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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同乘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香甜,紧挨的身躯隔着衣物传来一阵阵温暖,挑动着那颗冰冷却又坚毅的心。

    “看来,真要像小二说的,等到盛夏之时再来扬州城才能看到盛景,十月冥阴,街上人虽多,却十分的寂静与哀愁,祭祀之月,不应游玩。”

    赵希言自然知道这个时节不适合游玩,但奈何她奉命去接母亲,又不想错失这一次机会,这才想了法子将人从那应天京城里带了出来。

    话闭,晋阳公主又添了一句,“不过,能为之赏心悦目的,不仅仅只有景,那同行之人的用心,岂不比风景要更令人欣喜”

    赵希言听之,手中越发搂得紧了,“等咱们到北平府的时候,或许能看到北方的第一场雪,让姐姐看看,我自幼生长的地方。”

    “你这么机灵,出来前,一定不止想到了这个吧”晋阳公主道。

    赵希言猛的点点头,“姐姐应该没有见过母亲吧,我想母亲肯定会喜欢你。”

    “皇后殿下燕王妃张氏么”晋阳公主看着前方画舫上灯火,“自我出生时,皇后殿下就一直在北平府从未回过京城,因此只看过她与安定伯的画像。”

    “传闻张氏姐妹脾性相似,皆以温柔和善著称,妹妹更是有着倾城的容貌,因长幼之序,姐姐便做了先帝为武宗长子梁王时的妃子。”

    “母亲生于京城,自幼深居简出,嫁给父亲之后更是不再露面,在燕王府也是,除了朝会大典与祭祀,便从不踏出内廷,除身体的缘故,还有便是性子吧,世人所知,皆靠内廷宫人与太监流传出去的传闻。”赵希言道。

    “天下奇闻众多,流传最为广的,当属与曾经的燕王有关之事,其中便有一条。”晋阳公主道,“张氏虽貌美,然体弱多病,而燕王武功盖世,天潢贵胄,又怎会甘愿屈尊于一个小女子呢。”

    “父亲曾与我说过,看上母亲,是在国公府的一次宴饮上,父亲醉了酒,撞见了母亲,一见倾心,便用身上的军功,换了一顶去往国公府的花轿。”

    “但其实是”赵希言顿住,“当初张氏力保嫡长,父亲被武宗处处打压,储君立后,武宗为弥补父亲,以其功勋卓著,应下一份赏赐,母亲这才嫁进了燕王府。”

    “仅一个时辰而已”赵希言又道,“仅一个时辰,太子良娣的牒纸前往礼部盖印时被硬生生拦了下来,礼部还是照常盖印,但多了一项,造册、宝,良娣的身份也变成了亲王妃,礼部官员不敢将这皇家争斗的密事泄露出去,寻常百姓便也不知有此事,母亲一日内连接了两道诏书,但没有一道,是开心的。”

    晋阳公主楞了楞,这一段过往倒是鲜少有人知道,她只知道,先帝曾爱慕过自己的弟媳,就连在见到长大后的赵希言,其容颜酷似其生母时,都会有所触动。

    不曾想,是燕王横刀夺爱,用手中的强权与武宗皇帝的愧疚,将人抱进了燕王府,也正是因为此,兄弟二人的矛盾日益加深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

    “我母亲与先帝”赵希言将下巴枕在晋阳公主的肩膀上,“是旧识,父亲随祖父常年征战在外,朝中政务便交给了由大臣们共同辅佐代为监国的皇长子梁王,因而梁王与张氏一族走得极近,也因此,梁王在年少时便结识了我母亲。”

    “人人都说燕王惧内,其实只是愧疚青梅竹马,拆人姻缘。”晋阳公主疑道。

    赵希言摇头,“父亲并非惧内,他与我说过,大丈夫,当胸怀四海,将拳头与力量留与外敌,岂能与相濡以沫的发妻计较呢,对内蛮狠而对外胆怯的软弱之人,是无骨气的禽兽也。”

    赵希言叙述的燕王一番话,引来了晋阳公主捂嘴一笑,“天下多是负心人,像燕王这种,的确是少见,殿下自幼耳濡目染,亦不知学得了几分”

    “学得几分,全靠我一张嘴也不足以让姐姐相信,待青丝变白之时,姐姐亲自尝试了,不就知道了么”

    赵希言笑眯眯的回道,随后又轻叹了一口气,“于先帝而言,终是权力凌驾于一切之上,为得太子位,连一刻时间都不愿多等,最后竟为私欲,还想委屈母亲做妾室,但也因此,他永远的错失了我母亲。”

    “权力之争,容不得片刻稍缓,否则毫厘之差,也可令全局尽失。”晋阳公主回道,“朝中的老臣曾说过,当年的储君之争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兄弟水火不相容,全靠武宗周旋制衡,而作为开国功臣的张氏的选择,就成为了影响储君人选的最关键。”

    赵希言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弯月,轻呼了一口气,“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些陈年旧事,就让它永远的封存吧,我们这一代人,会有自己的故事。”

    乌云飞向弯月,遮挡了它的光芒,随后又被风吹散,偏向远方。

    齐明的万家灯火,也开始随着夜色渐深而一盏接一盏的被吹灭。

    二人走下楼梯,此时,楼内的客人只剩二三,伙计们忙着收拾桌子与碗筷,大门外,小二的送客声频响。

    “啊”

