轱辘轱辘
马车内, 身穿麒麟补服的公爵坐在主位上,妻女随于身侧,只有二子是骑马跟于车后的。
“今日场上, 三娘可看出什么来了”王振问道。
“好厉害。”皱着眉头思索的王氏忽然道了一句,又问道父亲, “不愧为燕王之子, 爹爹,他的箭术”
王振低着脑袋, 叹道“的确是非凡, 张庶吉士所立规矩,加之南风, 恐是老夫也未必能五箭全中,何况他还有旧疾在身。”
“能勤加苦练之人,岂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呢”王氏质疑道。
“倒也未必,许是天赋异禀, 也许是专好武道。”王振道, “好武与德行有时并不能混为一谈。”
王氏陷入沉思, “若是故作遮掩,则说明燕王府有野心, 野心总有暴露的一日, 且静待吧。”
“燕王府的野心”王振道, “前不久,为父收到了一封书信,但未有落款。”
“书信”
王振点头, “既无落款也无文字,仅一纸空白。”
王氏忽然担忧起,“书信在哪儿”
“见无文字, 为父便烧了。”王振道。
“谁会寄一张白纸到中军都督府呢”王氏眉头紧锁,一时间竟也找不头绪。
宫外,礼部侍郎李文远与妻女坐在马车内,李文远紧皱着眉头,“嫁得皇子,如你愿了”
“爹爹,”李氏轻轻挑眉,“女儿不是贪慕虚荣要嫁皇子,他只是女儿要嫁的夫君。”
“他是陛下之子,国朝的亲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李文远道,“皇子十五选婚,出居京邸,至年长便要之国,如今储君已立,几位皇子皆以年长,陛下却连让其之国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前些年有大臣上疏,以齐王年长,劝陛下下旨令其之国,而后没多久,不但齐王没有之国,且上疏的大臣被悉数贬谪出京。”
说罢,李文远看着女儿,“你可知道这其中之意”
李氏扭头,李文远强忍怒火,“亲王不之藩,国本动摇,朝廷必将迎来党争,皇权之争岂是一人一家可承担的起的。”
“这与女儿嫁卫王有何干系,难道它是因一场大婚造就的吗”李氏委屈道。
“对,党不党争的确与你嫁卫王无关,然京城这么多公卿高门女子,卫王为何偏要选你呢”李文远道,“你以为,他真的是爱慕你吗。”
“凶什么凶。”一旁的王氏看不下去,维护女儿道,“天大事,都还有王家在。”
一向惧妻的李文远突然僵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夫人,”旋即抬起微红的双眼,“她是要将我们李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出宫的廊道内,一名内侍官提着一只灯笼微微弓腰走在赤袍前面,长长的纸糊灯笼上写着燕王府三个字样,“适才宴上陛下许哥儿赏赐,哥儿为何不要”
赵希言将手背在身后,胸前的织金蟠龙被烛光照得发亮,“他之所以许赏,并不是真的想赏,只是想看看我究竟是否如世人言,喜欢上了一个青楼女子,且我在场上的两番动作,他定然会有所忌惮。”
“容小人多嘴一句,哥儿今天实在是太过于张扬了。”内侍道,“且今日端午宴百官到的齐全,又加之还有官员内眷,世子今日掀起的风,又够在京城刮上一阵子了。”
“明章说的不无道理,”赵希言道,“不过我一直藏着掖着并不能避免什么,反而容易让人起疑,作为王世子,我父是国朝最大的藩王,同样也是战功赫赫镇守边境塞王,王兼将领,且无败绩,称得上是大明第一勇士,文治武功,燕国现在已然成为国朝最大的藩国,试问这样的人,怎会养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子嗣来呢,若是那样,才叫人生疑,如今我显露出来,也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忌惮三分,让他们知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世子思虑周全。”内侍赞道。
至宫门,向监门卫示出表示身份的腰牌后赵希言一行人从紫禁城离开。
陈平早已将车架停在宫门口等候,一阵夏风吹来,车架上悬挂的金铃被风吹的叮当作响。
赵希言伸了伸懒腰走出,柔风吹拂着礼服的衣摆,女子静立在月光下,仪态万千。
赵希言抬手示停左右,提步独自一人上前,问道“公主是在等言吗”
晋阳公主转过身,秦淮河畔的清风徐来,吹拂着几丝零落的秀发,“你今日为何不要赏”
赵希言直起腰,反问道“为何要赏呢”旋即又言,“适才御前我已说了,我心念之物于诸位大臣而言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贱籍女子,况且我堂堂燕王世子想要一个青楼女子还需要向陛下请旨吗”
清风吹拂的不止是裙摆与发梢,还有赵希言身后的金铃,晋阳公主顺着声音看去,满眼淡漠,“难不成你真要赎她入府,冒天下之大不韪纳为世子妃”
“不可么”赵希言道,“她救过我,也知道我的身份,与我而言,除去爹娘,没有人比她更值得我信任。”
赵希言的这句话让晋阳公主疆在原地,捏紧端在腹前的手提醒道“世子妃是朝廷命妇,日后要交宗人府纳入宗牒,由礼部造册,岂能让一个身份不明的青楼女子为之”
