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28、②⑧不能生
    红香楼挺远, 阿林一来一回走的脚都酸了。她拿着包好的胭脂和找零的铜钱,边揉腰边走进酒馆,眼睛四处寻找顾栾的身影。

    台上的老先生翘着山羊胡, 长衫上打了两只补丁, 两手在空中比划,在讲当年庞统是怎么在落凤坡被“落凤”的。

    听他说的人不多, 到酒馆的人大多是来喝酒的, 不过不影响他声情并茂手舞足蹈讲完。说到庞统中箭从马背上跌落时,他甚至“咵”地故意倒在地上。

    他动静太大,阿林不免多瞥了几眼。她沿着墙绕了大半圈, 顾栾居然不见了。

    不是说好在这里听书的么。

    阿林喊住小二, 向他询问顾栾的去向。来酒馆的大多是男人, 顾栾一个大美女, 应当很惹眼才是。

    “她呀,有印象,我给她到二楼拿了酒, 然后就忙活别的去了。你要不在附近再找找”

    阿林便把周遭几个店都寻了一遍, 连顾栾的影子都没见着。

    就只剩下妩悦楼了。

    她不担心顾栾会在半途出什么意外, 毕竟她家小姐武力值爆棚, 坏人遇上她才是真的倒了血霉。

    阿林掌心都出了一层汗,站在妩悦楼门前, 连踏进去的勇气也没有。

    小姐, 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吧

    自己明明看着她到酒馆去了。

    但是听说妩悦楼新来了几个年轻又好看的小官儿, 还有顾栾欲盖弥彰的“我是路过”,阿林很难不把事情往不好的方向想。

    她跺跺脚,腰也不酸了,回府找姚星潼。心里揣着侥幸, 说不定小姐是等她等烦了,自己先回府了呢。

    她不敢把小姐不见的事儿告诉高氏。高氏平时对人和和气气,但只要事情和顾栾沾上边,马上就能原地变身母老虎,张着血盆大口要把人吞吃入腹。

    顾栾果然没在府里。阿林没敢跟姚星潼说说自己猜顾栾是进妩悦楼去了,只说她在酒馆里原地消失。

    她在心里盘算着,可能小姐知道姑爷来了,自己就主动跑出来了呢。

    顾栾抬手把支摘窗关上。窗缝合上的最后一瞬,他看到姚星潼身后跟着阿林,正急急忙忙往这边赶。

    看来阿林已经来过一趟了。

    他这会儿精神高度紧张,密闭空间里又容易让人算不准时间。他本来打算在阿林回来之前赶回酒馆,没想到失算,还把姚星潼也招了过来。

    要是让姚星潼知道他在妩悦楼,那岂不是彻底完球。

    顾栾打开门,轻身掠过三楼的围栏,足尖用力一点,翻上阁楼。他脚步放的极轻,阁楼里正在对镜梳妆的女子甚至都不知道门外过了人。

    顶上的窗户是松的,顾栾踩着墙扒上窗沿,鱼一般钻了出去,再轻轻合上窗子。

    他现在在妩悦楼楼顶,趴伏着身子,底下的人看不到屋顶上还蹲着个黑衣人。低头往下看,姚星潼已经快走到妩悦楼门口。阿林抬手给她指酒馆方向,说小姐就是在这儿听书不见的。

    顾栾移到离酒馆近的那一边。最近的一边也不算近,二者的屋檐之间起码有两丈的距离。酒馆只有二楼,中间两层的高度差,足够他跃过去。

    但酒馆的窗户都是紧闭的,并且得从里向外开。即便是他跳过去了,也得从大门进,正好跟姚星潼撞上。

    顾栾正琢磨着要不掠过酒馆到它旁边的糕点铺里去,忽然有人从里面推开了二楼的一扇窗户。

    小二哼着歌,把窗户开到最大,又转身回去忙别的了。

    简直天助我也。

    顾栾大喜,当即对着窗户一跳,顺顺当当落地后在地上滚了一圈,姚星潼正巧到酒馆大门口。

    供他通过的窗户在酒架后面,没人注意。他一把拽下身上黑衣,连帽子一起,胡乱卷成一团。他找到属于自己的酒坛,把衣服帽子重新塞回去,盖好,好整以暇地往柱子上一靠,面对着一楼的说书人,装作自己听的入神,眼睛却不停地往姚星潼身上拐。

