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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破败, 萧条。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曾经煊赫的沈家几近家破人亡,沈家位于甜水巷的宅邸也不能幸免于难。

    去年审刑院和禁军来沈家抓人的时候,还顺带把沈家给抄了, 即使梁帝下的诏书里并没有抄家这一条。

    但抄了不就抄了, 没有人会在那关头指摘审刑院禁军擅自行事, 甚至不少人还以为这是梁帝的旨意。

    去年没有人认为沈家人还能活着回到这座宅子里,行人过来过往看着它院墙垮塌,看着它荒草丛生, 看着它封条都被雨打风吹去也等不回它的主人。

    今日,荒芜的沈府又重新“活”了起来。

    先是几个人高马大的大汉带了二三十个壮劳力过来,进门就散开来, 修院墙的修院墙, 除杂草的除杂草。

    没多时又来了一队牛车, 拉车的各个看起来都是练家子,牛拉的车身后有不少桌椅板凳大件家具。

    接着又来了两辆由许多仆役侍女婆子簇拥着的马车,马车停下后,前头一辆下来一对中年夫妻,后头一辆下来一双年轻的郎君女郎。

    幽州汉子们扛着朽掉的柱子出来扔, 一眼就看到扶着侍女的手慢条斯理从马车上下来的王妡,开心喊“王大姑娘,你也来啦。”

    王妡颔首回礼, 说道“家父担心沈府久无人住破败不堪, 就带着我们过来瞧瞧。”

    几个幽州汉子这才看到盐铁副使王确, 赶忙上前见礼,却忘了自己手上都扛了朽木,这么直戳戳地跑过来, 差点儿没戳到王确和谢氏。

    “王副使,抱歉抱歉,没伤着您和令正吧”幽州汉子们着急忙慌地把朽木哐哐扔一边去,激起一阵尘土,又把王确和谢氏扑了个满头满脸。

    王确、谢氏“”

    幽州汉子们“”嗷嗷嗷,我们都做了什么

    王妡难得瞧着觉得好笑,但又不能笑,总算是体会到什么是“憋笑憋得辛苦”了。

    王端礼小声对妹妹说“妹妹,你从哪儿认识这么些个野人”

    幽州汉子们目光幽幽王家郎君,你说“野人”我们听到了。

    王端礼抬头挺胸就是说给你们听得,看你们刚才莽莽撞撞的差点儿伤到我父母,你们不“野人”谁“野”。

    幽州汉子们“”

    外头这些动静引得里头的人出来查看,王确看到的人出来的是谁,愣了好一会儿,勃然色变,很不客气地说“李渐,你来这里干什么”

    出来的是三衙禁军之一的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李渐,当初禁军来沈府抓人的就是步军司的人,带队的是都虞候庞庸,听说抄家也是庞庸下的令。

    “王副使。”李渐对王确拱手道了个礼。

    有道是礼多人不怪,伸手不打笑脸人,君子应光风霁月不小肚鸡肠

    屁

    君子也是有脾气的

    “李渐,官家可是已经下诏赦了沈家女眷,这里可没人让你步兵司的人抓,也没半点儿财物可让你步兵司的人抄了”王确咬牙切齿,光说还不算,已经在撸袖子了。

    一听此人竟然是步军司都指挥使,难怪刚才看他带人送东西过来问是哪位他不肯说,幽州汉子们立刻就炸了“好哇,你这是跑这儿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来了,恶心谁呢”说着就想动手。

    怒发冲冠的一群汉子就要上前去干架,才走了两步面前都挡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王大姑娘”

    “别胡闹”王妡轻斥。

    她身形娇小那是因为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气势却半分不小,脸一沉,一斥责,人高马大尸山血海都趟过的幽州汉子们怂了,八尺大汉都好像缩成了六尺,还委屈“王大姑娘,我们不是胡闹,他他欺人太甚”

    王妡回头扫了一眼李渐,再转回来说“所以你们要当街殴打朝廷命官知道这是什么罪责要受什么刑罚吗”

    缩着脖子的幽州汉子们“”

    王妡看向父亲,静静看着不说话。

    正在撸袖子但被妻子拉住的王确“”

    王妡再看

    “别看我,我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王端礼飞快举起手以示自己的清白,还不忘强调“我是斯文人,以理服人。”

    王家父子俩同时在心中咆哮我女儿妹妹的眼神为什么会好可怕

    谢氏倒是很满意女儿如此强势。女儿所嫁非人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情,今后在东宫或大内,娘家能给女儿的依靠只有那么多,女儿能靠的只有自己,强势霸道总比软弱可欺要好。

    “父亲,让仆役们快些进去收拾吧,再晚些沈老封君她们就该到家了。”王妡说着看了一眼兄长。

    王端礼立刻就懂了,点着头接上“对对对,快些收拾,可不能让一家子受了大罪的人回来一看,家中只剩残垣断壁,连张完好的椅子都没有坐,连口干净的水都没有喝。可怜啊可怜,太可怜了。”

