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已经完全冷了。
却还没有变得僵硬。
肌肤活性很好铁锹轻轻戳一下就戳出一个大口子。
但血液已经开始发黑, 不再是人活着时候那么鲜红。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没有一具尸体应该是这样的完全不能推测出尸体的死亡时间。
而且尸体的主人就站在尸体跟前。
这尸体根本就是她的主人自己挖出来的。
虞姜怎么也没想到挖坟,挖出了她自己的尸体。
“是是我们都被埋了吧”
赤狐蹲在虞姜旁边,双臂抱着小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坟墓里躺着的居然是虞姜。
她用力地点头“没错、一定是的, 这里有九座坟墓,坟墓里一定躺着我们每一个人。”
“这副本该不会想叫我们认为我们都死了吧”
谈行也紧蹙着眉头, 道“继续挖。”
坟墓就只被挖开了三座现在不能确定坟里究竟都躺着什么人。
虞姜沉默着, 拎着铁锹开始挖中间最大的一座坟, 越涟三跟在她身边,他格外沉默虽然他一直话不算多,但也少见这么沉默的时候。
硬要说谁不对劲虞姜最了解的就是越涟三,他无疑是最不对劲的一个了。
“我一直觉得很古怪自打进入这个副本以来, 我一直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他说。
“但我感觉,我才是最不对劲的一个。”
虞姜手上动作一顿, 看向他。
才一小会儿的功夫, 他被海水浸泡过的小腿已经开始泛青就好像依旧在水里浸泡着,一直都没能似的。
虞姜手里卡牌不多她更没办法抽卡。
以前是不想抽, 现在是不能抽。
但越涟三不一样。
他有编译卡牌的能力, 卡牌多得数不清。
她紧皱着眉头“怎么恶化成这样, 卡牌呢为什么不用道具”
他笑了一下,又往下挖了一铲子“忘了。”
什么
铁锹的木柄被虞姜握得久了,沾染了她掌心的温度。
此刻却蓦地变凉, 一阵阵往她身体里传输着冷意。
“我好像不能说好像。我忘了卡牌该怎么编译了。”
她早有猜测, 但听他这么肯定地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还是眼前一黑。
一记重锤垂在她脑门上, 耳边声音都开始混沌。
虞姜握紧了铁锹才勉强站稳“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昨天下午。我跟你说这个副本不对劲的时候。”
“太快了, 我猜,这个副本对我记忆的侵蚀比其他人要快三倍。”
他朝其他玩家瞥了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认为, 我已经见过了另外一条线上的你。”
“我还不太确定本来不想这个时候跟你说,但太快了,我担心再不说,我就要忘了。”
“你说。”虞姜哑着嗓子,“我听着。”
他咳了一声“我知道,现在你一定很警惕其他线上的玩家特别是你自己。”
“但我却觉得不用太警惕你自己当然,还有我。无论是哪个我,都一定不会跟你站在对立面。”
虞姜眉心微蹙,目光轻移,看向躺在坟墓中的那个“她自己”。
不用警惕的人里,也包括这个她自己吗
“真正该警惕的,是偷渡者。”
什么意思
虞姜看向越涟三的眼睛。
他说不要警惕另一条线上的自己,又说要警惕偷渡者可要是能跟另一条线上的自己碰面,不正是说明那个她就是偷渡者吗
他现在的话根本就自相矛盾啊。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诡异但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想我想不起来了。”
他又咳了两声,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吗”
第一次见面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得有将近两千年了吧
但虞姜还是点头“那时候你才十七岁,刚杀完人,浑身是血。”
“不是杀人啊。”越涟三好像很高兴她还记得这些似的,“你总是不信,但真不是杀人。”
虞姜也跟着弯了弯眉眼“好,没杀人。”
即便记忆褪色得很快,他却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也告诉虞姜叫虞姜不要担心“这里的记忆是从前往后消退的,但你的记忆都在我这里存储着,只要不是那时候之后的记忆,就都不用担心。”
