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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四月十七
    如果学不会说话的话, 舌头可以割掉。

    只一句话,但是他的眼里像一座千年的冰窖,看她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刃, 好像真的有冰冷的刀锋在靠近她的身体,宁小纯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了, 程延一定知道她们在背后说了些什么了,她想起别人对他的描述和传闻, 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她突然有一种继续站在这里说话, 会真的被面前的男人弄死的感觉,她回到自己的座位的时候, 脚步都仿佛虚浮着,身边的小姐妹都好奇地围过来,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寿星周瑞目睹了一切, 甚至连宁小纯身体的颤抖都看清楚了, 他摇摇头“程哥你小心把人家吓出病来。”

    姜蔓靠在角落里美滋滋地看完了这场戏, 幸灾乐祸道“真吓死了这世界上还少了几只麻雀呢。”

    被宁小纯的精彩表演缓冲了一下,桌上的氛围便没有那么让人不自在,周瑞搓搓手, 按住桌面“我们来玩游戏吧。”

    他摆出寿星的架子“都不准不玩,也不准找借口。”

    姜蔓看向四月,四月有点无聊地抬起眼皮,不置可否“玩什么”

    周瑞在桌上看了一圈,按住了最原始的道具“骰子就骰子”

    周瑞皱眉想想, 计上心来“玩点简单粗暴的每人五个骰子, 摇到1最多的人可以随便挑一个人回答问题。”

    这规则实在简单,就是变相地真心话大冒险,四月看着面前的骰盅, 正面朝上,把五个骰子扔进去,随手摇了摇,倒扣在桌面上。

    一打开,居然是4个1一个3。

    周瑞把脑袋凑来“卧槽姐你这是什么运气啊,幸好我没跟你玩吹牛。”

    姜蔓把他的脑袋推开“搞快点,你的呢”

    “别急啊。”周瑞一阵乱摇,把骰子倒扣在桌面上,打开。

    一个红心1都没有。

    周瑞懊恼地捂头,看了一圈,发现只有自己这么衰,只能看向四月“你问吧。”

    四月把骰子一个一个地扔回骰盅,平静地看向周瑞,问道“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啊”周瑞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他瘪瘪嘴“随便吧,不是你这都懒得想啊”

    四月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这第一回合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四月不是第一次和他们玩骰子,这帮人真的玩起来是什么样子彼此都清楚,这不过是刚开局的小打小闹。

    不过两三局,坐在四月对面的罗景星和桑梓淇就坐了庄,他们的目光看向四月,四月不甚在意地摊摊手“问吧。”

    罗景星偏了偏头,意味深长地问道“是单身吗”

    “此时此刻是。”

    桑梓淇指节敲击着沙发,对着四月笑笑,即使许久不见,四月也能感受到那份笑里的老奸巨猾。

    “作为朋友,没见的日子里,有想过我们吗”

    四月的身体撑着沙发,露背裙裸露的皮肤,在夜店灯光的折射下耀眼又刺目。

    四月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她弯了弯唇角,坦诚答道“有。”

    桌上的人表情各异,四月却敛着眼睛,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摇着骰盅开始了一个新的回合。

    第五个回合,大家的数字都不大,面面相觑互相比较,四月听到身边的男人把手拿开,轻声说道“是我。”

    周瑞圆满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要问谁”

    程延没有回答周瑞的话,他合上骰子,把目光投向他身边的女人,四月察觉到他的目光,平静坦然地与他对视。

    她听到他轻轻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

    四月在那一瞬间有一点恍惚。

    她抬着眼睛去看她面前的男人,他明明还是那个绝情负心的眉眼,却为什么要偏偏作出这幅情深的样子呢

    他到底想问什么

    问她过得好不好还是问她在被他亲手放弃之后有没有走出来

    亦或是问问她,有没有感激过他当初的选择,感谢他亲自为她挑选的人生。

    可惜他的眼睛里没有答案。

    四月垂下眼睛,轻轻笑道“我很开心。”

    她拿着酒杯,没有送到唇边,而是摇晃着,看着那彩色的液体在杯中的影子。

    倏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歪过头,对他说道“虽然偶尔,也会有想要去死的时刻但是现在,挺开心的。”

    她说完话,依然保持着那个角度完美无缺的笑意,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气息的波动。

