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位。”
“反曲弓”
“就位。”
壕沟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稍纵即逝，甚至比不上虫兽的呼吸响亮。
麦穗开着放大仪，趴在岩石上观察情况。
她是个机甲师,后勤人员，相当于战地医生，本来就缺乏存在感,在队里多出一名防御系坚盾师后,更没用武之处。不出意外的话，队长会最后一个确认她情况。
前方不远处躺着一只虫兽,睡得正香，颚牙偶尔颤动一下。
七米长,体型偏圆，有点像锹形虫,上颚凸出宛如巨钳,身覆一层重甲似的壳,在荧光下散发出油亮的光芒。足长四米,共有三对,长满尖利倒刺。
不难想象，被那倒刺勾住会是什么光景。
这是他们见过的最大的虫兽。
虽然很可怕,但杀死后爆出的晶核也一定很多,值得铤而走险一次。
虽然真的很可怕。
正想着,通讯仪闪烁一下,队长声音在机甲舱内扩散。
“坚盾师”
“”
没有回答。
“坚盾师”
“”
依然没有回答。
众人愣了愣，想要扭过头却又不敢放松警戒。
队长最后问了一次“坚盾师”
这次传来了回复。
吧唧、吧唧。
似乎是咀嚼声。
伴随着这股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微弱的气音直入大脑“救救”
话没说完,便变成了一声惨叫,穿破层层幽暗,在洞窟中回响不绝。与此同时，麦穗放大仪中的虫兽瞬间不见了身影。
不好
麦穗霎时关闭仪器，滑下岩石，往后躲藏。
队友们也反应过来，一时阵脚大乱，胆子小的冲锋手甚至哭了出来。
“别慌”队长手一挥，“老师说过，洞窟里不会有”
话没说完，咔擦，连人带机甲，断成了两截。
“死、死人啦”
众人更慌，惊呼喊叫压抑不住地从喉咙里溢出来，奔走逃窜，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跑。
机甲似乎防不住这些虫兽，反而更吸引注意。
麦穗当机立断，从机甲中跳出，缩向更逼仄的角落。
和她作出相同判断的人不少，但不是每一个都这么幸运。
眼瞧着有个女孩在面前摔倒，脚上受了伤，足踝后拖着长长的血迹，她惊恐无助朝自己探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一丝生机。
麦穗咬咬牙，翻身滚出，将她一把拖进石缝。
幸好没有追兵。
她取出伤药，递给她。
“怎么回事”
对方明显还陷于惊恐中，说话断断续续，颠三倒四。
“不是说这次考试已经提前确认好了安全性，没有危害性命的虫兽，危险等级最高只有e级。那那个东西，至少，至少是d级吧”
麦穗垂着睫毛，没回答。
刚才滚出去的瞬间，她看清楚了，不是一只虫兽，而是一群。
不过，其它虫兽比起她用放大仪看到的那只体型要小许多，有点像是蜂群中兵峰和工蜂的区别。
按理说，身覆厚甲的虫兽速度不会很快，可它们速度却极快，悄无声息，还能击穿他们的机甲。
也许不止d级。
c级，甚至b级都有可能。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快死了，队友他们真的死了为什么会有这种虫兽在这里怎么办”
带着哭腔的疑问响个不停。
麦穗抬起头“卓玲”
对方停了停，抽着鼻子“你能认出我”
麦穗有极其严重的脸盲症，在一起同学四年也没法靠脸认人。
她摇摇头“你考证上写了名字。”
卓玲又要哭。
却听见麦穗轻轻“嘘”了一下。
“先别哭，虫兽过来了。”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最后一小时
赛场外的大屏幕上突然浮现出这行字，空气静了静，尔后猛地爆发。
气氛焦灼，人声鼎沸。
“胡瑞已经比李序少拿57晶核了，这场比赛肯定赢不了了。”
“妈的上次不是只差了三枚晶核吗那小嫩皮到底什么怪物”
“排名第三的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听说是七院的学生，还是个孤儿。”
“麦子现在怎么样”
“刚才排名上升了七位，现在排第308名。”
听见熟悉的内容，何悦下意识侧脸看了一眼。