那时候是指她一个人去救江陵却中了那些人的圈套死亡的时候吗
虞姜感觉掌心握着的铁锹更凉了那段记忆她本来就没想起来,要是在这里被完全抹去那真相就只能永远被封存。
太巧了这才是真的太巧了。
她才刚恢复记忆,就进入能洗去记忆又给人“设定”记忆的副本可这个副本明明是因为秦衡她自己选的要真有什么人从中动了手脚那得是多少年前就算好了一切啊
是谁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
而且从前往后消退他这么一说,虞姜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昨晚泡了那么久的海水她还在奇怪记忆怎么会没有消退
她直到现在才发现再往前、到跟越涟三相遇之前的记忆,她已经无论怎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那前面近千年的记忆她竟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要是按照年份来算她的记忆比越涟三消退得更快。
她握紧了手里的铁锹,不动声色地往下挖了一铲子土,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玩家一直挖了四个多小时,除中心最大的一座坟墓外,外围的八个小坟包都被挖开了。
除埋着虞姜和红发卡、绿豆饼三人外的坟墓里,都是空的。
根本没人再躺在里面了。
到这里,玩家的面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等终于挖开最中间的一座坟墓的时候,面色就更难看了。
中间的那座坟很大。
也没像虞姜她们几人的尸体一样,就那么随意地被丢在土堆里。
坟墓里躺着一口棺材。
棺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外漆已经有点脱落。
正中央的棺盖上,压着一张白纸。
纸被剪成了小纸人的模样。
一黑一白两只小纸人从虞姜口袋里爬出来,好奇地去看他们的“同类”。刚一飞过去,又捂着鼻子飞回来全身都写满了嫌弃。
但实际上,棺盖上的那只小纸人剪得要比他们精致多了。
甚至还被人用朱砂精心地绘制上了眉眼虽然绘制上了眉眼的小纸人看上去只叫人觉得惊悚。
小纸人背面写着四个字“谁来替我”。
跟谈行他们昨晚见过的小纸人一样。
玩家对视一眼,还是谈行最先开口“开棺吧。”
棺木被封的很紧。
玩家一开始推上去,都没能推得动。
仔细看去,才发现棺木被人封死了。
棺盖和棺体相连的部位被涂满了暗褐色的胶状物。
棕狮俯身,鼻尖轻嗅“血好像是黑狗血。”
玩家这时才发现,深色的棺体上还刻画着颜色更深些的纹路。
“好像是什么镇压亡魂的符咒。”谈行顺着棺木上的纹路摸索,语气逐渐变得肯定,“应该是这样没错,我在天师类书籍上见到过。”
镇压亡魂、黑狗血、朱砂纸人这人是有多怕棺木里的人诈尸啊。
玩家的神色愈发凝重了。
铁锹一点点敲掉棺木缝隙里的黑狗血,忙活了半天,棺盖终于被玩家推动了。
棺盖掀开的一瞬间,绿豆饼就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但没人有功夫叫醒他。
棺木中躺着一个女人、一个很年轻、又很漂亮、正在微笑的女人。
几乎夺走了所有人的呼吸。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着,双手并在胸前看着好像只是睡着了。
她身上穿着繁复的戏服、脸上也画着精致的妆应该是唱戏专用的那种妆,虞姜对此没有涉猎,只能这么猜测。
她是谁
不是玩家、也不是巴士上的游客她是什么人
奇怪虞姜仔细盯着她的面孔,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谈行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向棺木内。
吓得赤狐惊呼一声“谈、谈行死者为大这样不好吧”
谈行目不斜视“尸体被我们挖出来,不可能就只为了吓我们一跳的,其中一定还有什么线索。”
他先是翻动了尸体身上的戏服,戏服看着厚重又繁琐但谈行仔细翻找了一圈,却什么发现也没有。
他眉心蹙紧了,又将尸体翻了个个。
