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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昨日累赘
    廖如鸣是真的挺不明白的。

    这种困惑中带着一点不耐烦, 以及夜半梦醒时的困倦。想着,他就直接抱着程燃,像是抱着一个大型的玩偶娃娃一样。

    他懒洋洋地问“是因为我没能让你满意”

    程燃直接给吓得瞪大了眼睛, 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

    他可不敢顺着廖如鸣的话往下说。浴室里的那些东西用得七七八八,把程燃折腾得够呛。就算最近他有去健身房努力锻炼,但是这么一时半会儿的,也看不出成效。

    所以程燃赶忙连连否认。

    “那是为什么”廖如鸣直接伸手捏住了程燃的脸颊, 故作严肃地说,“快跟我说。”

    程燃看起来无地自容、羞耻难当。他支支吾吾地说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廖如鸣压根就没听懂。

    廖如鸣便直接伸手揉乱了程燃的头发, 然后说“快点说,很晚了, 我都困死了小兔崽子你还在哭。”

    程燃这才急了。他自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廖如鸣烦心,甚至拖累他的睡眠。正因为这样他才选择在廖如鸣睡着之后, 自己偷偷哭泣。

    可是谁能想到廖如鸣莫名其妙醒了过来

    程燃十分沮丧,觉得自己真是不够成熟。

    他最后还是说了“我只是觉得”他的声音中犹带哭腔,“易感期快结束了。你要走了。”

    所以,他才会难过得整晚睡不着觉,躲在被窝里哭。

    廖如鸣不禁惊奇起来“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

    程燃呆呆地望着他,然后突然意识到廖如鸣话中的意思, 不由得惊喜地瞪大眼睛“真、真的吗你不走了吗”

    廖如鸣无语, 只能先让他开心一会儿, 然后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要走了”

    “因为, 你之前就是默认了。”程燃小心翼翼地说,“我以为你只是回来陪我度过易感期,然后你就又要走了。你已经辞职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 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所以最后只能闭上嘴,沉默起来。

    廖如鸣瞧着他,打量着他,然后说“我说了多少次相信我”

    程燃闷闷地说“好几次。”

    “你也知道是好几次”廖如鸣没好气地说,“现在又不相信我了”

    “不是”程燃也急了,“可是你可是你从来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你会不会留下来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以为你会走了”

    他又急哭了。

    自从进入易感期,程燃的泪腺像是一秒钟变得发达起来。

    以前廖如鸣让他去做一些不喜欢的工作,程燃的脸色像是苦瓜一样的时候,他都没有哭出来。可是这一次易感期,只要廖如鸣稍微逗他两句,他就无可救药地哭了起来。

    真是一个软弱、好欺负、胸无大志又容易胡思乱想的哭包。真是个纨绔子弟、废物点心,被家人与师长的溺爱养废了的少爷。

    然而他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廖如鸣,就这么委委屈屈地小声哭着。连哭的时候都不敢哭得太大声。

    他曾经越是张扬得意、越是傲慢自大、越是娇生惯养,就越显得现在这个卑微、彷徨、不安的青年格外可怜。

    他已经被心中肆意生长的情愫压垮了。他已经无法回到过去那个自己。他对廖如鸣的爱意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本想保持沉默,本想为自己留下最后一点脸面,本想静默地、温顺地、忍耐地面对廖如鸣离去的事实,就像是每一个人在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故时候的样子。

    他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不希望廖如鸣离开却又不敢干涉廖如鸣的意思。他说他爱他,那很好,程燃在心中默默地欢喜与激动。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觉得这一切都如此不真实。

    廖如鸣什么时候喜欢过他他总是在批评他的顽劣,被他曾经的爱玩与粗心气得暴跳如雷。程燃总是惹廖如鸣生气,而等到他的易感期,廖如鸣就一定会变得温柔体贴了吗

    程燃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喜与恐慌。

    他害怕这不过是易感期时候,廖如鸣强自隐忍心中的不耐烦,因为担心他,或者因为他的父母可能的嘱托,所以在这个时候哄哄程燃罢了。

    这是一个美梦,而等到程燃易感期结束,梦就要醒了。

    这场瑰丽、美妙,充满了程燃的绮思的梦境,就要结束了,并且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程燃感到极度的恐慌。越是接近易感期的结束,他就越是恐慌。怎么能不恐慌呢他的廖先生一定会离开的。