    程延离她最近,虽然夜店的声音很吵,可他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说的话,以及“想要去死”那几个字。

    想要去死。

    程延抬起眼睛,死死地盯住她,好像他没有办法把林四月和死这个字联系在一起过。

    四月终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什么东西碎裂了。

    你听。

    四月期待已久的,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崩坏了。

    身边的男人僵硬得不像话,四月打开骰盅,姜蔓看到,那里面赫然有五个红心。

    一向最活跃的周瑞已经被刚刚的那句话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只能愣愣地看着四月。

    四月敲敲桌面,看向身边的男人。

    她叫他的名字“程延。”

    男人抬起了头,就着黑暗但闪烁的氛围灯光,四月看到他分明红了眼角。

    她的唇分开,又合起来,一字一句。

    她问。

    “满意吗,现在的生活”

    满意吗,这一切如你所愿。

    那被人吹捧的身价,受人尊重的地位,趋之若鹜的名媛千金,只需要区区一个林四月,就可以换来这么多令人艳羡的东西。

    只是一个林四月。

    程延看到,她真的把恨意刻进了眼里,每一次眼睛的闪烁,都在控诉着,他都做了些什么。

    那一刻,程延差点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夜店的洗手间外面连着一条长长的走廊,走过去能看到三三两两聚集着透气的人群,每一扇窗户都通着风,外面是上海深秋最真实的夜晚天气。

    四月从洗手间出来,觉得室内的环境闷得难受,沿着那条走廊,随便找了个地方,想要喘一口气。

    她靠着一扇正对着窗口的墙壁,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承受深秋的风,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一点。

    她站了没一会儿,身边有了人影,四月微微抬眼,看到一个戴眼镜的身影。

    桑梓淇从口袋摸出烟盒,看到四月,想了想,伸手,递过来烟盒“要不要来一根”

    四月没说话,从烟盒里拿了一根,轻轻道谢。

    桑梓淇给她递完火,看到她熟练地动作,笑起来“果真是许久不见,什么都会了。”

    四月看着指尖微微亮起的火光,也弯了弯唇“五年而已,不是什么过不去的时间。”

    桑梓淇的眼睛闪了闪,反问道“也是,五年和十五年,本来就是有差距的。

    四月侧眸看他。

    桑梓淇呼出一口白色的雾“你用十五年记住的人,怎么可能用五年就忘得掉。”

    十五年。

    是啊,从那一年在福利院里第一次看到程延,到离开他的世界,过去了十五年。

    四月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四月。”桑梓淇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叫她“我不知道你想对程延做什么,但是我可不可以为他求个情”

    四月没有看他,她的指尖夹着烟,眸中闪烁“我能对他做什么”

    桑梓淇叹气“我不知道。”

    他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当初发生了什么,程延什么都不肯说,虽然我隐约可以猜到,但我从来不敢多问。”

    “四月,你是最了解程延的人,没有人爱他,除了你。”

    四月的第一支烟抽完了,她抬手,按灭在垃圾桶上,然后靠着冰凉的墙壁,回答他的问题。

    她轻轻笑着“可惜他并不稀罕我的爱,你看,现在有很多人爱他。”

    “四月。”桑梓淇看着她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恨他。”

    他说“我也知道,你随时都可以毁掉他,所以我请求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做。”

    四月唇角的笑意未动,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想法,良久,她歪过头。

    明明还是如从前一样的俏丽笑容,是比从前还要灿烂的漂亮容貌,却无端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不好。”

    她说。

    这一瞬间,她终于收起了那些虚与委蛇,摘下了温柔可人的面具,她冷淡又讥诮地拒绝了他。

    仿佛那些往日的情谊与点滴,都已经烟消云散。

    桑梓淇注视了她许久,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最后,只是默然道“那我先进去了。”

    四月没说话,夹着不知道第几根烟,轻轻吸了一口。

    她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到从窗口正面吹过来的风被什么东西挡住。

    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大片的阴影。

    他依然站在自己两米远的地方,不说话,好像只是想帮她挡风,就只是这么站着,像一座沉默的山。

    四月没有理他,静静地抽完了那根烟。

    在抽烟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对于面前的这个人,她到底怀抱着怎么样的情感呢

    好像突然从某一天开始,那些思念、怀念、那些爱意和不舍,全都变成了一种情感。

    怨恨。

    大概是在某一个夜晚,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游泳池水面,第一次萌生了“跳下去”“不要挣扎”这样的想法的时候。

