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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月四二
    他们的关系。

    该用什么去界定呢, 程延总是控制不住地会想。

    从前是她亲手扣在一起许下不离不弃心愿的死结,后来由他举起了剪刀,把他们又变回两条不相交的线。

    那现在呢, 她已经成了他肖想的镜中月,而他, 除了做她的笼中鸟,再无其他选择。

    他心甘情愿地将扣着自己的锁链送进她的手中, 为自己写一个囚字。

    林四月穿好衣服从浴室中走出来, 看到程延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餐点,连筷子都摆得整整齐齐。

    生滚牛肉粥、xo酱凤爪、糯米鸡、叉烧酥, 还有奶黄包,一个一个从打包盒里倒进餐盘,覆盖了桌面。

    四月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 她也没那个力气再和他矫情或者客套, 她接过勺子, 挖了一勺粥送到口中。

    咸淡适中的味道,配上刚好适宜的温度,林四月染了风霜的眼眸都变得温柔了一些。

    程延甚至自己都没动筷子, 一直在看着四月吃,只是因为生病,四月胃口也不好,吃了一点就饱了。

    她站起身,找自己的大衣。

    身后的程延依然盘腿坐在地毯上没有动, 夜色降临的时刻, 他轻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问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他好像问过不止一次。

    在他们之前的家里, 他也问过,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得到肯定的回答,虽然答案绝大几率是肯定的。

    他有些自嘲地苦笑。

    被丢下的那个人,总是要承受着更多的难过和忐忑、寂寞和委屈。

    从前是四月,现在是他。

    林四月穿上了大衣,拿过手机,将衣服里的头发拿出理好,抬起眼睛看他的时候淡漠疏离“当然。”

    你要走了吗

    当然。

    要拿什么理由让她留下呢

    程延不再是她爱着的、牵挂的人,不再拥有她的偏心、她的在意、她的唯一。

    他甚至不敢问她一句,她要回哪里去,身边是不是还会有别的男人在陪她。

    黑夜的尽头,是不是已经有另一个人在等她。

    而他是那么的害怕,这一切过后,他的纠缠依然是一场空,那一年的分手是早已写好且不可更改的结局。

    他不但不敢问,甚至都不敢想。

    他们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一次地,一刀两断。

    在程延的迟疑之间,林四月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仪容,她甚至很有闲心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口红,补了一点早就花掉的唇色。

    艳丽的色彩覆盖住带着病容的唇,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倦色。

    程延站起身,他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声音带着沙哑“四月。”

    他看着她“如果我现在让你留下来,你是不是会觉得我自不量力,又痴心妄想”

    四月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唇间轻启,那一开一合,狠狠地落在程延的心口。

    “是。”

    他又问出了一些蠢话,又在对着无可转寰的结局不甘心地撕扯和抗拒,程延颓然地垂下眼睛。

    林四月看着他和他身后留下的夜色,漂亮的落地窗外是她曾梦寐以求也不曾见过的风景。

    其实站在这座建筑物里,四月总是没有办法对他太狠心。

    会不由自主地心软一点,虽然只有那么一点,但还是会想起当初在这里奔走努力的小四月。

    总是会忍不住怜爱曾经那个一腔爱意最后骤然熄灭的自己,不想再给小四月的初恋落下一刀难以磨灭的血痕。

    想到这里,四月抬起眼睛,看他的目光陷入久远的缠绵,温和而明亮“程延。”

    她回来后叫过很多次他的名字,或许带着无法克制的恨意,或者淬进刺人心骨的讥讽,却从未有像现在这一刻一般,月光般灿烂的柔情。

    程延看她的眼睛很痛却很亮,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徒有了缓刑的机会。

    只是,他听到她轻轻地问“你知道分手是什么意思吗”

    她明明那么温柔,像在梦里一样,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比杀了他还要疼。

    林四月带着一点笑意,走到沙发边,甚至牵起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凉,她一直这样,即使陷入程延温暖的大掌中也未减分毫。

    程延被她拉着来到窗边,每一步都踉跄地像小美人鱼走在刀尖上,一点一点向着死亡的终点走去。

    路的尽头是什么呢

    不是光明,是从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黑暗,是永失所爱的刻骨铭心。

    林四月就那样牵着他的手,站在窗边,平静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然后指给他看。

    那个街角。

    他们分手的地方。

    程延垂着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一点一点地,红了眼睛。

    林四月没有哭,她只是在找回慢慢淡忘的回忆,把那一天的分离放大在眼前。

    她的声音很轻。

    “分手是一场割刑,意味着无论那对恋人曾经有多相爱,共同经历过什么,都在那一刻,变成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林四月转过头,看向身边她爱过很多年的男孩,看他僵直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却还是继续说下去

