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时节, 临近十一黄金周,古文化街的游人剧增,“三清园”的生意也愈发忙碌火热。
原先戏班子的几个固定班底都是按照一周排好的戏目表登台表演, 基本上每人一天只唱一场, 或是上午或是下午, 但是随着听戏的人越来越多, 茶楼的营业时间也延长到了晚上十点, 这就意味着, 他们需要加场登台, 而作为“三清园”的当家花衫,面对越来越多莫名而来的戏迷们, 楚杭有时候要一天连唱两台,很多时候下了台回到家, 累得连洗澡都懒得动弹。
而陆越岩在“尚品斋”的工作也日渐忙碌,这家店的老板看重他专业且为人沉稳,没用多长时间就有意让他操持全柜台的生意, 而之前陆越岩看中的那个“金饰回收”的位置,也招了新人, 由此一来, “陆师傅”就悄然升级为“陆主管”, 开始忙活整个店面的运营和金玉的柜台销售。
不过即便两人再忙, 陆越岩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到对面茶楼报道, 若是赶上楚杭还没下台, 就在后场等他,若是赶上他不需要再登台唱戏,就收拾东西将人打包带回家。
总之,楚杭自从陆越岩搬到家对面的小院中, 就再没坐过杨继那辆薪火相传的五菱神车。
而陆越岩暗藏了心思,只要将接到楚杭,不管是中午还是晚上,必然要带回自己的房子里投喂一番,慢慢地,他也摸清了楚杭的口味喜好,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变着花样的做东西给他吃。
老话不是说得好嘛
要吻住一个男人的嘴,先要稳住他的胃。
陆先生深谙其道。
目标虽然有点远大不切实际,但是慢慢来吧,由表及里,由上至下。
对于楚杭,他像是突然萌生出了无限的耐心。
虽然楚先生大多时候依旧是一朵散发着神格的“高岭之花”,清清冷冷的不爱搭理人,但是若赶上他心情好,也会对着陆越岩真心实意地笑一笑,如果陆越岩再运气爆棚,哪天赶上楚杭唱单场没有那么累,还有兴致勃勃地亲自下厨做顿晚饭,算是对于他长期投喂的温柔回馈。
而夜阑人静之时,夜半私语之际,那些偶然出现在彼此忙碌疲惫之时的宽慰,相互鼓励的认可,更是无法对外人言说的,只能深藏在心底的悸动。
这天傍晚,陆越岩和老板盘点完账目,收拾好柜台摆设后下班,穿过人潮不定的步行街,到对面茶楼接楚杭回家。
刚轻车熟路地走进后台,就见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站在房间中央,手上拿着一叠材料,正面脸笑容地和杨继说着什么,其余几个师兄弟站在杨继旁边,听得也很认真。
陆越岩轻咳一声,楚杭偏头,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看了过来。
而后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继续听那个人叨逼叨去了。
陆越岩“”
他瞥了那个男人一眼,坐在沙发上按兵不动,而此时,丁赛从饮水机中接了杯温水,蹭到陆越岩身边,把一次性纸杯递过来“那个陆总,您喝水。”
虽然丁赛这个“新人”不太了解陆越岩和“三清园”的牵绊纠葛,也不明白为什么堂堂陆氏的负责人会每天开着一辆老迈腾辗转于茶楼和茶楼对面的“尚品斋”,但是对于陆越岩和楚杭之前的那点端倪,他还是清楚一二的啊
毕竟曾几何时,他在章老爷子的寿宴后台,亲耳听见了陆越岩说“他的客,在这呢”这样的主权宣示,而且这段时间陆越岩按点打卡接人,就差把“老子的人”这几个字贴在楚杭脑门上了,搞得每次丁赛和他碰上,都心有戚戚。
没成想陆越岩接过纸杯,反而客气了一声“多谢”,而后又冲楚杭那边扬扬下巴,问,“干什么的”
“省戏曲文化中心的外联人员。”丁赛在陆越岩旁边坐下,语气中有压不住的兴奋,说,“不知道从哪看见我们戏班的演出视频了,说是想跟我们邀场戏”
陆越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么看来,“三清园”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前期的营销功夫做的还算到位。
戏曲中心的负责人和“三清园”沟通的时间很长,最后,将手里的一叠材料放下,微笑着建议“各位好好考虑一下,随时给我答复,咱们都是爱戏之人,说句不见外的话,这样的机会,对于一个民间团体来书,确实难得。”
杨继代表戏班接过材料,沉吟半晌后重重点头“多谢您,我们商量一下,明天就给您个准信儿。”
负责人非常客气地和他们再见,而后离开。
杨继手中的那叠材料,除了这次邀约的相关文件外,还有一份省戏曲中心出具的红头文件,对于戏班子而言,除了那一纸邀约,这才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意外之喜。
