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依旧冷雨绵绵,漆黑的天幕中看不见一颗星星,就连月光都惨淡清浅,唯有冷风穿过胡同口的那棵抱怀垂柳的枝丫,无孔不入地灌进巷子中来。
楚杭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的纯棉睡衣,脚上踩着一双球鞋,手中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很快出了门。
他没想到陆越岩会直接来找他,毕竟他们之间的曾经种种早已是昨日黄花,而即便两人再度萍水相逢,也没有什么“叙旧”的必要。
但他还是下了楼,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样的雨天,没有让别人徒劳一趟的道理。
况且,他也并不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非要“老死不相往来”的隐忧。
夜风冰凉,夹杂着潮湿的雨汽,顷刻就将身上单薄的睡衣布料打透,楚杭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握着伞柄的那只手被冻得宛若白肌冰骨。
然而出了院门,小巷内却空无一人,唯有风声潇潇。
就在这时,一道车灯光芒忽然闪现两下,楚杭微微眯起眼睛侧头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看见了那辆纯黑色的轿车,车身颜色与夜雨暗夜融为一体,怪不得他刚才没有发现。
驾驶室中忽然亮起一捧灯明,陆越岩清晰俊朗的眉眼倏然间出现在灯影之中。
楚杭握着伞走过去,在驾驶室的车窗旁站住脚步。
楚杭额发低垂,与陆越岩隔着一扇车窗咫尺相望。
玻璃窗那面的男人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两三年的时光翩跹,将他身上原本那股张扬意气收敛打磨得更为沉稳内敛,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上方向盘,淡漠的气场中透着几分锐气的不羁与散漫,一双沉邃似深海的眼眸微微上挑,沉默地打量着车门外的楚杭。
过了半晌,陆越岩降下车窗,开口时音色微哑,问他“冷不冷”
楚杭轻轻点了下头,说“有一点,不过还好。”
这是两人分开后第二次见面,却连第一次的客套与寒暄都没有出现。
于这四下无人之境,像是更为自然熟稔,也像是愈发遥不可及。
“嗒”的一声,车门开锁,陆越岩说“上来。”
楚杭犹豫了一下,转到了车子另一边。
他依稀记得,陆越岩不喜欢别人在他开车的时候,坐在后排座位上。
他拉开了副驾的车门,而在上车的前一秒忽然顿了下,视线垂下,落在自己鞋底粘了软泥的球鞋上。
陆越岩顺着他的目光轻轻一瞟,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没关系。”
于是楚杭带着雨水泥土的鞋底,就直接踩上了陆越岩那套手工高订的车厢脚垫上。
车内开了暖风,刚上车不一会儿,楚杭的手脚便开始回温。
他察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陆越岩,问“你找我,什么事”
陆越岩修长劲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方向盘边缘,闻言轻轻挑了下嘴角,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在这样夜雨微寒的夜晚,似蛊似惑“没什么,这一年多过得怎么样”
淡然而随意,像是对待旧友一般。
楚杭想了想,也实话实话“挺好的。”
陆越岩敲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过几秒,才慢慢转过头来看向身边的人。
车厢内的照明灯依旧亮着,楚杭精致漂亮的眉眼于面前清晰得毫发毕现,眼睫自然纤长,瞳仁清透水亮,唇角轻抿,他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你的时候,那双翦水秋瞳当真是眼波潋滟,勾魂摄魄。
就是这样一双美目,漂亮得几乎能让人甘心沉沦其中。
陆越岩目光很沉,对着这样一双清透眼眸,却忽然想起当日寿宴之时,爷爷对自己说过的几句话。
彼时,楚杭长翎盔头流苏马鞭,烈焰披风明黄襦裙。
于戏台上,“王昭君”灵秀逼人,眉宇间除了一股妩媚多情,更添飒爽英气,大段行云流水般的唱词伴着繁复的身段舞姿,不仅将那远嫁和亲的“明妃”心中哀怨怅然诠释,更是将这位红粉英雄的侠肝义胆,刻画得大气凛然。