    “从此以后,他们可以和不同的人相遇、相爱、嫁娶,会和另外的人走过新的人生征途,不必再互相挂念,也没有资格再互相关心。”

    程延看她的眼睛里已经落进了痛苦和挣扎,林四月伸手,轻轻地覆在他的眼睛上,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淡漠也极尽温柔。

    “程延,离开你的那几年,我总是在想,你真的知道分手的意思吗,知道在以后的人生里,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歪着头,说出的话很轻,却也很重,像在回忆,又像在叹息。

    “如果知道,却还那么做了。”

    她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像海水从四处涌来,压得人快要窒息。

    “如果知道,却在分开之后后悔,或者不甘心,或者觉得愧疚,或者嫉妒。”

    “程延,那你真的,特别混蛋。”

    有温热的水珠落从四月的掌心,湿漉漉地一滴又一滴,钻过四月的掌缝,烫得她失了神。

    程延的身体比他的眼泪还要烫,他吻着四月的唇,那么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我没有”

    他呢喃着“我没有没有别人怎么可能还会有别人”

    四月的手还停在程延的双眼上,腰却被人紧紧收在怀中,抱住他的人是一只孤独的野兽,一阵阵的哀鸣着走失的伴侣。

    当他的唇落在四月的耳边,林四月轻轻地推开了他。

    她甚至没有生气,贴心得不像话,她抚过程延的头发,像是曾经无数次的安慰他一样。

    他的头发很硬,扎得人手都疼,四月轻声说道“今天不行。”

    她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不可以在这里,至少在今夜,我不想和你争锋相对,不想去算计你折磨你,不想那么恨你。”

    她的眼睛那么亮,却只是今晚只此一次的限定温柔,程延透过水汽看着,虽然只有一刻,却妄想着能把她永远留在这一刻。

    只是四月的眼神清醒而理智,她捧起他的脸颊,凑近,那么那么认真地看着他。

    “因为我不想让曾经的那个我,看到现在的我们,会觉得荒唐得像个笑话。”

    程延的防线在那一刻被彻底击垮,他长长的睫毛都在颤抖,那双漂亮的眼睛黑漆漆的,了无生气。

    他看着他的四月,那么柔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陌生到,他好像再也不能找回她了。

    在某一次的提案会议上,一位来自法国的甲方老板曾经问过他们,如果明知道一场爱情会以失败告终,是否还会毫无保留地沉迷。

    那个时候的林四月垂下眼睛,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她知道。

    如果曾经的林四月知道,知道她与这个男人最终不得善果,是否依然还会飞蛾扑火般地想要闯进他的心。

    依旧那样热烈地、不顾一切地、与他一同走过那段青春。

    在那天回去的路上,四月一直在想。

    她看着窗外如过往云烟般闪过的街景,看着身侧那个沉默的、显而易见地痛苦的、唇抿成一条线的男人,思索着问题的答案。

    大概还是会的。

    因为在她孤独又无助的少女时代,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如他一般寡言却冷厉,把关心和安抚藏进每一日的陪伴中。

    那是一场无望到看不见尽头的旅行,她以为终点就在眼前,可是他们却在那个路口分道扬镳。

    四月的头靠在车窗上,静静地看着程延,把他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尽收眼底。

    空气在他们中间打转,没有情意绵绵的缱绻,只有说不清的哀伤。

    程延的车停在四月家的楼下,他强迫自己努力地勾起一个笑意,即使他知道这样一定很丑。

    林四月什么都没有说,她拉开车门,抬脚准备下车。

    身后的男人出了声,他开口的声音钝钝地闷,仿佛被什么东西打磨过,他叫她。

    “四月。”

    他问“你可以对我说声再见吗”

    是要走到怎么样的穷途末路,连再见两个字,都可以当作心愿。

    林四月起身,抖落车窗上滑落的水珠,她连头也没转,关上车门,朝着楼道走去。

    她没有说再见。

    她连这样一个愿望都不再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我现在是凌晨四点半,窝在酒店的被子里,一边码字一边哭。

    一看到或者一写这种情节就莫名酸爽,对自己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