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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第 140 章
    140

    三个丫头在后边僵着身,  在听见姑娘耳语的时候,心底已有了思量,可终是不敢信。

    小芙两眼通红,  对着那大红喜轿小声道“姑娘,  姑娘”

    白柳通红着眼默不作声,本该是怕的,  可现下心底却很是苦楚,  就好比家中嫁了女儿,  还是远嫁,老远老远,  日后许就见不着了。

    小芙伸手想掀开垂帘,手却被握住了。

    那覆在她腕骨上的五指冰冰凉凉的,不像活人。

    她陡然一僵,  回头对那傀道“大哥,我家姑娘为何不下轿”

    傀松开她的手腕招了招手,面上神情丝毫未变,  嘴张开微微一动,说了个“走”字,  也不知算是敷衍,  还是吝啬。

    空青垂着眼“咱们走吧,  姑娘方才说的都听到了”

    两个丫头含泪点头。

    空青又道“姑娘应当不在轿中了。”

    小芙泣不成声,扯着抹泪的袖子都快湿透了。

    空青朝远处望了一眼,望不见人影,  有些迷蒙,  叹了一声道“跟着这位大哥走吧,莫要让姑娘担心。”

    小芙这才点头,却在原地站着不动。

    白柳红着眼推她的肩,  “你走不走”

    小芙对着远处作了个礼,带着哭腔道“奴婢愿姑娘事事顺心,和所爱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白柳和空青一愣,跟着作礼。

    三人跟着那傀走远,几步便回到了凡间。

    城郊那宅子没了,地上空落落一片,她们从边隅带回来的东西被整整齐齐收作一团。

    那引路的傀往袖中掏了许久,拿出了一张纸来。

    小芙愣愣看着,眼泪还在不住地流,很是不知所措。

    只空青伸手接了傀递过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祁安城中的一处地契。

    那傀又往袖里掏,掏了好一阵,捏出了个绣囊来,里边塞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装了什么。

    空青又伸手去接,没想到手被压得一沉,差点没拿牢。

    傀一个躬身,转身就走了。

    空青回过神追了过去,眼一抬,已不见那傀的影子。

    小芙流着泪“这是姑娘给咱们留的么”

    空青摇头“也许是那位留的。”

    白柳走去收拾东西,迷蒙问“咱们去哪”

    空青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契,挤出一丝笑来,“今日是姑娘大喜的日子,也是咱们搬家的好日子。”

    这段时日搬了有三回,似乎终于要定下来了。

    填灵渡前,容离见那三个丫头的身影消失,这才敛了目光,眼一转,看向身侧的鬼,亦是红衣加身,只是未戴凤冠,一头银黑相间的发高高挽着,编着好看的发髻,发髻上穿过细长的红绸,绸下缀着不会响的银铃。

    华夙定定看她,“进了苍冥城,可就是苍冥城的鬼了,没有回头的余地。”

    容离挽上她的胳膊,无甚气力地贴着,“跟你要什么余地,这进城的路我是认得的,你不走,我就自个儿走了。”

    华夙哼了一声,“还想把我甩下”

    容离心觉冤枉,她哪有这么想。

    还未来得及反驳,她便被揽着腰飞了起来,从填灵渡上掠了过去。

    丹红的裙曳在水上,惊扰了一群白骨鸮,白骨鸮倏然振翅,咕咕声飞远。

    乍一看,还以为那红衣是烧得正旺的火。

    进了苍冥城,本该寂静黑暗的苍冥城竟通红一片,环楼的飞檐上悬满了红灯笼,还贴满了囍字,唢呐锣鼓声响,热闹非常。

    容离眼一抬,瞧见那环楼正中的垒骨长柱上覆满了红绸,硬生生将那些白骨全都遮住了。

    她讷讷“你何时准备的”

