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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鱼已经离开两天了。

    自从人鱼那天离开之后, 鱼岚每天早上都会去湖边看一眼，但没有见到他再回来。

    人鱼本来就不是生活在浅水区的生物，他们往往活动在深海，前几天是因为受伤所以在湖边休养, 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鱼岚坐在岸边,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麻木地用刀剔出贝壳里的肉，刀尖挑着放进了嘴里。

    岛上没有其他的食物, 小型动物不会在海岛的边缘出没，而有一些颜色艳丽的植物果实往往都有剧毒，想要捕食只能到下海去。

    每天三顿饭都是海鲜，神人也接受不了，鱼岚现在闻着鱼腥味都要吐了。

    鱼岚下午进了一趟雨林, 带了一只嘴巴很大的鸟回来，以前陆地上没见过,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他生了一堆火, 串在竖叉烤着吃了。

    雨林深处有很多危险度极高的大型猛兽，还有一个身体构造跟鱿鱼一样的多爪怪物, 身形有一辆私家轿车那么庞大, 每一条触手都长的可怕。

    鱼岚在打猎的时候受了点伤，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本来绑在右手手腕上的绷带现在换了个位置。

    人鱼离开的第四天夜晚。

    鱼岚后背靠在榕树上, 闭着眼休息, 身上盖着几片挡风保暖用的厚叶子。

    夜里很安静，风声簌簌轻响，将远处的声音送进耳边鱼岚隐隐约约觉得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歌声。

    并好像并不是属于人类的声音, 而是某种更为温柔悦耳的，有如天籁般的吟唱。

    鱼岚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忽然睁开眼。

    他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向湖边跑去。

    人鱼的上半身浮在水面上，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一双眼眸在夜里变成了深邃幽蓝的蓝色，更加惑人神魄。

    鱼岚本来是一路疾跑过来的，快要靠近岸边的时候速度反而慢了下来，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人鱼的尾巴动了动，游到了他的身边。

    鱼岚坐到岸边，转过头看着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好像每天大清早往湖边跑看人鱼有没有回来的人不是他。

    人鱼眨了眨眼睛，将手心摊开在鱼岚的面前，半透明的指蹼微微张开。

    鱼岚低头看了一眼。

    即便在夜色之中都亮闪闪地发光，鱼岚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璀璨的颜色人鱼的手心里是一枚蓝色鳞片，跟他鱼尾的颜色极为相似。

    如果说“赠送食物”只是人鱼种族中的一种默认的“习惯”，那么赠送自身的鳞片，就是认定配偶的仪式了。

    约等于人类世界的“送戒指”。

    人鱼一生只会褪一次鳞，从幼年期变为成长期的时候，鱼尾上的鳞片会逐渐褪落下来，然后生长出更加坚硬的、华美的鳞片。

    人鱼是非常有仪式感的种族，眼前这一只明显也是这样。

    他想要把“定情信物”送给他的伴侣。

    而鱼岚完全不知道海洋世界的规则，他不是很确定人鱼是什么意思，犹疑了一下“是送给我的吗”

    人鱼大概听不懂他说话，也没有回应，只是用那一双漂亮极了的眼睛看着他。

    鱼岚伸出手，将蓝色鳞片握到了手心里。

    冰凉凉的，很坚硬，表面摸起来很滑，像宝石。

    周绵的眼眸弯了一下，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对方收下鳞片，就是“同意这桩婚事”的意思了。

    虽然周绵并不知道人类为什么会对他有好感，但是他很喜欢面前的人类少年跟他曾经见过的人类都不一样，跟他的族人也不一样。

    周绵想到他的第一眼就很想要亲近他。

    鱼岚将鳞片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人鱼的鳞片，只不过现在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他没有办法好好地安置这个“礼物”。

    只能先勉强收好，等以后回到城市里再用足够精美的小盒子盛放。

    周绵的鼻翼轻轻鼓动了一下。

    他闻到了一股有些明显的血腥味道。

    人鱼的目光在鱼岚身上扫视了一圈，他看到人类的手臂上裹着一团白色绷带。

    周绵眉心轻轻蹙起，他动作很轻地拉过鱼岚的手，又抬起眼睛，眼神中带着一点询问的意味。

    鱼岚没怎么在意“哦这个，昨天去打鸟的时候受了点伤，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

    周绵的嗓子里发出了低低的声音。

    他解下了那一条没怎么被用心包扎的绷带。

    人鱼的指甲其实是非常非常锋利的，可以轻而易举割断大多数动物的咽喉，但周绵的动作很轻很轻，连一道浅淡的划痕都没有留下。

    最里面几层绷带被血水染的通红，皮肉都绽开了，像是被某种大型生物的尖锐牙齿划过的一道伤口。

    周绵的瞳孔稍微沉了沉。

    鱼岚本来不想到雨林深处去的，里面太危险了，但他实在是吃海鲜吃烦了，想换点儿别的东西吃。

    “没事。”