不远处站了对中年夫妇，衣着普通，毫不起眼，和城市中绝大部分疲于生活的人一样。
他们正死死盯着最中间的排行榜，一脸紧张。
何悦也随之望去。
屏幕上人名济济。
第308名麦穗考号k004198晶核
第308名卓玲考号k029198晶核
第308名麦芽考号gy033198晶核
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个麦子。何悦想。
她侧过脸，想再仔细观察一下中年夫妇，没想到一扭头，目光却被别的吸引住。
热狗摊附近坐了个老人，头发蓬乱，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地抽着一管老式旱烟。
周围人都对他退避三舍，热狗摊主也皱紧了眉，想要赶他走。
何悦拨开人群过去“老师。”
她打扮精致，毕恭毕敬。
热狗摊主观望了一会儿，悻悻地转回身。
老人没抬头，“嗯”了一声，没什么好气。
何悦习惯了他这种态度，也不介意，在他身边坐下。
“来看麦穗”
“谁管那种不上进的黄毛丫头。”老人从鼻子中嗤一声，喷出一道白烟，“我就随便看看。”
“还有一个小时。”何悦心里了然，口吻平静，“说不定能冲到前两百。”
“哼，想都别想，我压根不指望。”
话虽如此，老人却盯紧了侧方屏幕。
赛场外环绕的每一块屏幕显示画面都不一样。
最中间是排行榜，其它则是赛场内各个区域的活点地图，或者全景实况。
两人盯着的那块屏幕是地图。
上面绿点代表人类。红点代表虫族。
考号k科玛中学的学生几乎都在这张图上。
他们分散成一个圈，包围着中间一只虫兽。
看起来像在围猎敌人。
但怪异的是，他们身后还有许多红点，在慢慢逼近。
让人不得不揣测，是不是他们围猎敌人的时候，也被敌人围猎了。
学生们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没有察觉，还是战术如此。
何悦皱紧了眉。
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就算他们被袭击了，机甲也足够保护他们，反倒可以给他们一次轻敌的教训。
正想着，红点突然动了，猛然冲刺，撞向代表学生们的绿点
只是一瞬间，何悦还持教育态度的一瞬间，地图上绿点刷的消失了一大片
何悦
她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
那边家长又开始欢呼“太好了，麦子又拿到几枚晶核，现在排名290”
何悦连该想什么都忘记了，大脑仿佛放空，又仿佛乱成一团麻，只是朦朦胧胧意识到，他们口中的“麦子”，并不是指麦穗。
“你还愣着做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老人猛地起身，脸色青黑。
“快去找负责人赛场中潜伏着b级虫兽，还剩几个孩子活着，现在救还来得及”
赛场西南区的情况很快引来了众人关注。
一时间场外乱作一团。
有人在哭。有人在催促负责人。有人在开着光脑直播。
还有人在关注其他学生的动向。
赛场内信号器不知何时被虫族破坏了，迟迟无法联络诸位考生。
没过几分钟又有几个绿点靠近西南区，须臾间便成了虫族的祭品，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还在奋力迎战。
注意西南区考场即将关闭。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通知，何悦差点骂出来。
确实，在信号器被破坏的情况下，暂时关闭该区域，是防止虫害扩散以及误入新的牺牲品的最佳选择。
可这样一来，也意味着被困在其中内孩子们没法逃出去。
她急得一身冷汗。
“现在区域内还剩下三个幸存者。”
一旁的主播笑嘻嘻给直播间观众介绍情况。
“分别是考号k004、k029、sx001的三位考生，家人们有认识他们的吗”
何悦定了定神。
k004是麦穗，k029是卓玲。
至少这俩孩子还活着。
另一个sx001是谁
前方声音骤响。
竟然有些欣喜。
“sx001是李序”
“是李序那小嫩皮”
麦穗一愣。
她至今没有分化。所以就算她和李序抱抱两次，也没人认为闻过李序的信息素。