    觉得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的时候。

    她才开始清醒。

    然后一寸寸地剃开刻在骨头里的名字,一点点地学会去恨他。

    忘是忘不掉的,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牵绊,那是在她的前半段孤寂人生里,第一个给予她陪伴意义的人,那是她第一份牵了手就不想放掉的感情。

    怎么可能忘呢,又怎么可以忘呢。

    就恨他啊,恨他的不解风情,恨他的每一句绝情话语,恨他爱她的情意是那么少,带来的痛苦却是那么绵长。

    程延看她抽完了那根烟,他缓缓地迈开腿,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四月看着那张面孔在自己面前放大,看着地上的阴影与自己的影子重叠。

    程延看着她与记忆重叠的干净侧脸,轻轻地伸出手,想要去碰她的头发,却被她偏头躲开。

    他的手终究还是没能碰到她的发丝,只能轻声地叫她“四月。”

    四月都快忘记,他也是会这般温柔地叫她“四月”的,会带着怜爱,会带着眷恋,会像个正常的伴侣。

    “你知道吗”四月抬起头,再也没有笑意盈盈,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直直地看着他“我只要一想到,在你的心里,我是个随时可以被你放弃的人,我就特别特别地恨你。”

    她站在那里,明明离程延已经很近,她好像终于回来,又好像再也不会回来。

    程延的眉眼都变得压抑,指节捏得发白,良久,他才轻声说道“你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辩解,却那么的苍白无力。

    谁信啊

    五年的时间走过,在这场近乎无望的等待里,连他自己都相信了,林四月是一个可以可无的人,仿佛只有这样骗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才不会那么难捱。

    可他现在看到她这样难过,也只能在那道伤口上面贴上一层薄薄的药膏,来粉饰太平。

    “我不是”四月轻笑“程延,你是不是还高高在上地以为着,你替我选择了更好的出路,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谢谢你当初没有拖累我、成全我变回所谓的名媛千金”

    她明明今天没有喝酒,却有种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刺激着她,撕开更多的东西给他看。

    她歪着头,不放过任何一丝他的表情“所以,你才能那么心安理得地站在我面前,问我一句我快不快乐,那你呢,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满意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到他的面前“满意吗金钱权势,美女如云,多划算的一笔买卖。”

    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痛意,看向她的目光里是从未有过痛苦与温柔,连说出口的话都伴随着沙哑“问你快不快乐,只是我在那个时刻,碰巧想知道的答案,无关其他。”

    “林四月,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从未拿你换过任何东西。”

    呵。

    林四月眼里的嘲讽愈发浓郁“程延,你凭什么替我选择我的人生然后还要像上帝一样,用所谓的关心,妄图摆弄我的情绪。”

    她的手指,划过他愈发棱角分明弧度锋利的侧脸,她用冰凉的手指触碰着他,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

    “那我告诉你。”她轻轻说道“刚刚在里面的话不是骗你的,不记得是到美国的半年还是一年后,有一天晚上,我想起了你,我站在游泳池边,突然想就那样死去”

    她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一路向下,沿着他的喉管,到他的喉结,不像是温情的抚摸,反而像是一场血腥又浪漫的屠杀。

    “就想,如果就这样跳下去,让水漫过我的头顶,四肢伸直,慢慢沉进水底,呼吸都被掠夺,多好啊”

    她感觉到手指下他的皮肤都慢慢地绷紧,每一寸都泛起温度。

    “这样那些和你有关的一切,就终于可以都忘掉了。”

    她话音未落,就感觉他抓住了她的手指,他紧紧地捏着,捏得她生疼,他仿佛要勒到她的骨头才肯罢休,才能证明她是活着的。

    四月也不挣扎,她再次勾起了唇角,惬意地看着她,仿佛她刚刚陈述的,并不是与她有关的人生。

    程延紧紧攥着她的手,牙根咬得发紧,隐隐还能感觉到喉头泛起的血腥味。

    “林四月。”他艰难又缓慢地说道“你敢。”

    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嘴里咬碎了,才肯说出来。

    他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来势汹汹,也第一次这般无力地面对着什么人,无从辩驳,只能把她的恨意、她的控诉全盘接下。

