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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月四七
    在霍铮离开座位后, 对面的两个人之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四月的不愉快都写在脸上,程延却还像没看到一样,将汤碗向前推了推。

    “喝点汤。”

    他说。

    四月在那一瞬间只想把汤连碗带水浇到他的头上。

    许久, 四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监视我们”

    程延握住汤碗的手顿了一下,他叹出一口气, 缓缓说道“我没有。”

    他看着四月越发难看的神色,轻声为自己辩解道“只是碰巧遇上。”

    他上哪去碰巧遇上霍铮安排好的人, 林四月不想知道, 她飞快地吃完盘子里的菜,端着餐盘起身的时候还不小心带翻了那碗热汤。

    仍然冒着热气的汤尽数浇在程延的手上, 覆水难收,也一塌糊涂。

    下午的时候,孩子们围在一起读书, 四月搬了张小椅子坐在林思思小朋友的身边, 看着她拿着笔歪七八扭地学写字。

    她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小女孩, 四月看着她遮遮掩掩挑衅似地在纸上写了“笨蛋”两个字。

    只是到底还没上过小学,笨蛋的笨字少了下面的一横。

    林思思小朋友举着少了一横的“笨蛋”凑到四月的面前,带了几分骄傲, 似乎是想宣告自己会骂人。

    四月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对她说道“知道你是笨蛋了,不用贴在脑门上。”

    小姑娘更生气了,早上的果冻之仇还梗在心间,可是她到底还是没哭。

    她的头发有些稀疏, 小脑袋上揪着一个软趴趴的马尾, 背对着四月像是在闹脾气。

    四月静静地看着她,突然觉得院长阿姨说得没错,她真的是很像自己。

    离开的时候她捏了捏林思思小朋友的脸蛋, 对她说了一句记忆中有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你会很好的。”

    这世界纵然有千万般不如意,让你进退两难,让你孤独飘零,但不必在意,你一定会很好的。

    女孩闪着葡萄一样亮晶晶的狡黠双眼,消化着这个奇怪的句子,像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另一个小小少女。

    四月从大衣口袋中摸出一只棒棒糖,放进思思柔软温热的掌心,难得温和地对她说“是压岁钱。”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从郊区前往市区的小路上,沿途的人和车都很少,车里更是沉默得不像话。

    沿途的草丛里有几朵艰难生长出来的话,一簇簇地绽放在一片绿叶之间,青翠孱弱,带着冬末初春对严寒的瑟缩。

    四月目光平静地看着风景在眼前飘过,身侧的男人静默地像一座山峰,仿佛说着送她回家,就真的只是送她回家。

    当车子开进城市的街道,车流渐渐密集,在车子路过一家中式快餐店的时候,程延的手机铃声响起。

    四月不甚在意地闭上眼睛,而程延在迟疑后将耳机戴上。

    四月没有听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感觉到车内的气压低了几分,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他唇抿成一条线,眉头皱紧。

    看到四月打量自己,他呼出一口气,对她说道“抱歉,介意我先去一下另一个地方吗”

    四月闪了闪眼睛,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装作没有听到。

    程延失落地收回眼神,径直将车子开到一家餐厅门口。

    他解开安全带,看着四月“你会等我的对吗”

    就算这样还是怕四月随时跑掉。

    林四月在那一瞬间有些不解,他连对霍铮威逼利诱都做了特么就是为了抢着送自己回家

    四月也解开了安全带,她指指路边的咖啡厅“我去那边等你。”

    她说完,看着程延瞬间舒展的眉眼,皱眉补充道“你最好快点,超过二十分钟我就自己打车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男人在那一瞬间露出莫名真诚的笑意,答道“好。”

    雀跃地像个孩子。

    他走进那家餐厅,林四月进了隔壁的咖啡厅,要了一杯热可可和一份草莓蛋糕。

    她有些饿了,叉起蛋糕的一角送进口中,柔软细腻的奶油甜味在口中弥漫开,微苦的热可可喝下去,中和出让人舒适的味道。

    隔着咖啡厅的落地玻璃,四月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餐厅,让四月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大概能猜到刚刚程延接到的电话来自哪里,他现在正在见面的又是谁。

