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如鸣和西里尔是个性格很不一样的人。
确实。
廖如鸣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产生了一种追根究底的想法。某种烦躁的、不安分的心情驱使着他去寻找一个答案。他不理解的东西、他没明白的东西
他想找到一个答案。
朱利恩没明确回答廖如鸣的问题。
他只是说“没有为什么。”他仍旧用那种干巴巴的语气,好像很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情愫,又或者他不习惯这么温和的语气。
即便是对着廖如鸣,偶尔他也会表现出性格中尖锐、排斥、阴暗的那一面。但是这位皇帝陛下却甘愿承认自己无计可施。
而他的目的呢
廖如鸣吃惊地发现,那或许是因为他“无计可施”。
“无计可施”本身也是一种办法、一种选择。他将主动权交给了廖如鸣,听凭廖如鸣来决定他们的未来是继续在一起,还是分开。所有选择的权力都交给了廖如鸣。
可廖如鸣却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自己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
朱利恩又说“因为”他那双铅色的眼睛看了看廖如鸣,然后才说,“因为我相信你。”
说完,他甚至不去看廖如鸣的感应,就只是转过头,冷着脸,推开了一间房门。
廖如鸣怔在那儿,心想,什么,因为他相信他
可是西里尔恰恰说“他不相信他”。
为什么他们的说法如此不一样
廖如鸣摸不着头脑。
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无法意识到,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不过他也感叹地想,当他和西里尔两个人孤独地待在那座宫殿中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而现在,换了个地方,或许也换了种心情,他们的关系似乎也已经迎来了转机。
可那究竟是什么
廖如鸣困惑了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跟着朱利恩走进房间。
然后他立刻便怔住了。
他震惊地问“女官不是说,你准备了新衣服,让我试一下吗”
朱利恩那张老是阴沉沉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笑意。他靠在门框上,声音低沉而温和“我确实是准备了新衣服。”
廖如鸣更加震惊了“一整个房间的新衣服”
朱利恩就说“是啊。”他反问,“你以为只有一件吗”
廖如鸣立刻板起脸“我没这么想。你可是皇帝陛下。”他不承认,但是他仍旧惊叹地说,“但是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朱利恩吃吃笑了一声,但是没揭穿廖如鸣。
他直起身,牵起廖如鸣的手,唇角勾起了一个张扬的笑“那么,走吧,我的内务长大人。去看看我为你准备的婚服。”
廖如鸣跟上他的脚步。
他一边惊奇地打量着这可能有一两百平方米的超大试衣间,一边又想,果然果然是西里尔的做派。
西里尔对于廖如鸣的衣服,不知道是否是从纪知淮那儿就开始养成的癖好,此后无论是傅平里还是程燃,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执着。
现在的朱利恩似乎也一样。
此前在宫殿的时候,廖如鸣其实也注意到了西里尔的这种癖好。
因为西里尔大概是复制了过去三个世界中,廖如鸣所有喜欢的衣服
对于这种行为,廖如鸣也已经无言以对了。
那些被廖如鸣要求的娱乐休闲工具,以及那成堆成堆的衣服,都被西里尔不知道塞在宫殿的哪个角落,只有廖如鸣需要的时候,他才会问西里尔那些东西在哪儿。
而且也不需要他去找,只需要和西里尔说一声,他想要的东西就会自动出现。
甚至于,每天早上廖如鸣起床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西里尔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这一天要穿的衣物、要使用的东西反正廖如鸣只需要走到某个地方去拿。
又或者,干脆伸个懒腰,然后朝西里尔一伸手仅此而已。
廖如鸣真的觉得自己快被西里尔养废了。
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了,西里尔非常执着地、坚定地要照顾廖如鸣的生活起居,让廖如鸣离不开西里尔的照顾。
好吧,以廖如鸣的懒散来说,他其实挺享受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状态的。况且他从未考虑过西里尔离开他、抛弃他的可能,所以他就更加不担心了。
他们是相互依赖、相互捆绑的。
廖如鸣可以理直气壮、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一点,但是西里尔总是担心,他现在的做法还不够让廖如鸣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廖如鸣觉得他杞人忧天,但是考虑他自己过去的那些做派
算了,他自作自受。
所以现在,在这庞大的试衣间里不停地试衣服,也是他活该。
当然,他也不是每件衣服都试过。
这里大概有几万件婚服,廖如鸣不可能一件一件尝试。
朱利恩大概是让整个帝国上下的裁缝与设计师都拉过来,为他们的婚礼设计婚服。每一位都有着相应的报酬,但是只有最为幸运的那一件的设计师和裁缝,才可以收获最多的回报。
廖如鸣被这满房间的婚服震撼到了,态度也不由得变得认真了一些。
他说“我选我顺眼的,然后试一下”
“当然。”
朱利恩打了个响指,有白色外壳、看起来有些笨拙但是却行动灵活的机器人,从角落走出来。
