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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他虽然常有一副敷衍神态,但极少像今天这样,不高兴也挂在明面上。

    有好察言观色的主动询问“贺总这是被谁得罪了,怎得脸色如此差。”

    他不言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模样懒散的往椅背上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脸色差了”

    这话一出,倒是让众人都沉默了去。

    虽说都知晓他这性子不好惹,但平日里好歹也会做做表面功夫。

    何时像今天这样,情绪外露的彻底。

    江苑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担心因为自己刚才那句玩笑话惹得他耽误正事。

    便轻声哄了句“私人情绪不要放在工作上,我待会再好好哄你。”

    她这话一出,他挑挑眉,倒是没了刚才的恶劣神情。

    她说话的声音小,旁人也没听清。

    只是落在他们眼中的场面便成了,江苑不知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的神色瞬间好看了许多。

    众人瞧见他这变化,彼此不动声色的交换眼神。

    这不近女色的贺家掌权人,如今这是栽在一个女人身上了

    贺轻舟好哄的要命,江苑哪怕不哄他,说句别气了,他就能立马说服自己不生气。

    他要的不过就是一个态度罢了。

    江苑在意他的态度。

    她从前哪里管他生不生气,她和别人多说一个字,他都能吃醋生闷气。

    也不知她是神经粗还是压根对他不在意。

    他就算是黑着脸两天不与她讲话,她也不觉得有异样。

    所以回回都是贺轻舟自己把自己哄好,再巴巴的往她跟前凑。

    没脸没皮般的继续献殷勤。

    那场饭局中途他就退了场,几分迫不及待的架势。

    从里面离开,坐进车内,贺轻舟扶着方向盘,侧身去看江苑。

    后者刚接了个电话,教授打给她的,关于她的入职时间和她说了一下。

    贺轻舟安静的等她讲完电话以后哄自己。

    电话挂断了,江苑问他“还在生气”

    他坐直了身子;“消了。”

    江苑无声轻笑。

    他直接开车去了他家,说阿姨得知她回来,给她做了一大桌她爱吃的菜,要给她接风洗尘。

    江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说她刚才已经吃饱了。

    但想到是阿姨的一番好意,却没说什么。

    去贺轻舟家的那条路,她很熟悉。

    在车上的时候,贺轻舟同她讲了自己收养小乖的全过程,还告诉她,前两年它得病走了。

    听到他的话,江苑长久没有开口。

    知道她在难过,贺轻舟出声安慰“放心好了,它走的不难受。”

    好半天,江苑才点了点头“谢谢你。”

    他轻笑“你该谢我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桩桩一件件的。”

    是啊,她亏欠他的,足够多了。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贺轻舟如果不喜欢她,他的日子肯定会比现在好过千倍万倍。

    本该是一帆风顺,扶摇直上的天之骄子,是因为她,才多受了那么多苦难。

    若不是喜欢上她,最起码不会平白浪费这么多年的青春。

    该有十几年了吧。

    车开停进了院内,停进地库。

    旁边那个秋千架子上缠满了牵牛花藤,周围也种满了绿植,打理的井然有序。

    埋葬小乖的地方早就长出了一簇簇雏菊,黄色的。

    贺轻舟说“上次清明节,给它烧了两纸扎的小母猫。”

    江苑迟疑了会“小乖绝育了。”

    他轻笑“想什么呢。龌龊。”

    江苑被噎了一下,分明是他先说一些让人想歪的话的。

    两个人就这么在外面吹了会冷风,都不太想进去。

    似乎很享受当下这种安宁且岁月静好的时光。

    关于江城的事情,江苑多少听说了一些。

    贺轻舟问他“我没帮他,你不怪我吗”

    江苑垂下眼“我有什么立场去管这些。”

    那个人,早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深叹一口气“阿苑,说到底,我是有私心在的。明明当时只要我肯搭把手,他便犯不着去做这违法的勾当。但我恨不得他下地狱,又如何会帮他。我不太敢将这些讲与你听,怕你觉得我心肠狠。”

    他做事向来是不太管这些人情世故的,嫌麻烦。

    毕竟他需要他人帮衬的地方太少,平常都是别人求着他办事。

    但唯独在与江苑有关的事情,他总是多几分考量。

    她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因此憎恶他。

    这些都是他的顾虑。

    江苑见他低顺着眉眼,眸光也因为此刻不安的情绪而低沉下去。

    轻声笑笑“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贺轻舟做这些不过是为了给她出口恶气。

    他与江家又有什么过节。

    无非就是她从前在那里受的一些苦难,他回回都帮着她出头。

    打了几回人,甚至有几次还找人把屋子都给砸了。

    最后这些事都是他家长辈出面解决的。

    江城不敢得罪贺家,哑巴吃黄连,随便得点好处便不敢出声了。

    贺轻舟待她好,除了姥姥,他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甚至于,比姥姥对她还要好。

    没有血缘关系就对你好的人,是最难得,也是最该珍惜的。

    江苑笑着问他“饿了没”