她没说话。
卓玲眉飞色舞“上次我不是和你说我们班有几个小男生成天嚷嚷着要分化成李序的o吗结果其中两个都分化成了beta，但最后一个，还真分化成了o。”
那确实挺稀奇的。
毕竟beta占了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九十以上。
虽然大家都知道世界上一共有六种性别，但实际生活中并不常见到a和o。就拿卓玲班来举例，在这个男生分化之前，他们班五十个人，全是beta。
卓玲接着说“昨天我们班和单刀班协同作战，那个男生以相当拙劣的演技摔到了李序身上，然后你猜怎么着”
卓玲压低了声音。
“他说他闻到了李序信息素的味道”
说到这里，她往后一仰，卖关子似的，停顿几秒才揭晓。
“是栀子花味。”
“把我们班男生高兴到放学后去商店买了十箱栀子花洗衣凝露。”
麦穗
虽然不太厚道，但她觉得那个人闻到的，恐怕就是同款凝露的味道。
麦穗很奇怪，明明李序的味道非常好辨认，平时饿狼似的在他身边转悠的oga也不少，为什么好像只有自己闻过他味道
说起来
她越想越疑惑，李序成天厮混的同学，不是o就是b，他似乎不怎么和a接触。
打架倒是有的。
有节机甲对战课，麦穗坐在窗子边，亲眼看见少年将某个前来挑衅的高年级a压制在下方翻不了身，最后那位a打开舱门跳出来时，眼睛赤红，明显是哭了。
麦穗灵光一闪。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a竞
“还有个事，我那天去交资料表时无意中听见的，我没告诉过别人。”
卓玲左右看看，小声。
“你们班的教官，姜老师，好像准备辞职了。”
这可是个大事。
麦穗一筷子菜放在嘴边，迟迟没送进去“为什么”
“谁知道呢。”
卓玲耸耸肩。
“听说他以前是帝国军校的高级教官也许，意难平吧。”
下午第一节就是姜朝阳的课，做战场速修测验。
这也是在菲尼克斯上学一个月后，学生们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机甲。
大家激动得不得了，一路都在叽叽喳喳。
明明其它几个专业都穿上机甲战斗过好几回了，他们最该和机甲亲密接触的机甲师，反而熬到现在才看见机甲的影子。
好几个望甲心切的同学甚至摸着伤痕累累的机身，呜咽。
“是机甲，这冰冷又光滑的手感，是真正的机甲”
学校背后一般有政府和财阀资金援助，前提是，这所学校有可取之处。
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些机甲，都是很多年前菲尼克斯还风光的时候财阀的了，现在学校潦倒，一年能申请到一台机甲就算不错了。
这批机甲功能早已过时，型号也早已被淘汰，正好可以拿来给学生们练手。
“记住，你们是战场后勤机甲师，不是那些在安全的地方敲敲打打，慢慢琢磨，精心挑选材料的机甲师，你们的材料、设备、时间，都非常有限。”
姜朝阳将学生召拢，指指每台机甲前的筐子。
“这里每台机甲都受到了相同程度的损伤，能用来修复的材料只有面前这一小筐。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半个小时内找出机甲受损部位，并将它修好。”
“现在来吧。”
姜朝阳看看怀表，抬起手。
“让我看看你们这一个月的学习成果。”
话一说完，学生们立刻鸟兽散，找到空闲的机甲，爬上去，诊断起来。
这是四十多年前由冬都星生产的yuk88型双剑机甲。麦穗看一眼就知道型号。
她操控着面板，让机甲做出各种动作，仔细辨听其中声音，最后判定有问题的是右腿驱动。
查出病灶，她直接跳去了机甲腿部。
姜朝阳负着手在学生中间来回走。
其中最关注的是麦穗，这是自然，毕竟学校点名要好好培育她。
小姑娘也的确不负众望，十分钟不到，任务就完成得差不多了。
脚边材料还剩一大堆。
理论知识扎实，实际操作精准。对得起学校对她的看重。
不错。
姜朝阳在心里点头，正夸奖，却见那小姑娘鬼鬼祟祟看了一圈，跟做贼似的。
她怎么
姜朝阳皱了皱眉。
只见麦穗确认安全后，一脸沉迷地摸摸机甲身躯，还把脸凑上去贴贴，深情款款喊了声。
“老婆”
姜朝阳
他不理解jg