    他那么决绝地离开过,现在也一定会如同那时候一样,再一次不耐烦地、决绝地、残忍地

    将程燃再一次抛弃。

    如同那些他不要的衣服一样。

    他的衣服和程燃一样,都会成为廖如鸣不要的垃圾,成为他挥手时向昨日抛去的累赘。

    程燃夜夜被这样的噩梦惊醒,那个时候他的脸上就已经泪流满面。他可能继续流泪,可能翻身依偎着廖如鸣,拼命告诉自己,现在廖如鸣还在他的身边,不会离开的。

    他不是替身。廖如鸣是爱着他的,他不会离开。

    程燃一边这么说服自己,一边又感到自己的另外一半仿佛直直坠入无底的深渊,一直坠一直坠,几乎让他恍惚与昏沉起来。

    他害怕自己的精神力也因此而剧烈波动,便总是催眠自己尽快入睡。

    等到了白天,他又若无其事地、嘻嘻哈哈地与廖如鸣相处。

    他几乎被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享受着与廖如鸣一起生活的时光,另外一个人却在恐吓前者,告诉他,这段时光总归是会结束的,到那个时候,你怎么办呢

    程燃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毫无生活经验,在刚刚迈出家人为他限制的圈子的时候,就遇到了廖如鸣这样的人。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并且廖如鸣还这样忽冷忽热地吊着他。

    所以他一头撞进了这个爱情陷阱,越是挣扎就越是被更加紧密地束缚起来。到最后,他认命地想要告白、想要与廖如鸣永远在一起的时候,廖如鸣却要离开了。

    这个时候他才惊觉,他所需要的东西从来不是他自己就能争取到的,他一直需要廖如鸣来给他一个回答。

    那条掌握他命运的绳索,一端绕在程燃的脖颈,另一端却系在廖如鸣的手上。现在廖如鸣越走越远,那条绳子越系越紧,然后

    或许程燃就会被廖如鸣的离去杀死。

    他被心中波动的情绪折磨着,直到廖如鸣轻轻把他抱进了怀里。他缩在廖如鸣的怀中,大声地哭着。

    廖如鸣心想,这小兔崽子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哭

    然而在他的心底,他却知道为什么程燃一直在哭。他又暗自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对于程燃来说,廖如鸣的任性、自我、忽冷忽热,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曾经的纪知淮和傅平里,都是成熟隐忍的男人,他们包容着廖如鸣的性格缺陷,但是程燃却恰恰相反。他做不到开解自己。

    就像是一个布兜,里头装着几把刀。纪知淮与傅平里的秉性坚韧、顽固,他们不会被这几把刀割伤。可是程燃恰恰脆弱不堪,于是他在很快时间内遍体鳞伤,并且痛得不停哭泣。

    即便这么痛,他还是不希望廖如鸣离开,他还是努力适应着廖如鸣的性格,并且总是对自己的痛苦闭口不言。

    有时候,廖如鸣还要故意去伤害他。

    这让廖如鸣想,他是否与程燃天生秉性不和呢

    可廖如鸣又想,他从来都不相信命运。

    廖如鸣轻轻拍着程燃的后背,让他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程燃闷闷地问“所以你真的不走了吗”

    “不走了。”廖如鸣如此承诺,“我会一直陪着你。”

    廖如鸣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会陪伴程燃直到他们在这个世界死亡。只不过,在这之后,廖如鸣想短暂地离开这个世界一会儿。

    他想回到第一宇宙休息一段时间。

    他感到,随着他在第二宇宙停留的时间愈长,他的性格等等就越发地改变了。

    任谁都不可能在不同的世界生活了整整一辈子,然后还仍旧是原本的面貌的,起码廖如鸣做不到。

    所以他感到了过度的疲惫。就好像是一口气活了几百年。他甚至都要记不清现实中的自己了。而这令廖如鸣有些抗拒。

    无论他怎么讨厌从养育所出来的自己,那都是他,真实的他。第一宇宙才是他始终生活的地方。

    而在第二宇宙里待得久了,廖如鸣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他感到他仿佛在被第二宇宙同化。

    他好像也成为了那些“泡泡”上的倒影。

    而这就让廖如鸣更加恐慌了。

    他答应陪程燃一辈子,但是他无法承诺自己可以永远在第二宇宙停留下去。起码他现在做不到这个承诺。

    而程燃也不知道廖如鸣心中在想什么,他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廖如鸣,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他低声喃喃“你说的,永远不会离开我相信你。”

    廖如鸣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然后说“相信我。”

    程燃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很快,疲惫的他就陷入了睡眠。

    但是廖如鸣反而睡不着了。

    他把灯关掉,然后酝酿睡意,在充满大脑的种种思绪之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终于睡着。

    隔天,他趁程燃在健身房里锻炼,叫出了017,询问教授那边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