“那又如何,”赵希言反驳道,“世子妃才是朝廷的命妇,赵希言的妻便只是赵希言的妻,谁管世子妃是何人,我只要我的妻。”
“可你要明白,你赵希言是燕王的世子,你的妻必定是世子妃,这是不会改变的。”晋阳公主道,“难道你想要被废黜吗”
赵希言不语,“宗子遭废,是要终生幽禁于宗人府的。”晋阳公主又道。
“那我问阿姊,阿姊为何不答呢”赵希言抬头问道,旋即走近一步,“阿姊为何一直逃避。”
对于赵希言的逼近,晋阳公主只得退后,此处为宫城一角,也是戍卫瞧不见的死角。
晋阳公主撇过头,“你明知道的,不可为。”
“不可为”赵希言侧着头,旋即背过身去,“那我偏要呢”
晋阳公主站在原地,呆愣的望着赵希言的背影,风再次略过两个单薄的人儿,带着一点点秦淮河上的水雾,“我不想误你。”
提步走的人突然顿住,步子一前一后,后脚的乌皮靴还半踮起未离,片刻后站定。
斜长的影子踩在脚下,周围的不远处,时而响起车马声,还有车架上的金铃,随风而动,声响不停。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驾
马车驶离,方向并非世子府,晋阳公主呆站在原地,望着车马离去的方向,微弱的烛光与淡淡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忽然觉得,时而冷,时而热。
赵希言端坐在马车内,金铃随车身晃动而叮当作响,陈平驾着车马,内侍则伴于车厢内,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
“世子今夜要去哪儿”陈平驾车问道。
赵希言闭目坐着,一言不发,似乎不太想说话,内侍知其心思便对外道,“陈长史,去燕春阁吧。”
“驾”
燕春阁
今日的燕春阁如往常一样热闹,且因宫中设宴,官员与女眷都进了宫,故而今日还多了不少官宦子弟。
金铃声响,车还未至门前,便有姑娘们在楼上一阵议论,“今儿不是陛下在宫中设有端午宴么,怎世子爷这个时辰还往燕春阁跑呢。”
“许是世子爷思念书瑶姐姐呗,宫宴一结束便赶过来了。”
“妈妈,燕王世子来了。”听见金铃响的小厮入内通传道。
这一喊,使得整个燕春阁前楼的客人都能听见了,楼上的人遂纷纷往下看。
马车停稳在大门前,燕王世子赵希言从车内走出,一身极为庄重显贵的赤色常服。
“瞧,就说世子爷是从宫内赶来的。”有女子议论道。
赵希言踏入阁内,妈妈便笑盈盈的走上前,“世子爷今日来得可晚。”
“杨妈妈,我不会又来得不凑巧吧”赵希言笑道。
妈妈便一下陷入了窘境,“这”旋即凑近小声道,“还真是,书瑶姑娘她”
“人在哪儿”赵希言问道。
“奴去替您叫出来。”妈妈道。
“不必了。”赵希言道,“带我过去便是。”
妈妈不敢拒绝,遂只得亲自带她前往,楼中左右皆是搂着女子细腰的官宦子弟,但像这般赤袍玉带穿着常服出入的便只有赵希言一人。
妈妈将赵希言带到一座楼阁,至房门口准备敲门时,赵希言却上前一把推开。
嗙
屋内的琴声也因这一声响而止,还有喝酒聊天的交谈声。
三个正值盛年头戴儒巾的读书人围坐在圆桌上喝酒谈心。
三人面向门口,气氛突然变得凝固,又见玉带与胸前及两肩所绣蟠龙,遂不敢做声。
随着赵希言入内逼近,三人不知所措的站起,亲王、世子常服俱同,他们一时间也分不清,“这位小爷”
赵希言略过三人径直朝弹琴的女子走去,杨书瑶见之遂从座上站起,福身道“奴见过世子,世子端午安康。”
三人这才明白,旋即又越加陷入迷茫,“今日宫中不是有端午宴么”
赵希言走近,“跟我走。”
“嗯”杨书瑶不解,又道“奴今日应下了这几位公子”
见人不肯,赵希言遂绕过桌子上前将人拦腰抱起。
“世子”杨书瑶慌忙揽住她的脖子,皱眉道“世子身份尊贵,这样不妥。”
赵希言却不顾她的言语,横抱着走出房间,跟随的内侍官上前,从身上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拱手道“诸位海涵,书瑶姑娘是我们世子钟意之人,今贸然带走,诸位不会见怪吧”
三人哪儿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我等初来,不知阁中姑娘是世子看中的,还请大人饶恕。”
内侍官笑眯着眼,指道金子,“算是燕王府的补偿,诸位收下吧。”
“燕王府”三人再次吃惊,内侍离去,这锭金子就像烫手山芋一样,谁都不敢接,最后抵了今日在燕春阁的花销落进了妈妈的手中。
赵希言抱着燕春阁的花魁走出,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的回头与背后议论及指指点点,燕春阁这种事不再少数,之所以如此,便是赵希言身上极醒目的衣服,士庶有别,复周礼之下,尤以皇室穿着最为严谨。
杨书瑶见是出阁的方向,便询问道“世子要带奴去哪儿”
“府里。”赵希言回道,脚下步伐依旧不停。
“奴的琴”杨书瑶又道。
“今夜不听琴。”
作者有话要说 晋阳公主“今夜不听琴听什么”
赵希言“听姐姐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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