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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升堂
    忠义侯府, 祝月斋

    满屋熏着安神的沉香,挂了半边的烟纱帐子垂在床榻边缘,屋里静悄悄的, 除了方才丫鬟的一声惊叫,便再没了别的响动。

    晏久初盯着帐子顶, 尚还迷茫的眼睛眨了两下, 神智刚恢复一点, 便听外头传来了意料之中的声响, 只是脚步声有些乱。

    许敬月和大长公主一齐快步走着,时不时小跑两下,待到她床榻前, 还是前者先扑了上来。

    “真的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许敬月抓住她的手, 差点就要语无伦次,疲惫之神态就跟几个月前她落水醒来之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娘亲。”她虚弱地唤了一声, 想摸摸她的脸。

    原来她一直都是她的女儿,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她半路才得到的便宜娘, 许敬月爱的疼的,一直都是她。

    “娘亲在, 娘亲在。”许敬月又是去摸她的额头, 又是去替她掖被子, 紧张到不行。

    “要不要把张太医叫回来看看”

    生怕自己没有存在感的大长公主挤进了这对母女的对话, 叫晏久初终于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

    “公主娘娘。”她动了动手, 似乎想起来行礼,却又明显不太起的来。

    “躺着就好,躺着就好, 本宫叫人去喊太医回来吧醒了之后更得好好看看才是。”

    大长公主从来不出差错的精致面庞仿佛比上一回见到时憔悴了不少,晏久初听见她喊若荷姑姑去请太医,又听见她亲切地问自己身体有无不舒服。

    奇怪,她受伤,这大长公主看起来怎么那么难过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做她的儿媳妇,没了她一个,她也不至于憔悴成这样吧

    莫非是付云归以为她要死了,干脆直接拿她当借口,说非她不娶打算出家了

    有可能,毕竟这位长公主眼里向来只看得到自己儿子的利益。

    太医需得去皇宫请,还得费些时间,常年住在侯府为晏久初照看身体的彭郎中,先被许敬月叫了过来。

    郎中诊脉之时,大长公主和许敬月一齐退到了屋门口。

    “待会儿可否让本宫跟阿九单独聊聊”大长公主目光殷切地望向榻上的晏久初,眉间困顿难解。

    许敬月知她的目的,女儿刚醒来,实难答应这种请求。

    “你放心,本宫不会逼她的,本宫只是想跟她说说云归的事,阿九她刚醒来,定还不知晓这些,若真一切都是云归的错,本宫便随他由大理寺处置。”

    大长公主这一番话,说的自己心里也是没底。

    毕竟付云归做出那种事情,在晏久初刚被左家绑架过后的当口,惊魂未定,又去恐吓她,故意将她吓入水中。

    她那时真真只有六岁的心智。

    万幸是后来晏久初醒过来了,万一醒不过来,那便是谋杀。

    她从前哪里感受过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如今却是为了付云归之事,再三低声下气,向晏家示好,求晏久初原谅。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帝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卿顾惊秋,便是要他不得徇私舞弊,秉公处理。

    毕竟众所周知,付云归是顾惊秋的左膀右臂,将此案交给他,那便是朝廷上下几百双眼睛紧紧盯着,稍有错处,那他大理寺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现在只有晏久初,只有晏久初能救他了。

    许敬月默默看着彭郎中在榻前为女儿诊脉,昏睡了好几日,她如今面容稍有些消瘦,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养起来一点的肉又都消失了下去,叫她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她满腹的怒火翻涌,她想指着大长公主的脑袋,问问她究竟是如何教出的这般好儿子,问问他们家究竟为何要一次接一次地逼着她女儿,把她当个玩物一样,一会儿要娶给这个儿子,一会儿又想她嫁给那个儿子,敢情他们晏家的女儿,就活该被他们家捏在掌心里不成

    可那终究只是妄想,她忍着心痛低下头颅,隐下所有情绪,“公主想去便去吧。”

    “多谢。”

    大长公主对她自然是感激的,可是掩不过她想要解决儿子问题的着急,只是匆匆说了两句,她的眼珠子便紧盯着晏久初,再也没放过。

    那边彭郎中为晏久初诊断完毕,说是无甚大碍,又给晏久初开了一堆进补的药物,嘱咐她多加静养好生休息,许敬月谢过他,接过他开好的方子,亲自将他送了出去。

    大长公主便到了晏久初床前。

    “阿九啊。”她坐到榻边上,看了看晏久初的伤势,小姑娘脑袋上还缠着纱布,白白净净的脆弱模样,瞧着十分惹人怜。

    “都怪我,若我当初没有想要你嫁给清之,后面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大长公主一时情绪上头难自抑,抹着眼角惆怅了半晌,才问她“可还有什么地方难受吗要不要本宫帮你弄些什么”

    “公主娘娘,没事的,不难受了。”晏久初看着她发懵,不太明白她究竟为何要跑到自己榻前伤感。

    “那行,阿九,实不相瞒,公主娘娘今日来,是有事想要求求你”

    再难启齿,也不得不启齿。

    大长公主颅内自我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轻轻覆上晏久初搁在锦被上的手。

    “阿九,你从小就喜欢世子哥哥,如今,公主娘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世子哥哥好不好你世子哥哥他,他现下已经在大理寺地牢里呆了五天了”

    牢里蹲了整整五天的付云归,终于在第六日的早上,被传唤去受审了。

    因他身份特殊,今日是大理寺卿顾惊秋亲自闭门审他。

    见他被狱卒带上来的时候,顾惊秋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那是十七岁就跟着他手底下干活的人。大理寺审案的日子其实不好过,动不动就得亲自下到各种又脏又差的地方查探,查不出来还得遭受百姓的质疑或谩骂,一般养尊处优的王公子弟,其实不太肯来。