    大约是出来的着急,姚星潼身上还是在屋里穿的衣服,露在外面的手冻得通红。顾栾心里不禁泛出细细的疼。

    小二又来取酒,见到顾栾靠在这儿,惊的扬起眉毛“小夫人您在这儿呐,方才有人来寻了您一圈儿,没寻到,我叫她往别处寻啦。”

    “我一直在这儿听书呢。你说的是我家丫鬟吧,没事儿,她过会儿还要回来。”他装作不经意地往下一瞥“哦,她来了。我家相公也来了。”

    他趴在栏杆上,低头朝姚星潼吹了声口哨。

    “诶,娘子”看到顾栾的瞬间,姚星潼眉间的焦急顿时烟消云散,眼睛弯成月牙。她拉拉阿林“小姐在上边儿呐。”

    因为过年要蹭福气,顾栾也穿的是水红色衣服。他头发比离家前散开了些,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手肘撑在栏杆上,手背抵住腮,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姚星潼连忙带着阿林跑上二楼,长舒一口气,“阿林说找不见娘子了,吓我一跳。”

    “小姐你刚才去哪儿啦,我买完胭脂来找你,你不在这儿,周围的铺子也都不在。”阿林委委屈屈地说。

    顾栾一脸坦然“我不是说了我在这儿听书么。你找不到人,你还有理了,脸上长俩眼珠子干什么用的,吃饭用的啊。”

    阿林挠脑袋,声音小下去“可我明明没看到小姐”

    顾栾的语气十分笃定,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真的瞎了。

    “小姐没事就行。娘子,你也别太怪阿林了,她找不到你都快急哭了呢。”姚星潼在两人之间打圆场。

    “哼。”顾栾轻哼一声,将自己的披肩解下来丢给姚星潼“喝了两口酒,热死了,你给我拿着。懒得拿直接穿上也行。”

    水红色披肩,上头镶着一圈白毛毛,姚星潼没好意思穿。她悄悄把手伸进去,披肩里暖乎乎的,带着顾栾的体温。

    台下说书的讲完庞统怎么凉的,扇子折起来一敲桌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顾栾嗤了声,“这还要卖关子,跟谁不知道凤雏凉了后发生什么事儿似的。没意思,走了走了。”

    他下楼。姚星潼跟阿林一个接一个跟在后面。

    本来走的好好的,姚星潼却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鼻翼一动一动,末了,把脑袋埋在顾栾披肩上猛吸一口,疑惑道“娘子,你今日是用了香么,衣服闻起来香香的。”

    顾栾心里一惊。

    他虽然没碰香喷喷的仙女们,但妩悦楼没有一处不点熏香。在里面呆的久了,难免会沾上香气。

    他平日没有挂香包的习惯,突然带点香气,十分明显。

    他脸不红心不跳,继续睁着眼说瞎话“可能是过年想沾点喜气,季婆自作主张给我熏了衣服。”他装模作样地皱眉,很不满的样子,“都说过我不喜欢香了,还得要给我整那一套。”

    他说的坦荡,仿佛那香真的是季婆搞上去的,实则心里直打鼓,暗叫不好,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遭。

    早知道就往上头洒点酒盖一下。

    “季婆应该不会”

    话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唉,真的死啦”

    “真死了气儿都断了人都凉了好吧”

    “不是咱们认识的人吧”

    “不是。连号称京城人口簿的孟老头看了都说不认识,估计是外地来的。”

    “八成是个流浪汉呢。”

    姚星潼伸长脖子,好奇看过去。

    “那边怎么了”

    顾栾转头往人群方向看了眼“不知道。听他们说,是死人了”

    “啊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啊。”

    “谁说不是呢,在哪儿不行,非得死在这儿。”

    顾栾似乎是很嫌弃。想想也是,喜庆日子里出来逛街听书,冷不丁遇到个横死街头的,心里肯定堵得慌。

    见姚星潼眼珠频频往那儿转,顾栾道“你想看看”

    阿林率先捂住眼睛“姑爷别看,肯定很吓人,晚上看了要做噩梦的。”

    “那你们留在这儿,我想去看看。”姚星潼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阿林,“只看一眼,应该不会梦到可怕的东西。”

    “我跟你一块儿去。”

    顾栾头发有些凌乱,略显毛躁。他一边用手理头发,把蓬出来的发丝塞回去,一边跟姚星潼一块儿往人堆里走。

    姚星潼第一次看到从高处摔下的尸体,又怕又好奇。本想用手挡住眼睛,从指缝里偷偷瞄一眼,但顾栾在她身边气定神闲,仿佛要去看的不是刚断气没多久的尸体,而是春天里争奇斗艳的漂亮花。她要是抖抖索索捂眼,未免太怂。

