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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⑤③草鬼婆
    姚星潼说, 许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说什么也不让顾栾再说下去。

    问她许了什么愿,她摇摇头也不肯讲。

    顾栾哄她, 说要喊的大声了, 神仙才能听得见。

    姚星潼模仿着他的句式拒绝“人家都是神仙了, 是听心音的, 哪儿还要用肉耳听谁的声音大呢。”

    她越是不说, 顾栾越是心痒痒想听。最后还是姚星潼心软了,答应他, 等顺顺利利回到京城后再告诉他。

    至此,他们已经把会京后的日子排满了行程要一块儿去妩乐楼听戏,到城南糕点铺买枣泥玫瑰酥饼,到云纱坊做好看轻薄的纱裙, 向外祖母家寻一只黄白花的小猫崽

    平时不觉得京城好, 出来呆久了才发现, 住来住去还是家最方便。

    怪不得官员们最怕外调谁不想在家舒舒服服窝着养老呢。

    怕回去晚了走夜路,两人休息片刻, 把剩下一段路爬完。

    站到山顶时姚星潼才后知后觉。方才根本不需要顾栾抱,只要爬到山顶,四周是一览无余, 别说挡眼的树丛了,连草都没有几根。

    他们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下山比上山快。太阳光由金白色转为橙红色时, 已经能看到城中最高的酒楼尖尖了。

    好巧不巧,两人遇到一个脚滑摔倒的老婆婆。

    那片儿正好没有高大树木做遮挡, 是小孩拿草垫用来滑草玩儿的。老婆婆在地上咕噜咕噜,抓草又抓不牢,眼看着要一路滚下山去。

    顾栾身体的反应比嘴巴快。他匆匆甩下一句“我去看看”, 人已经在几丈开外,连跑带跳,在老婆婆滚到山岩撞头之前,一把薅住了她的脚脖子。

    生怕他们俩出什么事儿,姚星潼连滚带爬往下冲,赶到两人面前时,顾栾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乱,正好整以暇地把老婆婆从地上拉起来。

    老婆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人,连连对他们道谢。刚才不小心滚下去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呢。

    拍掉沾上的杂草,老婆婆浑身上下清爽干净,头发梳盘的整整齐齐,衣服一看就是经常清洗,沾了水多次在阳光下曝晒,颜色变淡发黄,散发着淡淡的水气。

    她瞧上去很面善,有点像顾栾慈眉善目的外祖母。

    姚星潼不由得先在心里与她亲近了起来。

    老婆婆摔了一跤,腿脚不利索,姚星潼往前走了一步,想给她搭把手,让她扶着好下山。

    “婆婆,我们也要下山,顺路的,我扶您吧。”

    谁知顾栾一把拉住了她。

    他往后扬扬下巴,示意她站后边儿去。

    顾栾没有笑,看起来有些严肃。姚星潼突然心慌了起来难道是顾栾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这老婆婆并非看上去的慈祥无害,而是另有玄虚

    顾栾又并起一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做出鸡嘴的形状,往自己太阳穴旁点了点。而后穿过姚星潼,上前搀住了老婆婆。

    “她身体不便,我来扶您。”

    老婆婆感激地看着他,扶住了他的手腕。她扶的很小心,像是怕碍着顾栾走路似的,只用指头掐住一点衣袖,用来保持身体平衡。

    末了还夸赞道“这娘子身手真好。”

    姚星潼怔了一瞬,抬腿跟上。

    顾栾刚才做的动作,她懂了。

    他是在说虫子钻进脑袋。

    这个老婆婆是草鬼婆。

    难怪她明明这么大年纪,身上一点老人味也没有。姚星潼祖母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也是十分爱干净,每日都要清洗,但无论洗的多勤快,还是免不了有一股奇特的味道。

    没办法,这是上了年纪的人的必经之路。

    蛊虫喜干净,需得没有一点异味。不知老婆婆用了什么办法,能把老年味也一并洗掉。

    大约是上次蜈蚣钻脑噩梦的阴影未去,虽然老婆婆没有恶意,顾栾还是想让姚星潼离她远一点。

    姚星潼就在他们身后两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老婆婆很聪明,马上猜出他们在想什么。不过很多人都怕她养的蛊虫,不然她也不会离群索居。到山上伪装柴户,就是怕她养的东西被别人发现,遭白眼。

    眼前两个年轻人虽然发现了,却没有嫌弃,依然扶着她。虽然清楚搀她的高个儿姑娘武艺过人,可能并不怕蛊虫,她还是感到了暖意。

    为了让两人放心,她主动自报家门。

    “我就是下山给小孙子买桂花糕,顺便采些草药,拿回去喂我那些小虫儿的。”