    鱼岚说“没伤到骨头，过两天就好了。”

    周绵用手握住鱼岚的手腕，将伤口送到了唇边。

    鱼岚感觉到人鱼冰冷柔软的嘴唇和舌尖贴到了他的手臂上，没忍住轻轻颤了一下。

    伤口处的皮肉本来就要敏感许多，被亲吻吮吸的感觉更加明显。

    周绵抬起头，唇上带着一点血色。

    伤口上很快就结了一层薄薄的膜，连不断抽跳的疼痛感都减轻了很多。

    听说人鱼有非常强悍的自愈能力，没想到人鱼的唾液竟然也有这种效果

    鱼岚轻轻抿了下唇，他低声道，“谢谢。”

    被人鱼碰过的地方有点发痒。

    他们在岸边坐了一会儿，夜色越来越深了，马上就快到凌晨。

    鱼岚下午没睡觉，这会儿有些困顿地眯了下眼，“你今天晚上不走吧明天早上我再来看你。”

    人鱼听到他的话稍微歪了下头，像是刚会学舌的小孩，舌尖轻轻卷起来，嗓音很低地吐出两个字，“明天”

    鱼岚听清他的发音，表情顿时有些惊讶“你可以听懂我说话了吗”

    其实听不太懂的，但是人鱼的智商很高，可以将人类的行为和他说的话一一对应起来，“翻译”出有些字的意思。

    因为一人一鱼的沟通有障碍，周绵的反应总是像“慢半拍”，鱼岚觉得他这样像是那种呆呆笨笨的美人。

    但人鱼的智商其实是比人类高许多的。

    鱼岚站了起来，“明天见。”

    在这座封闭小岛上的烦闷心情因为人鱼的到来而消散了许多。

    他语气轻快地说“晚安。”

    周绵心里轻轻重复最后两个字。

    “晚安”是什么意思呢

    可能是因为心里有期待，第二天鱼岚醒的格外早。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雨林还有些湿冷的气息，鱼岚迈着步子走到湖边。

    人鱼还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位置，脊背靠在岸边，只能看到铺满整片后背的银色长发。

    他的身边是一条被连根切断的触手。

    鱼岚前几天就是被这个玩意儿刮了一下，要不是他反应快，整条手臂都会被直接抽下来。

    鱼岚以为是那个怪物昨天夜里偷袭了人鱼，心脏不由一紧，他快步走过去，从头到脚打量着人鱼“你碰到那个怪物了吗你没有受伤吧”

    周绵没有什么反应。

    人鱼好像又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了。

    这是周绵凌晨从雨林里面带回来的，他本来想把那个东西直接杀掉的，脑袋切下来，但是在浅水里人鱼的速度会受到限制，那个怪物从陆地上逃跑了。

    人鱼不能接受伴侣受到伤害。

    鱼岚仔仔细细地将人鱼的身体还有尾巴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伤口，才放下心来。

    鱼岚看着地上的那条章鱼触手一样的东西，吸了下鼻子“可以烤肉吃了。”

    鱼岚在别处生了堆火，将触手切成一段一段地烤熟，然后吹的半凉，送给湖边的人鱼。

    人鱼从来没有吃熟食，这个“烤肉”的口感和味道都很古怪。

    好奇怪。

    看到人鱼稍微皱起鼻子的表情，鱼岚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周绵停下咀嚼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

    他的伴侣好像不喜欢笑，看起来总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样子，这还是周绵第一次看到少年这样开怀大笑的模样。

    鱼岚又摸摸人鱼的长发“等下给你抓鱼吃。”

    那根触手将近两米长，直径跟成年人手腕一样粗细，一顿饭切下来一小段就吃饱。

    鱼岚吃完了一截，把剩下的装进了藤蔓编成的网里，晚上还可以继续吃。

    然后他脱下衣服，准备下水给人鱼准备食物。

    手臂上的伤口被人鱼弄了一层防水的“保护膜”，也不怕会感染。

    湖里有很多一米多长的大鱼，一条就可以单独当做一顿早餐。

    鱼岚单手拖着一条鱼游回岸边，放到了周绵的手里。

    “吃吧。”

    鱼岚做的每一件每一件事都是人鱼的配偶才会做的事，他就像是在反复向周绵宣告、确认“我是你的爱人”，而周绵已经单方面地把他当做伴侣了。

    人鱼的感情其实很单纯，并且终其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伴侣，有一种悲伤又孤独的浪漫。

    周绵稍微倾身，忽然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

    唇上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

    鱼岚愣了一下。

    然后耳根倏地有点发红，他扭过头去，“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