得发哑,“我是你的医生,是我给你治的病,既然你想死,我会陪你。”
“放屁”
双林文突然被这华刺激到,将任霖轩猛地往旁边一推。
毫无征兆地,任霖轩身子被推撞到了墙上,倒在地上时,后脑勺瞬时撞到了酒瓶。
他闷哼了一声,忽而没了动静。
俞乜根本还没得及看他,双林文已经提着刀走到她面前。
面对他来势汹汹的样子,俞乜怎么可能不怕。
她根本不敢说话,只能死死咬着后槽牙,不让自己露出胆怯。
可她怕。
很怕。
怕他失控地拿着那把刀刺来,捅进她的身体里。
一条命,交代在这儿。
不过好在双林文没有想那么简单的结束她的生命,看着她躲避的动作时,似是想到了什么,呢喃的说了句“这双手留着也没用。”
俞乜闻言,指尖猛地一颤,意识到什么后,瞬时抬眸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双林文一脚踩上了她被绑在身后的手。
俞乜痛得手直直哆嗦起来,连声音都叫不出来。
“你不配当医生,你有什么资格当医生你这个骗子你赔我的命”
双林文赤红着眼,大声喊叫,边骂着一边大力踩着,踹着她全身。
俞乜被绑着,根本无法反抗,痛得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蜷缩起,她紧紧咬着牙,冷汗直流。
其实忘了那个时候是什么痛,她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知觉。
双林文已经没有了正常意识,他脑子被自己的执念占据。
他太想活,可没有这个机会。
唯一给他希望俞乜也没有帮他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
双林文在一瞬间失去了理智,只想着同归于尽,要拉着俞乜一起死。
这个念头,让他拿起手里的刀,直直朝俞乜心口刺去。
“但是束缚带被他踩松了,我就用手接住了那把刀,然后,”俞乜眼尾还带着因为痛感刺激的发红,她掀起眸子看向沈屿和,缓缓说“先捅进了他的心脏。”
那一刀。
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一刀致命。
她双手染着血,握着刀用力到抽筋。
而刀下的双林文,毫无一点生息。
俞乜面色发白,心跳快到失序,看着面前的人,僵坐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身子骤然失力,倒靠在墙上,喘气平复着呼吸。
良久后。
俞乜先转头看向一旁一动不动的任霖轩,她忍着痛,艰难地伸手查探他的鼻息后,松了口气,随后伸到他受伤的脖颈处,无力的压着止血。
她全身粉碎疼痛般的靠在墙上,转头看向右侧的双林文,忍不住闭了闭眼。
俞乜没有任何力气再行动,她知道警方一定会找来,任家也会派人找,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而俞乜就一直盯着双林文的尸体看,她也不敢睡,莫名的不敢睡。
一直强撑着,她怕自己一睡可能会永远睡下去。
她咬着唇,维持着那根疲惫的神经,看着双林文。
“之后警方找到我们后,我就昏迷过去了。”
“睡了半年多才醒,不过醒来就发现自己手用不了了。”俞乜稍稍俯下身看他,语气似是无所谓道“沈医生,怕不怕”
沈屿和依旧半蹲在她身前,和她对视“怕什么
“我不是一名医生,”俞乜轻描淡写道“而是个杀人犯。”
闻言,沈屿和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当初他问过为什么继续当医生
而她当时回“可能觉得杀人比救人更刺激。”
所以那不是开玩笑,她确实做过。
但却是用自嘲的方式承认。
刺激吗
怎么可能是刺激
那是噩梦。
明明他曾料想到了那场意外,可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述说时,他完全没有办法去接受。
为什么需要她来承受
为什么要需要她来经历这些
为什么
脑海里有千万种质问,而关于俞乜的种种画面,从初遇的狡黠勾人到现今的坚强,各色模样忽而在心间点缀,展现开。
沈屿和目光投向她,放下镊子,淡声问“俞乜,你怕我吗”
俞乜稍愣,“怕什么”
“我。”
沈屿和牵着她的手,漫不经心道“人命是最无法控制的东西,医生,无法治百病,我也曾有过失手,没有把人命挽救回来,我手上也丢失了一条命,那你怕我吗”
俞乜抿起唇说“不怕。”
沈屿和伸手勾过她额前散落下的发丝,挽在她耳后,“嗯,我也不怕。”
俞乜眼睫微颤了下。
沈屿和对着她的眼睛,同时,指尖轻轻揉过她的眼尾,落下那句。
“所以你也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俞乜手痛痛
沈屿和呼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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