    蛊虫以毒虫、血肉为食,吃草的蛊虫姚星潼倒从未听说过。

    像是看出她的疑虑,老婆婆笑了笑,缺牙的瘪嘴有点漏风。她从怀里掏出一只指节大小的瓶子。

    瓶子通体碧玉,在手心里显出绿莹莹的光,拎起来却一点也不透光,像是个实心的石头。

    “这里头就有一只。别怕,吃大米的。可乖了,平日我走哪儿它要跟哪儿。”

    慈爱的语气,仿佛里面的蛊虫是她的小孙子。

    老婆婆又是一笑。“你们就是从京城来的官员吧。我听说了,为了抓段郡守那个大恶人,不惜以身犯险,我媳妇儿跟我说,山匪作恶,把其中一个两条腿都折断了呢。”

    两人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外头传的也真够邪乎。韩子赋不过断了一条腿,还没出来就被顾栾一把接上了,外头有说他双腿被山匪放狗吃了的、四肢都被砍了只剩躯干的怎么毛骨悚然怎么来。这位老婆婆说的两腿折断竟然是她几天来听到的最贴近事实真相的一个。

    姚星潼讪笑着,试图为韩子赋的腿正名“倒也没这么严重”

    老婆婆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你们是我们南岭的大恩人,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您二位,又沾了您二位的福气不然啊,我这条老命就没啦。”

    “您不必挂在心上,换了旁人也会这样的。不过您年纪大了,还是要小心些,最好与家中小辈一同出行。”

    老婆婆点头应允。只是她家中只有一个小孙子,喜欢乱爬乱皮的,真下山的话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

    不过这话她没跟姚星潼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没必要把自己的难处讲给别人。

    两人行变成三人,速度渐慢。到山脚时,天已经快黑尽了,只剩一线紫红的光晕,在山尖悬挂。

    老婆婆把装着蛊虫的小绿瓶送给了姚星潼。

    她一再声明,这只虫脾气特别好,很温顺,惹它也不怕它生气。

    姚星潼放在眼下细看,才发现小小的瓶身上满是纷繁复杂的花纹。像是早已弃之不用的甲骨文,又像真的只是记事图画。

    其中必然有玄机。不过养蛊之术不可为外人道,面前的草鬼婆再与她亲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你把它随身带着,让它蹭一点人的血气放心,一只小虫儿而已,没影响的。想起来就给它喂点猪油、饭粒,好养活的很。万一日后遇到险情,能供你驱使,帮你一把。虽打不过强敌,可放倒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蛊虫已经被她养熟,现在不过是易了个主,很乖顺地就往姚星潼那边去了。

    老婆婆又教了她如何用蛊。这不是传闻中很厉害的毒蛊,催动起来也十分简便,只消往瓶中滴一滴血。

    没想到出行还有意外收获。姚星潼谢过老婆婆,攥紧小瓶子,三人在城门分道扬镳,老婆婆去买糕点,顾栾他们回客栈。

    回去后,他们先去找了韩子赋。他对蛊术、巫术之类的无比好奇,却一直没见过,正好能给他开开眼。

    韩子赋没找到,倒是先在客栈大堂遇到了冉树。

    冉树正呆呆地坐在桌前,手紧紧握拳放在膝盖上,眼睛盯住一片虚无,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星潼一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微微长着嘴巴看过去。姚星潼注意到,她额角有一片冷汗。

    除了发现他们丢了的时候冉树表现出了惊慌失措,其余的时间,她的镇定跟顾栾有的一拼。比如早晨开窗透气,在窗外发现一只巴掌大的蜘蛛,她也能面不改色地拿扫帚把它弹掉,还喃喃地说,要是只蜈蚣或者蝎子就好了,晒干了做药材一定很好用。

    肯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冉姑娘,发生什么事儿了吗韩大人去哪儿了”

    冉树花了片刻才将视线聚焦。她有些抱歉地朝他们笑笑,“没什么,方才游过了一条蛇,挺大的。韩大人他去看傩戏了,算算时间,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哦,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害得她虚惊一场。她拿出在山间灌木丛上采的浆果,在桌上放了几颗,“原来冉姑娘也怕蛇啊,我以为你们行医的,什么虫都不怕呢。这果子新摘的,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小时候被蛇咬过,这条胳膊就是因为那次”冉树捏了捏左边空荡荡的袖管,笑的很勉强,“谢谢二位,我会好好吃的。”

    看着顾栾跟姚星潼一块儿上楼,关上房门,冉树挺直的腰背瞬间垮了下去。

    她痛苦地锤了锤头,慢慢地,掌心冷汗浸湿了窝在手中的字条。

    马上就要离开南岭城了。

    深夜,两人收拾完东西,双双倒在床上。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的,他们来的时候一人一个包袱,走了也是一块布就能包完。