那是一份关于戏曲中心和“三清园”建立文化融合单位的意向书。
也就是说,只要这份文件签成了,那么“三清园”之后就算是省戏曲院团的“编外机构”了。
他们拥有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机会,能够和专业院团一样,通过正规排场,在市中心那座宽敞明亮的剧院登台演出,能够将“三清园”这饱经风霜却历久弥新的三个大字,挂在剧场舞台的正中央。
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就包括方筱这个从院团请辞的人在内,戏班每个人的情绪都激昂难抑,杨继拿着材料的手甚至有些颤抖,眼眶通红地看向楚杭“小师弟”
而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喜下,楚杭的脸色却苍白如纸。
半晌,他深深叹了口气,维持着神色平静,哑声说“师哥,你让我缓缓,也想一想。”
杨继不敢勉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好。”
楚杭没有等其他人,提前和陆越岩离开了茶楼。
回家的路上,楚杭偏头靠在车窗上,始终沉默不语,车窗外流光飞逝,在他侧脸落下一道道模糊的光影,像是隔着轻烟薄雾,让人瞧不真切。
陆越岩从一开始就察觉他的情绪不对,过程过半,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戏曲中心有融合意向,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而且是天大的好事,但是楚杭心中却压着一块陈年巨石,恒更在心口的位置上,挪不开,移不走,经年累月,早已与血肉镶嵌。
过了很久,陆越岩才听见楚杭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回答道“你知道他们邀的是什么戏吗”
陆越岩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问“什么戏”
“断桥。”
陆越岩略感意外“这是白蛇传的选段”
楚杭嘴边的笑容惨淡如云“是。”
陆越岩很想问上一句,这出戏和别的戏目有什么不一样何至于一出戏就让楚杭为难到这个程度,但眸光一扫,恍然看见楚杭苍白失血的侧脸,潜意识认为,还是闭口不言的好。
他觉得,楚杭此时应该不太愿意谈及这些。
可过了半晌之后,就陆越岩以为楚杭轻阖着眼皮已经睡着时,那人却悠悠出了声“戏曲中心的人说,唱一出断桥,看看观众的反响如何,如果叫座,那这意向书就签了。”
陆越岩静默不语,觉得楚杭应该还有下文,果不其然,片刻后,一声沉重的怅然叹息之后,楚杭说“可是,我不敢唱。”
陆越岩终于给出反应“为什么”
楚杭嘴唇不自觉地发颤,像是极力忍耐着不知名的情绪“那是我母亲的戏。”
陆越岩蹙眉不解“你母亲”
楚杭却不愿意再多说,抿着嘴角安静下来。
终于到了小巷口,两人下车,陆越岩快楚杭一步,绕到车头这边,伸手扶了一下脚步虚晃的人,“还好吗”
陆越岩问的是晕车,但是这一路上,楚杭的心思全部在那出断桥上,闻言眸光轻晃,抬起头,像是沉溺在汪洋深海之中抓住一根浮木的人,手指紧紧卡在陆越岩手腕上,力道陡增,但是口吻却轻“你说,我该答应吗”
陆越岩愣了下,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于是叹息道“如果你想听我的意见,起码要先让我知道你的顾虑在哪里,在担心什么,或者说怕什么。”
楚杭双唇紧抿,内心一派天人交战。
要倾诉吗要听听陆越岩怎么看吗
而那些经年以来被深深尘封在心底最深处的,他从未敢拿到天光之下再回首看上一眼的苍白如雪的记忆,要跟眼前这个人讲一讲吗
或许是不是找个人说出来,就不用再一个人沉湎在过去的岁月里不得救赎,就能就此解脱释然了
楚杭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陆越岩,月光中一双眼睛恰似蒙了一层水雾般,朦胧迷惘,过了很久,直到陆越岩第三次喊他的名字,楚杭才渐渐回神“去屋里,我告诉你,我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杭来,角儿给你讲讲白蛇传背后的故事
陆总前排出售瓜子饮料矿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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