    “今儿等你的时候。”华夙揽着她落在了大殿前。

    容离站稳了脚,抬手往凤冠上扶了一下,这凤冠将她的头压得有点沉。她眼一抬,才发觉大殿中竟不不止那座椅,还竖了屏风,放置了不少摆件。

    乍一看,好似凡间的府邸,比洞溟潭底更像是能过日子的,至少有墙遮风,有屋檐挡雨。

    虽然这地底下应当是不会下雨的。

    容离垂眼往下看时,恰见几只鬼从环楼里探出头好奇打量,孤岑也其中。

    孤岑面上无甚神情,却冲她点了一下头。

    容离灵相里那潭眼本该静悄悄的,她正要回头的时候,忽听见耳边叮一声响,好似甘露洒心,仙箓抚顶。

    那一瞬,灵相里清明一片,好似还有灵气溢出,游走全身。

    华夙一顿,凤眼倏然一抬,神色却变也未变,拉着她道“进去看看”

    容离颔首,往殿门里走,绕过屏风,才知里边什么书案床榻应有尽有。原垒骨座前置了一矮案,其上放了一些书卷和薄册,只是不见笔墨。

    里边竟还隔开了茶室和琴房,已看不出原先的样子,四处摆得紧紧实实的。

    容离脚步一顿,回头问“你便是这么接我进城的”

    华夙不解,“你还要如何,若不你细细道来,我再到城外重新接你一回”

    容离努努嘴,实则她也不懂嫁娶应当如何,琢磨了半晌,小声道“那合卺酒总该是要喝的吧。”

    华夙拉着她坐上了垒骨座,这座椅挤两个人已十分勉强,容离有半个身坐在了这鬼身上。

    容离坐得难受,身一晃,凤冠上的珠串便往面颊上甩,砸得她有点疼,她闭起眼,忙不迭抱上了华夙的肩。

    一只手将她脸侧那珠串拨开,冷冷道“这么麻烦的玩意儿,也只有孤岑才备得来”

    “孤岑备的”容离颇觉意外。

    华夙颔首,“孤岑是死后成的鬼,在世时曾也是个女将军。那时防线将破,所有人心里有数,这寸土之地怕是保不下来了,她当夜匆匆成了婚,刚拜完天地便急忙提剑上了沙场,许是那一回未能如愿,故而此番我说要接你回来,她悄悄准备了许多。”

    容离轻推她的肩,“这便是准备了许多”

    华夙低低柔柔地笑了一声,“我说死人没这么讲究,令她能省便省。她在我面前时虽未多说什么,但心底指不定已将我编排了一番。”

    容离讷讷“那也是孤岑的好意。”

    华夙手腕一转,手上顿时出现了两只琉璃杯,杯中酒盛得满满的,案上烛光一燃,杯上的琉璃色顿时映入酒中,酒液斑驳绚烂。

    “若是醉倒了可如何是好”她凤眼一掀。

    容离接过一只琉璃杯,眼睫翕动着好像蝶翼,说话声轻得不行,“那你便不能怨我激你了。”

    华夙一听便佯装生气地皱眉,“你看,你可不就是在激我”

    容离凑上前亲她,手臂刚与她的交在一块儿,竟听见鹤鸣。

    应当是鹤,听着像是从填灵渡传来的。

    这地方哪来的鹤

    华夙顿时变了面色,嘴角还是翘着的,眸光却黯了下去。

    底下传来甲胄哐当哐当的声音,好似满城的鬼兵俱警惕了起来。

    容离一怔,“这是怎么了。”

    华夙将她手中的琉璃杯拿了过去,往案上一搁,又抬手将她脸侧的发拨到了耳后,“有人要见你。”

    容离不解其意。

    华夙揽着她站起身,难得轻叹了一声,“去吧,去见见。”

    容离却还惦记着这合卺酒,“酒还未喝。”

    华夙好笑地看她“这琉璃杯还会长腿不成”

    容离心道,谁知道呢,万一这琉璃杯是器物妖所化,这不一个眨眼就跑掉了

    她被推着绕过了屏风,越发觉得诧异,“你还未说谁要见我。”