麦穗和机甲温存完了，抬起头，把她老婆胳膊卸了。
姜朝阳
他惊呆了，旁边的男生也惊呆了，甚至顾不得干手里的活，盯着她结结巴巴“穗穗，你做什么呢”
麦穗诚实“时间还早，我想拆开看看机甲构造。书上学的总觉得没有实感，还是亲眼看看印象比较深刻。”
毕竟来之不易的接触机甲的机会，能多碰碰就多碰碰。
“拆机甲可以。”
姜朝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目光锐利。
“但是在测验结束前必须复原好。测验结束后机甲的完好程度，将会影响你此次测验的分数。”
“明白”麦穗回答。
“还有你”姜朝阳训斥旁边男生，“看什么热闹到现在连机甲病灶在哪儿都没找到，还不赶紧的”
男生头一低，灰溜溜回去干自己的活。
半个小时后，测验结束。
姜朝阳命令所有人停手，排队驾驶机甲通过扫描仪。
麦穗旁边的男同学腰酸背疼地捶了捶自己肌肉，走到半途似乎想起什么，侧脸看了一眼，顿时脸色白了。
“穗穗，你那堆材料怎么回事”
刚才麦穗呆的位置赫然多出一大堆材料，比之前筐子里的东西还多。
难道说她太过沉迷，没注意时间
男生害怕。
“你该不会是没把机甲复原好吧”
没等到答案，通讯仪里先传来姜朝阳的声音“下一个，上前。”
到他了。
男生定了定神，操作机甲走到扫描仪前。
机甲型号yuk88
力量d
防御d
灵巧d
动力d
充能效率d
完好度89
姜朝阳发给学生的都是统一完好度60的机甲，这个同学修复了29，还可以。
他低头打下分数。
“把机甲停放好，你可以回教室了。”
男生开着机甲离开，却没有回去，而是停在了外面等待。
他想看看麦穗成绩。
“下一个。”姜朝阳喊。
男生屏住呼吸。
下一个，正是麦穗。
姜朝阳也坐直了些，冷笑一声。
那边被她拆出来的部件赫然入目，一大堆，显然没修复好。本来不多做那些事，她能拿个满分的。
可惜了。
是个聪明孩子，就是有点自负和骄傲。
挫挫她锐气也好。
想着，姜朝阳按下扫描键。
机甲型号yuk88
力量d
防御d
灵巧c
动力c
充能效率d
完好度100
“”
嗯
姜朝阳揉揉眼睛，凑近了一点。
完好度100
没看错。
他满脸疑惑，又按了一次扫描，得出的数据依然一样。
完好度100
那她拆出来那堆东西是怎么回事
姜朝阳愣愣的，看向上面几行
灵巧c
动力c
别人的机甲都是d，难道说
他愕然一惊，抬手切换扫描模式，屏幕浮现出更详细的数据。
对比原始数据，机甲臂防御稍有降低，但是灵活度得到大幅度增强，足部动力也得到相应增强。
也就是说，麦穗把机甲冗余的部件拆下来，用来进化了机甲。
怪不得她那边会多出一大堆材料。
她不是没能力修复好，而是想升级它。
这孩子
姜朝阳凝视着微缩投影中旋转的机甲模型，不知为何，想到个id。
他猛地一震。
“想当猛1”单人速通虫巢第一关后，虚拟机甲数据立刻被呈现了出来。
她积分不够，所以只购买了少量材料，其它全靠拆机甲冗余部分来填补，最终做出个精简到极致，数据却大幅度提升的成品。
姜朝阳作为做梦也想当那孩子教官的痴汉老师，自然也参观过她的作品。
非旦参观，还研究。
一个月来乐此不疲。
可以说“想当猛1”的风格，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麦穗的成品，和她很像。
想到这里，姜朝阳脑海中突然浮现个大胆的想法。
该不会
他目光灼灼。
那边男生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姜朝阳放人。正担心老师是不是气昏了头，却看见姜朝阳探出个脑袋，有丝可疑的轻颤，男生怀疑那是愤怒得发抖。
姜朝阳目光锐利得可怕。
“麦穗，和我去凤凰楼打一场。”
男生
全体学生
不是吧
一时间人人自危，惊惧不安。
没修好机甲，不仅要被姜老师骂，还会被姜老师打
姜朝阳顾不得解释。
匆匆结束了测验的登记，带着麦穗去了凤凰楼。
小姑娘满脸懵懂，但认真对战了。
然后输得很惨。
同样的双人速射，姜朝阳可以一个球不漏下，拿10000满分，麦穗使出全力，也只能达到6500。
实力的差距不是一个“天赋”就能扯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