    谢氏对身旁的管事点了点头,管事立刻招呼仆役们进去,分工合作拾掇荒败的沈府。

    “夫君,咱们也进去瞧瞧,看有什么要添置的,让人快些去办好。”谢氏对王确说。

    王确说好,与妻子并肩往沈府里走,路过李渐时,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李渐不悦地皱了眉,看王确的目光带上了一丝不善。

    当初步兵司神卫军抄了沈府,虽说是没有圣上明旨,那种情形谁都会认为沈家再没有得见天日的可能。抄了也就抄了,抄得的那些财物也并非神卫军一处独得,皇子们、宰执们、各处衙门都打点了,就是官家那里也找了借口贡上了几件精美器物,大家都得了好处,就是他王家也没落下,现在装什么清高

    他能来给沈家送些家伙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李步帅。”清脆的声音唤。

    李渐偏头去看,王妡拾阶缓步而上,然后站定在他面前,淡淡说“听闻李步帅与殿前司下捧日军指挥使金柄金管军交好。”

    “你想说什么”李渐沉声问。

    王妡一脸惊讶“不会吧不会吧全京城都传遍了,金管军吃了豹子胆,竟敢与太子和三皇子抢女人,厉害厉害。”

    她发现二婶的说话方式特别的招人恨,遂灵活地学起来。

    看效果还不错,李渐黑了脸“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王家丫头你该学会明辨是非,不能听风就是雨。”

    “小女受教了。”王妡非常夸张地拍了拍胸口,“是以讹传讹就最好,否则我怕是要与金管军的娘子成为忘年交了。”

    李渐黑脸沉默,王妡轻笑一声,叫上兄长一同进沈府。

    进去后,王端礼扭头看李渐没有跟进来,这才小声对妹妹指出“你刚刚的模样颇浮夸,一看就很假。”

    “意思传达了就行了。”王妡无所谓地说,很明显是不想改进了。

    “姽婳,你觉得李渐会帮金柄”王端礼问。

    “不知道。”王妡避过抬着一件大衣柜路过的壮劳力,边走边说“哥哥,你觉得为什么李渐会跟金柄交好”

    “这我哪儿知道去。”王端礼猜测“或许他们臭味相投”

    王妡“也有道理。”

    王端礼被妹妹无语的小表情逗乐,笑着说“那你说说,他们为什么交好”

    “在咱们大梁,做武将做到顶就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了,想要更进一步,沈元帅就是前车之鉴,殿前司都指挥使也不过是从二品的官阶。侍卫亲军马军司和侍卫亲军步军司的都指挥使的官阶更低,才正五品。”王妡说。

    王端礼哦了一声“你是说,李渐想取殿前司都指挥使吕师而代之”

    王妡问“捧日天武四厢明显积弊成疾,你觉得吕殿帅他知道不知道”

    王端礼看着妹妹,他妹妹也回看他,两人同时笑了一下。

    王端礼说“姽婳,你说李渐为什么会给沈家送这么多家伙什来我可不觉得他是心有愧疚,当初领队抓人抄家的也不是他。”

    两人拐过一道院墙,不巧那头的仆役正在扫地,也没在地上洒些水,尘土扬得老高,正要说话的王妡鼻子一痒,“阿嚏”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王端礼挥手赶开灰尘,不高兴道“也不知道先在地上洒些水就这么扫,哪个管事的这么不会调教人”

    打扫的婆子看两个人锦衣玉带,知道这是冲撞到贵人了,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就跪地上,瑟瑟发抖却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哥哥,这不是咱们家的仆役。”王妡拍了拍王端礼的胳膊,示意自己无事让他不要生气,然后对跪在地上的婆子说“无妨,起来吧,先洒些水再扫就不会扬尘了。”并让香草去把婆子扶起来。

    婆子战战兢兢起身,王妡想了想说“大娘,沈老封君一家人在台狱里受了许多苦楚,劳你们把宅子收拾利索些,让老封君回来住舒坦些,做得好了,我们果子巷王家有谢礼。”

    婆子一听有谢礼,也不发抖了,立马好好好的点头如捣蒜,还夸“姑娘真是心善。”

    王妡不置可否,与兄长继续往里面走,没走两步又忽然停下。

    “怎么了”王端礼问。

    王妡没先回答兄长,对身旁的紫草说“去请几个郎中来给沈老封君她们看诊,最好要有一个擅长妇人病的郎中。”

    紫草应着,叫上两个婆子一道出去叫郎中。

    “还是姽婳你心细,我都没有想到这个。”王端礼赞妹妹,“沈老封君她们经了牢狱之灾,肯定是病痛缠身的。”

    王妡摇摇头,低低的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过是自己也经受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