    华夙一顿,将手捂在了她的眼上。

    被捂住双目,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可鼻子好似灵了起来,闻到了一股清淡寒凉的气味,那气味好似还挟着灵气,嗅一下便叫人

    叫鬼周身舒畅,恨不得吃个精光。

    容离一怔,没想到死后竟也会觉得饿。

    华夙收了手,她眼前丹红,满城的灯笼红光又映入眼中,她讷讷道“方才那是什么。”

    “你去看看便知。”华夙道。

    “遮遮掩掩的。”容离轻声道。

    走至殿门外,她被揽着腰腾空,她是怎么进来的,华夙竟就怎样沿着老路带她出去。

    至最外层环楼时,华夙缓缓落地,带着她走至城门前。

    她的肩被轻轻推了一下,一步便踏了出去,一个抬眼,便见两只细腿长颈的鹤站在外边。

    容离忽然明白方才闻到的是什么了,是仙气,是仙鹤的吐息。

    仙鹤见她出城,竟抖着羽翼躬了一下身,当真是有灵智的。

    一个念头涌上容离的心尖,她错愕回头,却见华夙在城门边上静静看她。

    那鬼向来倨傲,说起仙神时也甚不在意,如今却一声不吭地站在城门,并无半句奚落,甚至还微微皱着眉头,眼帘耷拉着。

    仙鹤揖身,尖长的喙忽然打开,吐出了一丝帛。

    丝帛干干净净,上边似写了什么。

    容离伸手去接,慢腾腾将其展开,只见上边写着“接洞衡君过天门,入主北原仙位。”她拿着丝帛的手竟然一颤。

    旁人得道或许欢欣雀跃,她却只是愣了一下。

    细细一想,梦中的前世无此帛书,她成了仙后便径自登了仙门,无果,去洞溟潭,如今来了这丝帛,是准她入天宫的意思了。

    这仙鹤光是腿便比她还高,她不得不仰头,才迎得上这仙鹤的眼,“若我不接,会如何”

    仙鹤歪头,似乎未料到她会这么问,口吐人言道“皆如仙长所愿。”

    容离垂下眼,将丝帛又细细折好,抬手递了出去。

    仙鹤垂着颈看她,“仙长如今是鬼身,若入天门,便能洗去鬼气,铸仙体,凝仙魂,结仙筋,昔日修为全数归元。”

    容离仍是抬着胳膊,“拿去吧。”

    仙鹤又道“仙长可得想好了,这帛书只会呈来一次。”

    容离回头朝远处那身着红裳的鬼望去一眼,颔首道“想好了。”

    仙鹤见状张开长喙,把丝帛衔了回去,振翅飞远。

    容离转身朝城门走,瞧见华夙眼里的惊诧,挽起她的手臂,小声道“那两只鹤比我还高。”

    她话音一顿,忽然想起先前借同株铃见到的白鹤。

    那是青皮小鱼回洞溟潭时撞见的幻象,是她用来守洞溟潭布下的幻阵,只是自她离去,那幻阵便被削弱了许多。

    幻阵中的白鹤也是长了老高,只冠是丹红的,想来她前世是想进天宫的,自个儿弄出了一只假的天宫鹤聊以慰藉。

    可惜如今丝帛呈来,她已不是那么想入仙位了。

    华夙轻轻一哼,“跟两只鹤都能聊这么久。”

    “怎么,仙鹤的醋你也呷”容离眼一瞪。

    华夙不满“我喝仙鹤的醋做什么,不是要喝合卺酒么,赶紧回去喝上,省得那琉璃杯长腿跑了。”

    “你方才明明说它们不会长腿的。”容离噙笑。

    华夙一嗤,“我变卦改口了不成”

    “不成,你今儿要依我才是。”容离双眼水盈盈的。

    华夙本还想调侃两句,见状话都哽在了嗓子眼里。她就跟泡在了这眼波里,半晌才嘁了一声,别开眼道“全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