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小别墅一如既往亭亭矗立,虽入了冬,周围草木枯萎,看起来少了些生气,但却更添些许意境,叫人看上许久也不想挪步。
薄辰疏向别墅走去,呼呼的冷风将他西服衣摆吹起,但他仿佛丝毫不觉得冷,依然面无表情。
姜姮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不同以往,她今天和护工准备了锅和食材,正准备趁冬日打火锅吃。
看见薄辰疏来,护工便先出去了,将空间留给母子俩。
姜姮看了眼儿子,示意他坐“过来吧,底料煮化就能开始涮了。”
薄辰疏默默走过去坐下,并没有因为姜姮今天对他态度和蔼、邀请他一起吃饭而放松心情,反而隐隐有种预感。
果然,等到锅烧开,红红的底料翻滚起来,母子俩涮了点东西吃,姜姮觉得时机差不多了,酝酿着准备开口。
她夹了一筷子笋片给他,道“吃这个,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
薄辰疏任她给自己夹菜,看她一眼道“您知道我喜欢笋片,那也知道我不爱吃辣吧。”
“就你爱挑。”
姜姮闻言,嗔怪地看他一眼“你爷爷、你爸爸,还有你弟弟,他们三个都爱吃辣,就你不爱吃他们都走了,你也学着吃一吃吧,就当是替他们吃的,你们本来就像,更像一点,不是更好”
她一提到那三人,话就止不住,又开始不断地说三位逝者的事,人已经走了十几年,但她却把有关于他们的每一点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好像就在昨天还生活在一起似的,这样反复地说,也像是在加强记忆。
薄辰疏再次被她拉回了多年前。
他静静地看着母亲,她张扬美貌,手腕过人,在薄家风雨飘摇、孤立无援之时,愣是以一己之力拼出一条血路,在商场上扎根立足,无人敢小瞧。
每当他看到曾那样叱咤商海的母亲,露出现在这种神情时,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深深的难过。
他知道母亲只是病了,三位亲人的凄惨离世带给了他多少痛苦,就同样带给了母亲多少痛苦,更别说在那之后,她又殚精竭虑地支撑着公司。
所以薄辰疏理解她,即便她对待他极其苛刻,即便她希望他一个人活出那三个人的模样,他依然愿意听从,愿意满足。
他当年那么拼命,也只是为了快一点接手薄氏,让已经被回忆痛苦折磨多年的母亲快点放松休息。
不过,他虽然大部分时候不会违抗母亲的意见,她为他安排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时,他也没什么所谓,但如果这件事太荒谬,他当然就不会顺从了。
“阿疏。”
姜姮回忆完了曾经的事,看向薄辰疏,目光和蔼而喜悦,带着笑意道“妈妈想过了,之前是我对你太严厉,你都二十七了,其实也是时候找个女朋友了。”
她顿了顿,又敛了点笑意“不过,之前你找的那个女孩绝对不行,去什么游乐园,真是不像话。妈妈这边有一位要给你介绍,是你父亲当年的同窗之女,你父亲和这位同窗关系很不错,他的女儿我也是见过的,漂亮又温柔,正好配你这冷性子。虽然他们家境不如何,但我们家也不需要商业联姻,有这份缘在,我看啊,这个孩子很不错”
薄辰疏
听着母亲情绪兴奋地絮絮叨叨,他屈起指节,揉了揉眉心,表情有点惆怅。
怎么又是感情相关的事,他现在听不得这些,而且他也完全没兴趣。
“母亲。”
薄辰疏打断她,面色微冷,用以往她说的话堵她“我没这个心思,我只想专心薄氏,工作很忙,这些不需要、没有用的事,我不想分心。”
“”
姜姮脸色僵了一下,然后目光也慢慢冷下来。
“阿疏,妈妈说的话,你不听了吗”
薄辰疏不回话,低头涮菜,摆明了装聋。
姜姮一点点抿唇,用命令语气道“我说了,现在公司平稳,你也到了年纪,可以开始考虑了,该专注工作的时候要专注,该完成人生大事时也要去完成。”
“”
薄辰疏依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于是姜姮觉得自己懂了“你还没和上次那女孩断掉我上次和你说的什么你把我关在这里,就可以不听我的了是吗”
“母亲。”
薄辰疏微微蹙眉,默了默,道“你也说了,我27了。”
“所以呢”
他抬头,望她一眼,稍稍放出一些在公司面对下属时的气势“所以,希望您不要多插手我的事。”
“你”
姜姮气结。
从长子八岁,那三位亲人离世后,他就一直在她的教导下成长,他从来都是非常听话的,成年之前,他一次都没反抗过她,完美完成了她定下的每一步计划。
即使成年后,他的路线稍稍发生了偏移,她也觉得仍在掌控之中,后来他把自己送进这里疗养,姜姮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虽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她知道,自己确实出了些问题。