这具尸体跟方才挖到的三具一样,都很新鲜,但谈行毕竟没真的上手摸过尸体,给尸体翻身的过程中,冰凉又黏腻、还软哒哒的触感叫他一阵恶心而将身体翻过去后,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这尸体真的没有更多线索了么
他紧抿着唇,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却被虞姜按住了手。
虞姜的袖口不知什么时候卷了上去,手上也戴上了一双手套。
“我来。”她说。
尸体又被她小心翼翼地翻了回去。
她先是简单整理了一下尸体被谈行翻找得凌乱的衣服,然后开始检验。
“死者性别女。”
她声音很轻,莫名能叫人感觉到她对死者的尊重。
但是有眼睛的不是都能看出来这尸体是个女的吗
“年龄2123之间。”
咦
“死亡时间很难确定。大抵是在三天到三十年中间。”
啊
这跨度是不是也太大了
“不过我个人更倾向于三十年。”
“尸体表面没有明显外伤但从尸体的异常来看,我认为她死于惊吓过度。”
惊吓过度
“是撞鬼被吓死了吗”赤狐问。
“不像。”
虞姜微微抬头“你们知道坠楼死亡的人通常是怎么死的吗”
坠楼坠楼还能怎么死难道不是摔死的吗
“从太高的地方摔下来,其实很多人根本等不到摔死,就会先被坠楼本身这件事吓死了。”
“你是说”
谈行又向尸体看过去“不应该要是坠楼而死,她尸体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没错。”
“所以这具尸体很奇怪像是从高空坠落,但中途就被吓死却又在坠落之前就被人接住了以至于从她身上看不出一点外伤。”
玩家都听懵了。
“谁没事闲的会用这种方法杀人也太麻烦了吧”
是啊凶手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虞姜又按向尸体的面颊。
赤狐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嘟囔着“还好我尸体早是一把骨头了”
不然还得这么被人研究恐怕糖吃多了烂了几颗牙都能被扒的一干二净。
“你天猫的说什么呢”
棕狮又砸向她的脑袋但赤狐早习惯了,眼疾手快地捂住头,叫棕狮只敲在了她手背上。
虞姜不知按到了尸体的什么地方,一下子就叫尸体张开了嘴。
啪嗒一下。
尸体口中掉出一个小圆球。
圆球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地,砸在绿豆饼脑门上。
绿豆饼一下被砸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捡起圆球,捏在眼前细看“这是什么东西”
“是尸体口中含着的线索,拿给我。”谈行说。
“卧槽”绿豆饼吓了一跳,手猛地一缩,圆球差点掉在地上
还好被谈行眼疾手快地接住。
这只是一个塑料球不算大,通体漆黑要说这是线索这是什么线索
“捏碎试试。”虞姜一边再次给尸体整理仪容,一边提醒。
谈行皱着眉,稍一用力,圆球真的被按出一条裂纹。
或许是质量不太好,咔嚓一声,圆球整个碎裂了。
里面是一张纸。
不是小纸人,上面有字。是一封信。
谈行将纸展开、神情愈发凝重。
“上面写了什么”棕狮没忍住问。
谈行看了他一眼,将信纸递过去。
棕狮狐疑地接过来神情也逐渐变得难看。
看到后面甚至骂出声来“这t人渣啊”
一旁的赤狐一样义愤填膺“哪里来的狗比,一定不得好死”
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信纸被传到虞姜手里,她一边看信,一边听见谈行问。
“绿豆饼,你的真名是什么”
绿豆饼被问得有点懵。
玩家看向他的目光虎视眈眈就好像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
不用猜,他就知道这张纸上写的东西一定是对他很不利的。
“你们、你们听我解释”
“事情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是不是姓申”
赤狐大声地呵斥。
绿豆饼百口莫辩“是,我确实姓申。但你们相信我,我绝对是个好人是跟大家一样的玩家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这女鬼她为什么缠着我我真不知道啊”
女鬼
看完信纸的虞姜又看向坟墓中的女人。
她终于认出来了。
这女人她确实见过。
只不过此刻她化了浓妆叫虞姜差点没认出来。
她就是绿豆饼背后背着的那只女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