朱利恩说“看中什么衣服就放在它手上,然后它会送到另外一个房间。到时候我们去那儿试一下。”
廖如鸣点了点头,又问“你的衣服呢”
朱利恩露出一个假笑“小甜心,我和你的衣服是成套的,所以你挑中的,同样也是我的衣服。”
“原来如此。”廖如鸣说,“亲爱的,我们快点去挑吧。”
两个人对视片刻。
然后同时“呕”了一声。
廖如鸣毫不客气地说“真恶心。”
朱利恩的语气反而缓和一些“肉麻。但是很有趣。”暴君沾沾自喜地点评,“其实听上去也不错,如果你的语气没有那么虚伪,而是认真一些。”
廖如鸣翻了个白眼,说“亲爱的朱利恩”
朱利恩摇头叹气。
他对廖如鸣无可奈何。虽说他觉得这样的称呼与互怼挺有趣的,但是似乎廖如鸣反而比他更加不愿意接受一些。
究竟谁才是那个口是心非的人啊
他们走进了衣服堆不,衣服的海洋。
廖如鸣很快就觉得自己淹没在了庞大的、黑色与红色组成的海洋之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紫色或者黄色或者白色或者种种颜色混在一块的色块。
他感觉自己眼睛快瞎了。
头五十件,他挑出了十件顺眼的。
头一百件,他挑出来二十件顺眼的。
再过那么几百件,他只多挑了十件。
朱利恩在一旁好整以暇地说“甜心,许多裁缝会因为你的选择而落泪的。”
“你找了几万个裁缝,但是最后注定只有一件被我选中。”廖如鸣说,“他们有自知之明。”
朱利恩想说什么。
廖如鸣就说“你也去挑。”
朱利恩直起身,表情有些微妙。
廖如鸣说“不听。你快去。”
他差使这位名震宇宙的暴君去给他挑选婚服。
朱利恩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闭上嘴,去另外一边挑了起来。他只是特别严肃地说了一句“不准乱跑。”
廖如鸣举了举左手手腕,懒散地说“这不是在这儿呢嘛。”
朱利恩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像是稍微放心了一些。
廖如鸣觉得朱利恩和西里尔似乎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相似了。
廖如鸣继续挑选着衣服,然后他有点暴躁地甩了甩手。他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就走到窗边,低头去看这座太空都市。
他发现这个房间反而有着一扇正常的窗户。
为什么走廊上全是那种高高的小窗户廖如鸣可讨厌那种窗户了,透光太少。他喜欢落地窗,玻璃一定要直抵地面与天花板。
他琢磨着,他要让朱利恩改变这个城堡的模样如果这地方是他们的婚房的话。
婚房,听起来真奇妙。
不久之前他与西里尔在海勒姆的见证下定下了一个约定,但是廖如鸣却不承认那是婚礼,因为并没有观众的存在。
而现在,朱利恩似乎有意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廖如鸣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朱利恩的一些想法或许应该说,西里尔挑选这个泡泡时候的一些想法。
他是想要趁此机会,补上一场婚礼吗
他暂且抛开那些不去想,探头看向这座美妙的太空都市。古老与先进在某一刻奇妙地融汇在一起,共同组成这样漂浮在太空之中的城市。
他能够看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宇宙正在熠熠生辉。无数的太空飞船停泊在港口,一条远远看去像是羊肠小道一样的道路将港口与城市连接在一起。
那条路上有无数密密麻麻的人类与奇形怪状的交通工具。
更近一些,从港口出来的人们四散离开,他们去往城市中的不同角落、不同建筑。那些建筑一层一层叠加上来,每一层似乎都有着各自的用处。
突然地,廖如鸣注意到,在城市的中央广场处,在那座巨大雕像的旁边,似乎时不时就会闪现出一个身影。
渐渐地,整座城市都热闹了起来,这样闪现的身影充斥了街道、港口与建筑。
他们呼朋引伴、摩肩接踵,似乎隔了许久才重新来到这座城市,于是充满了惊奇与意外。
廖如鸣想,这就是玩家吗
他的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不去挑衣服,在这儿看什么”
“你怎么也不去挑”廖如鸣倒打一耙,“我在看那些玩家。他们过来了。”
朱利恩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那算是你的同类”
“同类”
廖如鸣琢磨了一下这个称呼,然后耸耸肩“也可以这么说。”
他仍旧背对着朱利恩,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因为他的话而瞬间阴沉了脸。
那些卑微的、如同蚂蚁一般的生物,怎能成为他的伴侣的同类
尽管是朱利恩首先提出这个概念,但是廖如鸣真的承认了,反而又令他觉得不舒服了。
廖如鸣问他“你挑了多少件了”
“十来件。”朱利恩说,“我觉得你穿起来应该不错。”
“那我相信你的眼光。”
朱利恩低低地笑了一声,说“你不想继续挑了。”
“太麻烦了。”廖如鸣毫不犹豫地说,“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的审美。”
“既相信我的眼光,又相信我的审美那现在,你打算做什么呢”朱利恩说,“去与你的同类玩耍吗”
廖如鸣转头,惊异地意识到朱利恩语气中那种微妙的嘲讽,他说“你怎么了,还生气了”
朱利恩瞧了他片刻。
廖如鸣背着光,而室内却略微阴暗。于是在那一刻,好像朱利恩身处黑暗之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个携光而来的天使。
朱利恩突然动了动喉结。
他上前一步,搂住廖如鸣,轻柔地说“没有生气。只不过,奥尔德思的皇帝想要亲吻他的未来伴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