    “马跑了,快,拦住那马”

    “有马贼”

    就在二人下楼时,后院传来一阵嘶鸣声,紧接着便是有人的慌张声传入,只见伙计们抄起棍棒纷纷往后院跑去。

    赵希言见状,拉着晋阳公主也去凑了一番热闹,刚入院便碰到了接应他们的伙计,“小二,怎么回事”

    伙计见到赵希言,眼神开始有所躲闪,支支吾吾道“爷”

    后院里有马厩,是平常拴马之地,赵希言打量了一圈,便看到了他们骑来的马,但却只剩下了一匹马,孤零零的吃着马草。

    “我的马呢”

    “适才爷与夫人上了楼后,小的便将这马牵到后院里来喂食了,谁成想刚刚院里来了两个马贼,偷走了两匹马,其中有一匹就是爷的,店家已带人去追了。”伙计扭捏道。

    赵希言看了看天色,再过不久他们便要启程北上了,哪有时间等他们寻马,遂回头看了一眼晋阳公主。

    哪知晋阳公主却起疑的说道“这该不会也是二郎与小二精心设计的吧”

    赵希言连忙解释,“这个夫人真真是冤枉我了。”

    没等赵希言多说,晋阳公主便走向那匹仅剩的白马,松开缰绳纵身一跃,“哦,是吗”仍旧一副质疑的语气。

    “那只剩了一匹马,要怎么办呢”晋阳公主问道。

    “夫人想怎么办”赵希言反问。

    后院里还剩几个看家的伙计与剩下的两名客人围观,对于晋阳公主上马的矫健身手,赞口不绝。

    “这夫妻二人,怎的阴盛阳衰,看妻子的步履,定是身手不错,反倒是丈夫有些孱弱了,像个白面书生。”

    话传到赵希言耳中,心中不禁暗骂他们以貌取人,晋阳公主闻之,抬手遮掩的轻轻一笑,随后紧握着缰绳调了一个头,“那便辛苦夫君,徒步回去好了。”

    “驾”

    “啊”赵希言傻了眼。

    随着一声鞭响,晋阳公主骑着白马跃出栅栏,看门的小厮不敢阻拦,任由女子纵马从后院飞奔了出去。

    赵希言跑出后院,站在巷口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旋即扭头瞧了一眼伙计,“这”

    伙计却一脸笑眯眯追上前,“爷就放心吧,娘子心里有您,定然不会狠心丢下您独自离开的,适才那番话,可不就是娘子已经知晓了么,别的小人不会,但察言观色可不虚,娘子看爷的眼神”

    伙计伸出手指转了个圈,像是在唱戏曲一样,“那便如同待嫁的姑娘看良人一般,眉目传情,又方在马背上当着众人一声呼唤,爷可听得真切,入了心了”

    经伙计提醒,赵希言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暖意,还有些许的羞涩,“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见笑眯着嘴脸的伙计微微动了动耳朵,便退离巷口,“瞧,这不回来了嘛。”

    晋阳公主骑马没有走多久便又折返,最后停在了赵希言身侧,马背上的女子,伴着路边淡淡的灯火,英姿飒爽。

    见赵希言呆愣在原地,轻轻挑眉道“还不走”

    回过神来的赵希言,这才一改花痴的脸,笑眯眯道“夫人这是不舍得让我独自一人走路出城么”

    “上不上来”晋阳公主冷道。

    “上上上。”说罢,赵希言便纵身一跃,坐到了晋阳公主身后,将人紧紧圈在怀中后伸出手接过缰绳,“在北平装纨绔久了,戏演着演着就真了,才发现当街纵马,真真是爽快的”话闭,赵希言猛的抽响马鞭,“姐姐可要坐稳了。”

    吃了一鞭疼痛的马,在嘶鸣一声后,向巷外狂奔出去,疾驰之下,寒风如刀一般刮在人脸上,又使得晋阳公主睁不开眼,便下意识扭头缩进了赵希言的怀中。

    “疯了”

    此刻扬州城的运河上还有船只来往,马儿经过水岸,带起了一阵风,不仅惊了居民小院中的猫狗,还有农户家中的鸡鸭。

    鸡飞狗跳,好不安静,便有了咋咋呼呼的叫骂从身后传来,感到开怀痛快的赵希言却不管这些,晋阳公主抓着赵希言的衣襟,轻轻揪了揪,“殿下这般”

    “姐姐莫要训我。”赵希言开口打断道,“我自然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我就是高兴。”

    出城之后,马儿奔驰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变成了漫步,晋阳公主侧坐在马背上,静静的倚靠在赵希言怀中,听着因为纵马而变快的心跳,月光从天下倾泻而下,衬着赵希言那张精致的脸,清风略过,吹拂起几丝凌乱的碎发,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白马载着二人同行,夜晚的郊外寂静无声,只有马蹄踩踏着枯枝与路面的蹄响,寒风从旁略过,赵希言紧紧搂着晋阳公主,二人相互依偎。这一刻,他们身侧只有天与地。

    远离争斗,远离了束缚,那颗沉重的心,也逐渐得到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