    她心脏狂跳,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僵着身子,竟是同手同脚走了过去。

    顾栾个儿高,在人群外围就将尸体全貌看了清楚。姚星潼则是从前面几人之间的缝隙里窥到尸体的上半身。

    她轻轻吐出一口漫长的凉气。

    还好还好,死相不是很吓人。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断鼻子或者被挖眼。除了脑袋后流了一大摊雪,渗到被踩硬的雪地上,尸体其余地方都干干净净。

    姚星潼胆子大了些,踮起脚往里瞅,窥得全貌。

    是个三十岁左右、身高七尺半的男人,身着灰衣,脸上略微有点胡茬,鼻梁上有道刀疤。双眼紧闭,脸上没什么惊恐或者绝望的表情,好像呼吸着呼吸着就陷入长眠,或者意外发生太快,甚至来不及做出表情。

    “尸体就是忽然出现在这儿的吗”

    姚星潼盯着地上的血道。

    旁边一个围围裙的大娘叉腰道“哼,谁知道呢,一点儿声都没有。有小孩跑这玩儿,才看到的。”

    姚星潼抬头看看“是从楼上掉下来的”

    “都死了,那落地上还不得哐当响一声啊。我刚才就在这旁边儿卖菜,没听到声。”

    立刻有人反驳大娘的话“刚才有群狗叫,说不定是狗叫声把落地声给盖过去了。”

    “就是就是,我也听到狗叫了。”

    “噢哟,好端端的怎么从这地方摔下来”

    “摔不摔的吧,反正人是死在这儿,问问这里头的人见没见过不就得了。”

    “也有可能是死了从别的地方拖来的”

    众人七嘴八舌,猜什么的都有,连走路滑倒正好往后仰摔破脑壳的说法都出来了。

    顾栾偏过脸,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不会是想偷看妩悦楼里的光景,又付不起钱,爬墙摔下来的吧。”

    众人听他说的话,一齐转头看向妩悦楼。有整整三层,最上头还有供仙女们休息妆扮的阁楼,从这么高的地儿摔下来,不死也得大残。

    来妩悦楼的兜里都有点银子,所以他们根本没想过偷窥这等下流事儿。经此一提醒,纷纷觉得顾栾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这登徒子”

    “嗨,瞧他贼眉鼠眼的样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话先别说太早,等衙门的人来了再判也不迟”

    衙门的人还没到,围观人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尤其是在场的人没一个人与死者相识,已经越聚越多,快把妩悦楼后墙围的水泄不通。

    蒋妈妈挥着帕子冲出来,把香味儿可劲儿往他们脸上赶,“干什么干什么啊,都在这堵着,影响我做生意了啊”

    她往地上啐了口,“这么晦气的东西,一个个在这儿围着两眼放光,有什么好看的啊”

    新年见到死物不吉利,围观多半是出于好奇。看也看过了,也怕真的呆久了染上晦气,一年都不顺遂,人们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开。

    人群中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都出人命了还想着做生意,人说不定是你们推下来的”,马上被蒋妈妈横鼻子竖眼怼回去“我做生意怎么啦你家先人老的时候你不还得接着吃饭嘛”

    “我推他我神经病啦,凡是进我们这地方的都是顶好顶好的宝贝蛋子,捧都来不及。还往下推我自断财路啊“

    顾栾他们也随着人流散开。

    阿林心有余悸地说“待会儿小姐跟姑爷先别急着进门,我去端个火盆儿来,跨过火盆儿去去晦气。季婆跟我说过,死人身上沾的晦气是最多的,尤其是这种横死的。”

    “这种话你也信八成也只能偏偏你这种小毛丫头。要是她说的是真的,衙门里专门砍人头的侩子手岂不是天天泡在晦气里,都里里外外给腌熟了,干脆别活。”顾栾侃道。

    阿林被说了,好不甘心,嘟囔着嘴向姚星潼求助“姑爷”

    “啊”

    姚星潼一个激灵,懵懵地看向阿林。

    她刚才在想别的事,根本没听到阿林说了什么。

    阿林撇嘴,哀怨道“姑爷果然跟小姐夫妻一条心,都爱欺负我。”

    晚上准备睡觉前,姚星潼像往常一样铺地铺。

    铺好后,她起身去吹灯,顾栾还没进被窝,坐在床边,青丝如瀑,撑着床沿看她。

    “这个给你。”