    四月扬起眉眼,眼里的讥诮明明白白地告诉着他她没有什么不敢的。

    良久,他终于认输,他颓然地松开她的手“四月,你要活着,恨不恨我都没有关系,爱不爱这个世界也没有关系,只要”

    你活着。

    只要你活着。

    程延的话没有说完,就看到面前的四月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

    “程延。”她笑着叫他,轻轻地认真摇头,说道“我不会再那样了,因为你早就已经不配了。”

    对啊,这一刻地程延才恍然又迷茫地记起,面前的女孩,已经不是四月了,她应该叫宋嘉玥才对。

    那是他拱手相让的明珠,是他连一眼都不敢多看的初恋,是他早该埋葬的所谓挚爱。

    幻化出人形的神女只会爱上真心相待的情郎,而不会爱上将她待价而沽的商贩。

    他早已不配。

    那一夜的风吹得人心口发凉,朦胧又昏暗的走廊上,那个压抑了许久的男人终于爆发,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滚烫的唇就这样覆了上去。

    其实接吻比身体的触碰更能传递情感的表达,因为没有了绮念的控制,那些思念和爱恨,会燃烧地更加明显。

    是爱吗不像。

    是恨吗不止。

    程延一只手捏住她的两只手腕扣在身后,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宽大的手掌垫着她的后脑,一寸一寸,掠夺着她的呼吸。

    他的唇和手掌带着他身体的温度,覆上来那一刻烫得四月后颈酥麻,他一点一点往里面探寻,绝望又孤独地仿佛濒死之人。

    四月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她平静地承受着他这个算不上热情的举动,感受着他在她唇上的辗转,只是在那一刻,她突然想到,她终于将他给的痛苦,与他共享。

    和曾经所有的吻都不一样,这个吻里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意,没有寂静夜晚的疯狂,也没有甜情蜜意的温暖。

    而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举起前爪,向前来复仇的猎人寻求最后的抚慰。

    程延一下一下地吻着她的唇角,带着几分撕咬地狠,他咬她的下唇,终于将舌头送进她的口中。

    这明明只是一个吻,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让人想要流泪的冲动。

    四月被他逼退到墙角,他按住她后颈的手得以松开,借着冰凉的墙壁,他的那只手抚上了她的侧脸。

    她黑黑软软的头发,早已染了颜色烫了弧度,只是她的每一寸皮肤,还是那么让人着迷。

    程延的手托住她的下颌,逼她头仰得更高一点,方便他的侵犯。

    这是他的四月啊。

    为什么只有在这一刻,程延才觉得活着,才觉得她也活着。

    他搅着她的舌头,吮着她的舌尖,与她的呼吸保持同一个频率,他舔舐着她的牙齿,含着她的气味,将她的一切吞噬。

    他的手滑向她的腰,勒住她的腰线,让她靠向自己的身体,他们终于恢复如往日般的亲密,甚至比以往的每一次接吻都要疯狂。

    小小瘦瘦的她被笼罩在他的怀中,世界之大,她终于又回到他的怀中,尽管她并不乐意。

    他没有办法了。

    程延有些痛苦地想。

    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所以恨也没有关系,讨厌也没有关系,因为再也没有比一别两宽更坏的结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延松开了四月的手,他终于一点一点地离开四月的唇,他们的额头相抵,像是一对交颈缠绵的鸳鸯。

    他去找四月的眼睛,想在里面找到一点的情动与温柔、沉醉与怀念,可惜,都没有。

    他的四月,用那样清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指尖落在了他的胸口。

    那是他心脏的位置。

    她的手指仿佛像一把刀,在凌迟着他的一切。

    “程延”

    他听到她说。

    “我真想挖开你的心看一看。”

    “如果里面不是我。”

    “那都装了些什么。”

    她的唇带着几分红肿,娇艳得像外面桌上插着的玫瑰,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

    “又或者,你根本没有心。”

    “”

    你看,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林四月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疯批。

    小程的发疯也没有结束,下一章他还敢接着亲。

    码不动了,感觉你们很想看我就先发了。

    现在是我的凌晨三点,我先去睡了,我八点还要起床去隔壁约克村玩。

    剩下一更我火车上码,大概你们的今天晚上更,评论的红包我晚上回家之后发。

    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