总之,哪怕是被送进疗养院,姜姮也不觉得儿子失去了控制,她理所当然地,像以前一样给他制定人生计划,谁知他居然这么直白地提出了反抗。
“我说过了。”
姜姮语气很重,她急于拿回掌控权,道“你现在应该找个女朋友了,我说的那个孩子就不错,之后,我会和她父亲安排你们见面”
薄辰疏有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菜都吃完,起身道“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您慢慢吃。”
姜姮被打断,表情很是不虞,再次强调“你必须去”
薄辰疏将松开的西服扣子扣回去,目光很冷淡“我不会见的。”
“您安心疗养,不要操心旁的事了,您应该清楚,我早就不同以往,只要我不愿意,您无法强迫我的。”
“”
这话对姜姮来说刺激有些大,她深深吸一口气,胸膛不断起伏,脸色难看,却说不出一句话。
薄辰疏看她这样,又有些怀疑自己说的太直接。
最终,他缓和脸色,微微颔首,礼貌告别。
“谢谢您的火锅,注意身体,过年我再来看您。”
“你”
他说完了转身就走,姜姮看着他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
在她看来,儿子反抗的并不是见面这件事,而是反抗了她这个人。他在这件事上不听话,那别的事呢她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带着丈夫他们三人的遗志生活下去,他会不会也有一天不愿意了呢
她必须想点什么办法。
薄辰疏坐回车上,长出了口气。
许恪在这种时候一向不敢打扰他,安安静静坐在旁边,让他一个人思考。
薄辰疏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
反抗了母亲,他没有觉得很放松或是卸去了压力,也没有觉得忐忑愧疚或是担心母亲接受不了,他只是深深地疲惫、烦躁。
突然想回去见宁瑟瑟了。
说起来
他意识到什么,忽然愣了一下。
回想起刚才听到母亲说起什么见面、女朋友之类的事,他心里是无语又厌烦,不只是因为母亲的枷锁,也是因为他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没有考虑过要去经营一段感情,他对这事本身也带有负面情绪,有抗拒心理。
但
好像之前宁瑟瑟提起时,他没有这种感觉。
当时她提出那种要求,他只是震惊、讶异、无措。
回过神来,就是对她的担心。
担心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操心这事,会不会影响学习;担心她对自己生出感情,会不会因自己处理不当而受伤;最懊恼的是自己没做好,居然平白让女孩把心意耽搁在自己身上,或许是他有时没注意好分寸。
总之,他并没有因为她提起这方面的事,而产生任何负面情绪。
这嗯,这也很好解释。
他和宁瑟瑟相处这么久,本就有爱护之情,不能说因为不反感、不讨厌,所以就取反义词,成了喜欢。
薄辰疏好像渐渐明白了。
他没有那个心思,得好好拒绝宁瑟瑟,但不能伤害她,要尽量尊重、保护她的心意,怎么办呢
薄辰疏敲了敲车窗沿。
虽然还没有具体的想法,但总之时间不能挑在现在,不如就等过年时,那时她学习压力稍微松一点,他得和她好好说一下,给那个请求一个回答,起码让她在高考前,不要再惦记。
不过
他又想,过年这种开心的日子,拒绝她是不是太残忍不如等高考后可要是高考前,她一直因为这事儿定不下心怎么办
薄辰疏纠结地不得了,母亲带来的压迫感不知不觉就散去了,他满脑子都是宁瑟瑟。
他没察觉到这一点,他也没察觉到,自己对宁瑟瑟紧张到过分了。
期中考试成绩很快下来。
宁瑟瑟这次是年级第十六名,眼看离年级前十只有几步之遥,她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下也没心思思考其他了,一心一意刷题,只希望期末时能成功进入前十。
薄辰疏每天面对她都一副意识过剩的样子,但察觉到她越来越坦然,注意力全在成绩和题目上,几乎不分给他,他又郁闷了。
所以她还需要回答吗
这个问题,到期末考试时有了答案。
宁瑟瑟成功进入年级前十,堪堪吊在第十名,惊险无比。
她乐疯了,一下子觉得自己厉害的不得了,鼻子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有了这个成绩,她觉得自己又行了,她勇气又狂涨了,她觉得自己又可以要个奖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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