然而,当时坐在陆越岩旁边的章老爷子却轻叹一声。
陆越岩低声笑问“怎么了爷爷,唱得不对”
章老爷子摇摇头,茶盏端在手中,却始终没有喝上一口,轻声道“不是,这戏是好戏,唱戏的小先生更是块璞玉,只不过”
“什么”
章老爷子微微眯起眼睛“只不过这戏中的情还差了一点火候。”
陆越岩颇有些意外,又将视线抛掷台上,低声问“怎么说”
章老爷子老态的声线中染了几分笑意,不是戏谑,反而像是善意的打趣“你看这小先生的眼神,这昭君出塞时,心里不仅有忿恨和不甘,实际上,还有一点留恋和情意,但是”
“你再看台上这位美人,目光中,眼神里,哪里有半分对那个草包元帝的不舍和留恋更别说藏而不露的爱意了她这个神色,像不像久居宫中樊笼,终于被放出来能振翅翱翔的鸟儿”
陆越岩微微眯起眼角,黑沉的眼眸中流淌出来的目光是一种沉甸甸的,不动神色地探究,沉默而锐利,过了半分钟,他忽然轻嗤一声,哂道“您难为我了,我这个俗人,听戏也无非是看看扮相身段,听听唱腔调门,更深的,可不懂了。”
章老爷子失笑摇头,带着一点点惋惜之意,再不理他,兀自听戏去了。
老爷子在老文化馆当了一辈子门卫,听了大半生的戏,他这样说必然是有据可循。
然而,此时陆越岩再对上楚杭的这双眼睛,心中难免怔忪
眸中无情
可是他曾经,却明明被这双眼眸中所流露出来的,清冷的温柔所完整地浸透包围过。
陆越岩沉默不说话的时候气场太压人,楚杭等了片刻,微微皱眉“还有别的事吗”
陆越岩转回头,从手边的的置物盒中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来夹在指间,想到楚杭“小先生”的职业身份,漠声问“介意吗”
楚杭按下自己这边的半扇车窗,轻声回答“你随意。”
银质打火机亮起一簇火光,将陆越岩利落的侧颜线条照映出一小片橙红,周身的凌厉感被稀释含混,他垂眸点烟的侧脸,竟然在此时让人萌生出一种类似于柔和的错觉。
淡白色的烟雾顺着车窗飘散,浅淡的烟草味道并不刺鼻,混合着男人身上浅而静的木质调香水气息,在湿冷的空气中纠葛缠绕,居然意外使人安心。
楚杭隔着一片朦胧的灯光看向他,蓦然发现,萦绕在陆越岩眉宇间的那股飘忽的情绪,似乎是疲倦
一根烟抽到半截,陆越岩忽然问“这一年,谈过吗”
楚杭微微错愕,反应过来后不禁带上几分疑惑“谈什么”
“谈恋爱,谈感情,和男人或者是女人。”陆越岩嗓音淡漠,却开门见山般,句句直戳要害。
半截还在燃烧的香烟被弹出车窗,陆越岩侧头,直截了当“分开这段时间,有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
楚杭看着烟头上的火星瞬间熄灭在雨滴之中,回神回答“没有。”
而后就听见身边的人似乎是笑了一下。
陆越岩问“为什么没有,毕业季太忙”
楚杭抬眼直视他,目光不躲不闪,清淡笔直,说的也是实情“不是,因为看不上眼。”
而这句说完,他确定自己看清了
陆越岩嘴边隐含的笑意渐渐加深。
楚杭茫然地歪了下头,只见陆越岩重新靠上椅背,神情再次松弛下来,仿佛有口无心地打趣“曾经沧海难为水,还是一见郎君误终身”
楚杭“”
嗯
这意思,是在说因为之前和他有过一段,所以久居兰室后,便闻不得百花香了吗
若是单论这张脸的话,那勉强也可以这么认为。
楚杭动了动嘴唇,在陆越岩笑意清浅的注视下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道“算是吧。”
陆越岩这下直接笑出了声,是那种不加任何掩饰的,纯粹的,舒心的笑声。
于是楚杭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人,居然这么喜欢别人夸他长得好。
楚杭微微叹了口气,依旧是清清静静的模样,等陆越岩堪堪止住笑声,才问“所以呢”
陆越岩黑曜石一般的沉静双眸中还夹杂着一点零星的笑痕,顺着他的话径直道“所以既然这样的话,再回来我身边”
楚杭呼吸落了一拍,漂亮的眼睛倏然怔住,眸色一凝。
陆越岩觉得他这个过于明显的反应着实有趣,笑道“怎么,意外之喜措手不及”
楚杭张张嘴,眼神中逐渐漫上清晰的困惑和不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来你身边”
陆越岩看着他,但笑不语,形如默认。
于是楚杭更疑惑了“那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死了吗”
陆越岩“”
嗯
作者有话要说小先生就离谱。
陆石头就离谱
隐形火葬场大门徐徐开启,请各玩家做好准备ready
感谢追文留评的小天使,十九花样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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