    虽然在这个地方差点丢了性命,恍然要离开,能回忆起的竟然都是些美好的事情。

    这里的生活习惯,风土人情,跟京城都是不同的。短时间难以适应,却有股奇异的魔力,让人想一步步往深处走。

    “相公,我们以后得了空,再回来吧。那时候步娘子的孩子,应该都会长大了吧。”姚星潼把头枕在顾栾臂弯,看向窗外星星闪耀的夜空,忽然笑开“小丫头说不定都会叫人了呢。”

    “等别人家的孩子说话,不如咱们自己生一个。”

    顾栾动动肩膀,把姚星潼的脑袋顶的微微晃动。

    他本来没别的意思,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谁知姚星潼竟是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红了脸,闷声道“可是,要是有了的话,会被别人发现的”

    话音刚落,顾栾顿时想到了他白天在山上想的。

    做更加亲密的事情,让姚星潼觉得亲亲抱抱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眼下,四处静寂无声,窗外月光温柔,心爱的娘子在身侧,又提到了那方面的事,顾栾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低头去看姚星潼。

    她咬着嘴唇,半张脸埋在他怀里,显然不只是想到了孩子。

    顾栾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从姚星潼柜子里翻出的木头鸡。

    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你用过那个没有”

    姚星潼一下子就猜到了他说的“那个”是什么。

    她慢吞吞地,声音小到几乎要听不见,“用,用过。”

    用过

    顾栾感到新奇。他以为按照姚星潼的性格,那种东西多看一眼都觉得会长鸡眼,没想到她居然用过。

    是准备拿来糊弄他,还是给她自己用,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夜晚的空气突然燥热了起来。

    姚星潼还在吭哧吭哧地解释“只用过一次,试试好不好用,很快就收,收起来了”

    她越解释,越觉得还不如不解释。

    颈下一空。

    顾栾翻身起来,两手撑在她脸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说这趟南岭之行很难忘,不如我们趁现在做点儿更难忘的事儿”

    顾栾口中说的“难忘的事儿”,是去摘樱桃。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根木棍,说是专门用来摘樱桃、捣樱桃汁的。

    木棍很结实,握在手中沉甸甸的,还有点烫手。

    因为老人们说,被煨的火热的木棍,打下的樱桃更好吃。

    顾栾抚摸着樱桃树的枝干,樱桃树像是被精怪附身了似的,微微颤抖,还伸出两条枝桠,轻轻往外推他。

    不过樱桃树只是因为羞怯而下意识地阻拦,顾栾很容易就来到树冠下。

    树上结满了饱满多汁的樱桃。皮很薄,散发着熟透的香甜气味。

    樱桃树散开枝叶挡住果实,顾栾不得不先收起木棍,用手去拨开树叶,寻找藏匿起来的樱桃。

    寻找的过程中,手指不小心挤碎了几颗樱桃,再收回手时,指尖上沾了樱桃流出的汁水,黏腻而甜美,像是诱引人去采摘更多。

    樱桃树看到自己的果实流出了汁水,不知是伤心自己丢了辛辛苦苦养大的樱桃,还是高兴樱桃是被她最喜欢的顾栾采摘的,风过时,树叶摩擦,竟是发出了像小孩撒娇似的嘤嘤呢喃。

    顾栾又在枝干上摸了摸,带了十足的安抚意味。

    有手指在树冠中摸索过一遍,樱桃树已经开始接纳他,他也差不多确定了哪一块儿的樱桃熟的最好。

    他举起木棍,对樱桃树说“我轻一点摘,不要紧张。”

    樱桃树好像听懂了,慢慢移开枝叶,让顾栾把果实的位置看的更加清楚。

    顾栾对着方才被他弄出樱桃汁的方向,把木棍捣了过去。

    要一上一下地捣,这样才能把最高处的樱桃也摘下来。

    他带的木棍长度正好,能一直伸到树冠最高处。

    樱桃真的熟透了,一碰就破开了表皮,露出里面甜美多汁的柔软果肉,再被木棍用力一捣,几乎要被捣成一滩果泥,汁水顺着木棍滴滴答答地滑落,落得顾栾手上都是。

    樱桃树要用叶子给他擦干净,顾栾却觉得不用,直接舔去了,说很甜。

    他甚至用手抓了一把。

    樱桃被揉烂弄出的汁水从他指缝间流出,带着果汁特有的黏度与顺滑。

    顾栾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樱桃,很是兴奋,用棍子采摘的速度越来越快,得到的樱桃汁也越来越多。

    最后还是樱桃树先不行了,委委屈屈地用枝叶挡住正在滴答流水的果实,嫌顾栾一次性摘的太多了。

    可是顾栾的木棍还没有降下温来。

    他也没有吃够樱桃。

    没办法,樱桃树只好再次敞开怀抱,接纳了这个馋鬼。

    作者有话要说  樱桃树嘤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