    顾栾随手将一团东西丢到姚星潼被子上。

    姚星潼捡起来,走到光下。

    那是一片不知道用什么木头做的圆形木牌,薄薄一片,躺在手心却很有些分量,灯光一照,竟反射出淡淡一层金属光芒。

    正反面都是一样的,各有一只鸾鸟刻在正中。鸾鸟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木牌飞出来。

    “娘子买来送我的么”

    姚星潼欣喜道。

    上面刻的鸾鸟,与栾同音。握着木牌,好像牵着顾栾的手一般。

    “嗯。路过时觉得好看,顺便买了。你喜欢便挂起来,不喜欢就还我。”

    “娘子送的,我自然喜欢的不得了。”

    姚星潼当场就翻箱倒柜找出一段挂绳,穿过木牌边缘的一个小孔,当成项链戴到自己脖子上。

    “我会好好戴的。每天都戴着。”

    顾栾嘴角绽开笑。在灯光的映照下,那笑竟有几分温柔的意味。

    “嗯。睡吧。”

    外面的雪反光到屋里,吹熄灯后屋内并不是十分黑暗。

    姚星潼躺在被窝里,睁眼看着窗外树枝上的雪。

    木牌贴在她胸口。热热的,烫的她睡不着。

    这东西对顾栾来说也是重要之物吧,不然按照顾栾大手大脚的性格,如果只是一般物件,肯定不会说出“不喜欢就还给我”这种话,而是会说“不喜欢就扔了”。

    她忍不住想,顾栾喜欢的男子,会不会就是他呢

    毕竟,她从未见过顾栾对哪个男子上过心。对她却是处处照顾。

    她之前一直不敢去想这种可能。以为自己与顾栾云泥之别,想了也是自作多情。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要是知道她其实是女扮男装,纵使不会杀了她,至少也会失望透顶吧。

    姚星潼轻轻叹了口气。

    她又想起今天下午无意间听到的话。

    当时他们围观完尸体,被老鸨赶开,正打道回府。离她近的几个中年女人凑在一起说话,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瞄上一眼。

    她竖直耳朵,听到了只言片语。

    “诶,我就说长得像,还真是顾家千金跟那个赘婿。”

    “差不了了,还是往顾老爷府那边儿走的。”

    “两人成婚也有小半年了吧,怎么还不见顾小夫人肚子有动静呢。招赘婿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嘛,我邻居,成婚不到半个月媳妇儿就怀上了。他们该不会是怀不上吧”

    “这种事儿,问题多半是出在男人身上。”

    “你是说,是那赘婿不行”

    “就是这个意思。看那文文弱弱的样儿”

    “嘘嘘嘘,别说了,他们要听到了。”

    她精力都集中在听她们说话上,所以没听到顾栾跟阿林拌了什么嘴。

    当时她挺郁闷的,心想怀不上确实是她的原因占大头,因为她就是不行,根本没有长能行的工具。

    可就算她真是男的,真有那二两肉,也架不住顾栾不让她上床啊。

    成婚小半年了,她到现在还打地铺呢,跟地板都快睡出感情了。

    现在仔细一想,品出点不对味儿来。

    那几个女人说的没错,招赘婿的,都是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不然哪家千金招个门不当户不对的进来,给他花钱喊他相公供他吏考,当自己是活菩萨下凡救济穷人散发善心呢,有这钱招一群小白脸不快活么,玩儿的更高兴。

    可顾家显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顾栾明显是不讨厌她的,甚至还主动吻过她。却始终不与她圆房,还在洞房当夜明确表示这辈子都不会圆房。

    姚东桦都急得恨不能替顾栾生孩子了,顾连成跟高氏却安如泰山,根本没有要抱孙子的意思。

    顾家总不会是真的钱花不完了、人脉用不掉了,随便挑了她来进行一对一对口帮扶的吧。

    她又想到顾栾曾经提过的,顾家与皇室的恩怨情仇。

    她隐隐觉得,并不是顾栾不想生,而是不能生。

    只不过“不能生”恰好遇上了她,不能生的凑到一块儿了。

    所以,不仅她有“隐疾”,顾栾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女鹅开窍了。

    小官儿是明朝对男妓的称呼。感谢在20210828 19:57:0420210830 11:4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醋昆布蘸芥末、茶哈咪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青龙 10瓶;19457572 5瓶;高产大大快更 2瓶;就爱吃咖喱、取名废、我的名字叫秀儿、z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