    可付云归是亲自跟先帝要求过来的。

    这么些年,他向来觉得他端方自持,守礼有节,无论做什么都恪守分寸二字,如今却被告知,他做了那样荒唐的事,实在叫他难以料想,措手不及。

    “老师。”

    付云归走到往日熟悉的堂前,向顾惊秋拜了一拜。

    “枉你还叫我做老师,仁义礼智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惊秋看着这爱徒,心下无奈至极,一拍惊堂木,叫了堂外的晏家人和临安王府众人进来。

    付云归回头,见到跟在晏伯明和许敬月身边的晏久初的时候,微微一怔,随即便真心实意地笑了,“阿九醒了。”

    嗯,醒了,彻底清醒了。

    晏久初木着脸,一进大堂便先看向他。王府公子果真就还是王府公子,牢里呆了五六天,一点邋遢样都没有,别人出来下巴处起码都会冒些明显的胡渣,他的脸上却干干净净,连衣服都没怎么弄脏,走到大街上,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刚从地牢里出来。

    “云归。”大长公主带着付照走到付云归身边,将他前后上下打量一番,呢喃道,“瘦了,瘦了,这么多日,怎么清瘦成这样了”

    “”

    哪里清瘦了

    晏久初知道有一种瘦,叫妈妈觉得你瘦,也不好意思多吐槽大长公主,只能默默低头,走到与他们对峙的另一边。

    “除当事人外,堂下无关人员请先退至旁听席。”

    平日大理寺卿审案,威严庄重,全程肃穆,哪里有说过“请”这个词,如今倒好,一边是历经三朝的定遥大长公主和王府世子,一边是官居一品的武将同僚和侯府县主,无论哪边,他都得客客气气地给面子。

    幸好顾惊秋平日里威望高,大长公主和晏伯明也都很是给他面子,听他一发话,便自觉分站到了两边。

    顾惊秋捋一捋胡须,先向晏久初道“乐寿县主,据本部堂所知,数月前,前御史中丞左春生之女左娇娇伙同长宁伯爵府之女纪筱已因故绑架了你,此事为真”

    晏久初揪紧了衣袖,“是为真。”

    顾惊秋又问“那你当时是如何得救”

    晏久初看一眼付云归,“是临安王府世子派人救的我。”

    “救了你之后呢”

    晏久初不再去看他,眼睛只盯着地上某一处,眼前满是那一日的回忆

    “救了我之后,他在我面前,亲手杀了个人,然后拿刀逼问我,直至我跌入水中,昏迷数日。”

    其实若是寻常情况,大可以说付云归杀的那个人是绑架她的人之一,而逼问她,也只是跟她闹着玩,叫她后来跌入水中昏迷数日,也只是寻常朋友间的玩闹,他自己也没想到玩大了而已。

    那样,事情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问题的关键地方在于。

    寻常朋友间的玩闹,那得是寻常。

    而谁都知道,被绑架时的晏久初心智仅有六岁。

    二十岁的大理寺少卿,拿杀人恐吓一事跟一个六岁孩子玩闹,怎么都跟寻常二字扯不上关系,只能叫明知故犯。

    如此吓唬一个六岁孩童,轻则可能叫人一辈子留下阴影,导致其本就迷糊不清的神智乱上加乱;重则可能使她因落水加过度惊吓,窒息而死,那便是谋杀。

    “付辞,乐寿县主所言,可为事实”顾惊秋板着脸道。

    付云归直视他的问题,“是事实。”

    “那你究竟为何要如此行事救下人之后,你本可以直接将人送回晏家或带到大理寺,究竟为何又要对她进行二度伤害你明知她只有六岁心智,还对其如此行事,你可知,此为知法犯法”

    付云归垂首,“我承认,是我一时私心,犯了错,伤了县主。”

    “付辞,公堂之上,无有什么好藏匿的。”顾惊秋眼光毒辣,一看便知他有不愿说的隐情。

    付云归却道“大人就当我是真的想害她吧。”

    顾惊秋登时横眉竖眼,“付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付云归冷静,“事情是我做的,大人尽可当谋杀未遂处置,学生不做辩驳。”

    “云归”

    他不做辩驳,大长公主可还要做辩驳,她紧张地看向顾惊秋,“顾大人,请容本宫说句话。”

    “乐寿县主虽对外宣称是在中秋当日才清醒的,但就本宫所知,中秋前几日,她便已经是神智正常之人,那有无可能,几个月前,当时云归吓人落水之时,晏五姑娘已经是个清醒的人了呢”

    “大长公主此为何意”晏伯明听不下去了,一撩袍子就要上前与她理论。

    “本宫只是适当提出自己的猜想,忠义侯还请冷静。”

    大长公主扫了晏伯明一眼,最终将焦灼的目光落在晏久初身上。

    “乐寿县主,你有何说法”顾惊秋问。

    吓唬女童和吓唬已经及笄的女子,那可是两回事,正如上所说,一个是犯罪,一个却可解说成玩闹。

    付云归只看着顾惊秋头上悬挂的那块“执法持平”四字牌匾,以为自己立刻就能听到晏久初否认的声音,可那道声音迟迟没有传来。

    他慢慢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去看晏久初。

    身子还没彻底恢复好的小姑娘站在那里,双眸静静凝望着他,似在出神,他轻轻唤了一声,“阿九”

    “大人。”晏久初紧随其后出了声,似是终于做好了决定,转头面向坐在堂上的顾惊秋,道,“臣女当初被绑架之时,神智”

    “大人”

    小跑着进来的官吏呼叫声从门外传到了堂前,“大人,京兆尹那边审陈晁之案,说碰到了棘手问题,正要付少卿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国庆白天出去玩了,晚上更新有点晚了,明天一定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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