    刚才在席上,江苑见他光顾着喝酒了,都没怎么动筷子。

    他诚实点头“有点。”

    江苑说“先进去吧。”

    屋内灯火通明。

    阿姨盯着厨房,嘱咐厨师当点心,注意着火候,江苑不爱吃太软烂的。

    直到听到门外的动静,她忙迎出来。

    正好瞧见贺轻舟弯着腰,从鞋柜拿出一双全新的女士拖鞋放在江苑跟前。

    他昨日就打电话让家里准备好的,包括洗漱用品,还有睡衣之类。

    阿姨心里还犯嘀咕,怎么这是要来家里长住了

    先前没出国都没亲密到这种地步,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关系反而更上一层楼了。

    不过她也没多问,忙不迭的去准备了。

    东西都是按最好的采买。

    这会见着人来了,心里自然也欢喜,拉着她寒暄一番,又忙让厨房端着饭菜出来。

    贺轻舟上楼换了衣服下来,简易舒适的家居服。

    灰色长裤,黑色短袖。

    没了一身西装时的清绝禁欲,反而多出几分随性慵懒,

    像只被薅乱了毛的猫。

    江苑笑了笑,问他下楼时是不是没照镜子。

    他动作停了片刻,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穿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江苑无奈摇头,朝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过来。

    贺轻舟原先还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沉默了会,才试探着低下头,往她跟前凑。

    江苑抬高了手,替他把乱糟糟的头发给理顺。

    他的头发不算长,发质硬黑,摸在手上倒是有些扎手。

    此时不合时宜的抬头,眼睛被额前落发遮去了一点,只能看见一部分。

    深邃的眸子,带点狼性。

    却又格外乖顺。

    江苑被他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心下微动。

    她垂放下手,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

    说“头发该剪了,长了点。”

    贺轻舟站直了上身,瞬间比她高出一大截来,随意的抓了把头发“长吗。”

    他明明前几天才剪过。

    江苑刚才吃的挺饱,眼下也吃不下了,只小口喝着汤。

    视线盯着客厅里的电视。

    餐厅和客厅是连通着的,倒没什么遮挡物。

    此时正放着偶像剧,男主是最近挺火的那个演员,长的确实挺帅。

    江苑被勾的多看了几眼。

    贺轻舟与她讲话,一直没得到回应,便顺着她的视线瞧了一眼。

    电视里那人长的几分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他不大高兴,情绪便放在明面上。

    好不容易和他一起吃顿饭,眼里竟然都是别的男人。

    面前活生生的人不看,反而去看个黑匣子里装着的人。

    当他记起来这人是谁时,脸色更难看了些。

    先前那些为了讨好他的合作商,送到他跟前的那个男的。

    按理说他不该记得如此清楚,但实在是被此举恶心到了。

    那阵子他火气来的凶,对方来赔罪也不见,直接让保安将人往外轰。

    不光如此,还搞砸了对方好几个项目。

    此时面色难看的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给关了。

    正看到精彩之处呢,突然就黑了屏。

    江苑还以为电视出了故障,转头想去求助贺轻舟,却见他沉着一张脸,手里正拿着遥控器。

    当下便明白了。

    “不喜欢看”

    他将遥控器放远些,给她剥了只虾“这种无脑没逻辑的电视剧,都是拍给不懂事的小孩看的,你也还是少看些好。”

    江苑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问他“拐着弯的骂我老”

    贺轻舟动作稍顿,眼底笑意却浓了些。

    将那只白灼虾剥干净后放进她碗里,拿来餐巾擦手,动作慢条斯理。

    眼眸微眯,微抬下颚瞧她,笑说“我们阿苑变聪明了,都学会倒打一耙了。”

    江苑手撑着脸,眼角含笑“我倒是觉得,你比从前还要不讲理了。”

    贺轻舟一听她这话,刚才的气焰全没了。

    低着头,沉默起来,只是专注的给她剥虾。

    也是,她对自己稍微亲近点他就得意的忘了形。

    见他突然这样,江苑反而有些纳闷起来。

    不过与他开个玩笑而已。

    但仔细一想,他那样不顾天不顾地的性子,无端生出些敏感情绪来,也全是因为她。

    “贺轻舟,我方才是逗你的。”

    他不说话,仍旧安静剥虾。

    转眼间,一盘子虾都快给他剥完了。

    江苑一时也有些无措,只能和他道歉“我以后不这么说你了。”

    他低着头,肩膀轻颤几下。

    江苑下意识的去看阿姨,似乎想要寻求帮助。

    这怎么还哭了呢。

    但阿姨也爱莫能助,她在这家里伺候这么多年,哪里见过他这样。

    江苑放软了语调,更显出几分慌乱与急促“贺轻舟,你先别哭啊,我”

    他肩膀颤的更厉害,最后大约是实在忍不住了,手肘撑着桌面,人趴上去。

    间隙溢出的那声轻笑让江苑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戏弄了。

    她皱着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她能说出的最脏的脏话。

    “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