    二十分钟后,林四月说到做到地站起身,拢了拢大衣,结账走出了咖啡厅的门。

    她倒也没有立刻打车,只是在隔壁看到了一家卖鲜肉月饼的,她进去买了一个,提在手上。

    四月甚至没有去看那家餐厅的门口是不是已经有人出来,抬抬手,准备叫车回家。

    手还没抬起来,就有一只滚烫的大掌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紧到让人觉得有些窒息。

    四月转过脸,看到他一路小跑过来因为焦急熏红了的眉眼和沾着水汽的额头。

    他带了几分祈求“你不要走。”

    四月不为所动地静静看着他。

    他红了眼眶,补充道“求求你。”

    四月知道,程延的人生是怎样的。

    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了。

    是花团锦簇和触目繁华,里面藏匿着让人作呕的一团肮脏。

    良久,坐在身侧驾驶座上的男人轻声说道“他们让我把我的两个弟弟安排进公司。”

    他垂下眼睛“如果不答应,就让我给他们买房,或者就去找媒体控诉我。”

    嘉程面临上市大关,在此之前的所有负面新闻都随时可能击垮它。

    四月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腿上放着的那盒鲜肉月饼透过纸盒,将温度传递给她。

    程延有些怔愣、又有些难过地对她说“一套房七百多万,两套一千四百万,他们要买断我这个儿子的全部。”

    他什么都没有过。

    四月想。

    她转过身,看向面前的男人,他还是与从前一般的少年模样,只是多了几分的冷厉,棱角分明的脸上落进了肃默。

    那一刻的程延真的很想抽一根烟,但是看着身边的女人,他忍住了,他恨得牙根都想咬碎,可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他的姑娘,抚过她的侧脸“四月。”

    他红着眼睛叫她的名字,轻声说道“你该恨我的。”

    他说“我明明从来都一无所有,除了你,可我还是为了本就没有也不该有的东西,丢下了你。”

    他终于不再妄想“我以前说我不是,可我明明就是。”

    明明就是不自量力,又自以为是。

    他以为他的尊严是面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份勇气,其实不是。

    那朵花上刻着的名字是她,那是他心中无人能够夺去的荆棘鸟。

    大抵每个少年人都会有过那样的雄心壮志,都是笃定自己的年少有为,会坚信天降大任,却从不去想手边的花束会在哪一刻凋零。

    他的春天死在他的手边,每一朵花都不再开,每一个四月都不曾再回来。

    没有春天了。

    程延知道。

    当他在那间咖啡馆里,被人一寸一寸磨掉了傲骨,被人一点一点夺走他怀中心爱的姑娘,然后心甘情愿地离开她。

    他们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为了她更好的未来。

    他信了。

    他将额头靠在粗糙冷硬的皮革方向盘上,抵住象征着财势的车标,像是一片虚无的人间,再无半点留恋。

    四月以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可却还是为这一幕莫名地心颤了一下。

    没有疼,她已经许久没有再为谁心疼过了。

    只是有些唏嘘,命运时境居然将他们变成了这幅样子。

    她很长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程延,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四月轻声道“你真的是为了那些东西不要我的吗”

    她知道如果在这一刻抚上他的后背,会让他开心一点,她也知道他有多么痛苦,他需要一点点的安慰,像从前的每一次。

    可是四月没有。

    她冷静地、残忍地问他“为了那些虚无缥缈但是真的很有用的东西,为了那些在现实的名利场里优越至极的东西。”

    程延的背脊僵到没有办法挺直,不敢辩驳一句,他抬起眼,轻声答道“是。”

    她终于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原来无论她给自己找了多少个借口,她的少年啊,原来早已千疮百孔。

    四月静静地舒出一口气,看他的样子像是全然陌生,温和沉静“程延,我知道一个词叫穷寇莫追。”

    她的腔调里带了几分婉转的玩弄,像是逗着家里窗边的鹦鹉。

    “要不你说两句好话,我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谊上,放过你。”

    她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上一次她说出“放你一马”的时候,程延发疯了地在酒店的长廊上吻着她,然后纯良无害地靠近着她。

    这一切落在四月眼中。

    当得起一个不知死活。

    四月其实不是一定要他死,但是恨极了他装出的那副虚情假意。

    一个亲手放弃他的人,凭什么对她说爱情。

    她抬起眼睛,里面清寂一片,她抬起面前男人的脸,轻声说道“程延,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玩玩你,看在你依然长在我审美上的份上。”

    “只是”她沉吟着,好像什么都不能再打动她的心。

    “以后别对我说爱我,也别说对不起。”

    她笑起来。

    “我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你们听到了吗她说要玩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