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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第 154 章
    腊月,朔朝。

    以翰林院学士承旨严士任为首的翰林院官,共二十余人,一同上疏讨王皇后六大罪。

    “掩袖工谗,狐媚惑主,此为罪一;

    善妒跋扈,蛾眉不让,此为罪二;

    不贤不慈,失德无子,此为罪三;

    召见外臣,秽乱后宫,此为罪四;

    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此为罪五;

    结党弄权,窥窃神器,此为罪六;

    圣上,燕啄皇孙,知汉祚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遽衰。届时悔之晚矣臣伏惟圣上废皇后王氏,以正朝纲”

    “臣等请圣上废皇后王氏,以正朝纲”二十余大臣一同跪下,齐声请愿,喊出了两百人的气势。

    群臣最前方,吴慎、左槐、王准并立,吴慎看了另外两人一眼,三人都很沉得住气。

    “简直一派胡言”王确没忍住,第一个出来驳斥严士任,“造谣生事,以下犯上,严士任,你才是包藏祸心,豺狼成性”

    “哼王确,你常常大言不惭,自诩清流,你要真是清流,就该大义灭亲”严士任指着王确道。

    “你洋洋洒洒一大篇,你有证据吗”王确道。

    严士任说“天下谁人不知,皇后干政弄权,带着禁军上殿逼迫官家把枢密使打入台狱,你跟我要证据你不觉得可笑吗”

    王确吵架实在不行,几句话就被人抓住话柄,被说得哑口无言。

    王准满心无奈,涉及皇后,他知道长子绝对沉不住气。但是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他这不是帮忙,是帮倒忙。

    但是儿子帮了倒忙又能怎么办,他这个做老子的还不是得给他收拾。

    王准朝御史中丞杨文仲看了一眼,示意他出面说话。

    杨文仲收到眼神,略一颔首。

    站在他不远处的史安节目光闪动了两下。

    杨文仲握紧笏板正要出列说话,就听殿门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囔着“哟,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吵架呀都是斯文人,有什么话在太阳底下摊开了讲明白不好,吵什么架莫非是斯文败类”

    紫微殿里群臣齐转头,御座上的萧珉也将目光投向殿门处,片刻后,眉头皱得死紧。

    王妡身后跟着一群人进殿来,几队殿前司禁军迅速将紫微殿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刚刚说话的是吴桐。

    王妡上一次带兵上殿时,严士任等翰林官被王妡打包去了幽州,并不知道当时是何种情形。回京来后听闻一二,这些为君为国者自然是义愤填膺,叫嚷着清君侧,再被有心人煽动几句,这不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严士任宦海沉浮多年,不可能没点儿脑子,否则也坐不到学士承旨这个位置。

    他今天带着翰林院一帮人上疏请求废后,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为的是试探皇后和后党的态度。

    时间挑在腊月朔朝也是很微妙。

    寒冬万事休,过了腊八就是年,除非是天大的事情,朝廷一般都会要押到人日之后处理,这中间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各方势力从容不迫地布局了。

    虽说这一个月时间也给了后党布局的时间,可说一千道一万,大梁姓萧,官家才是正统,其他任你权势通天也是乱臣贼子。

    严士任的算盘打得很好,他背后的几方势力也在推波助澜,就算不能一举毁了后党,至少也要让其伤筋动骨,能把皇后废了是最好。

    现在萧珉是做梦都想废了王妡,看到王妡带兵进殿,眼中立刻浮现怒恨厌恶来,不过很快就收了。

    翰林官们看到这阵势,看到皇后和楚王妃大摇大摆就进紫微殿,无一不惊怒难当。

    天启宫三大殿,乾元、紫微、庆德,是属于男人的天下,女人踏入其中是对男人的挑衅,别说皇帝了,就是九品小官也不能忍。

    王妡进殿来,目不斜视往御座走,御龙四直都虞候夏侯煇不需要她吩咐,一摆手,一队禁军直扑要叫嚷的翰林官们,直接堵了嘴。

    “呜呜呜”翰林官们用力挣扎,对禁军怒目而视,可他们这些读书人力气哪里比得上习武之人,被压制得死死的。

    王妡登上三层九阶御阶,站在萧珉面前,垂眸俯视坐着的萧珉片刻,然后一转身,对下头众臣说道“听说你们在商量着要废了我这个皇后,那我本人可不得来听听你们打算给我按排些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两名内侍搬来椅子放在御座左边,王妡没有坐,负手站在御阶前,语气淡淡难辨息怒地说道“现在就说来我听听。”

    殿中一片死寂,皇后摆明了来者不善,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做个出头鸟。

    吴桐站在王妡的身后,偷偷瞄了一眼萧珉,看他腮帮子突出来一块,明了已经气狠了拼命压抑不让自己当众失态。

    就想感慨,当皇帝还挺累的哈,连喜怒哀乐都不能表现出来,明明恨却要表现成爱,明明气得吐血却要示人以明月清风。

    要说表情管理这一块业务,还是皇后技高一筹。吴桐把目光放在王妡的背影上,心中感叹,皇后差不多接近面瘫了,面无表情就是最好的伪装色,没人能看懂面瘫脸后头的情绪。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紫微殿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翰林官想说话,但是被堵了嘴。其他人有了蒋鲲的前车之鉴,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的椽子,谁知道皇后会怎么发作。

    “都不说话”王妡说“我进来之前,不是听你们说得挺热闹的。”

    “皇后”萧珉沉不住气了,阴恻恻道“适可而止一点儿。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王妡偏头瞅了萧珉一眼,哼了声,慢慢道“不贤不慈,残害忠良,窥窃神器嗯之前你们是这样说的吗”

    吴桐道“殿下,您说得不对,这翰林院的指了您六条大罪呢。”她把那六大罪复述了一遍。

    王妡听完轻笑一声,摆了摆手,夏侯煇立刻让制住严士任的士兵松手。

    严士任一得自由便大声说“臣所言句句肺腑,句句属实。皇后娘娘,你若非弄权擅专,此刻又岂会在这紫微殿中,更带兵上殿。”

    接着他又一指夏侯煇,说“夏侯管军,禁军出动需有虎符,你擅动兵将,这是造反”

    夏侯煇亮了亮手中的刀“严学士,你还是先解释解释,你为什么通敌吧。”

    “我何时通敌你这是血口喷人”严士任囔道。

    这时,勾当御史台事史安节出列,高举笏板,朗声道“臣弹劾翰林学士承旨,与猃戎会盟和谈期间,私会猃戎阿德贝格楚吉,图谋不轨,里通外敌。”

    严士任惊愕地瞪大眼看着史安节,指着他的手都是抖的,喊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何时与楚吉见过。”然后转向御座,高声喊冤“圣上,史安节这是诬蔑,请圣上明察”

    然而他的圣上坐于御座,前方却立着皇后,把皇帝挡住了,等同于是皇后受了严士任的礼。

    萧珉再坐不住,站起来走到王妡身边,与她并肩。

    其实并肩非他所愿,盖因王妡正好站在御阶的边沿,他要再往前一步就下了一层台阶,那岂不是比王妡矮一阶。

    “史御史,你弹劾严学士通敌,可有证据”萧珉问道。

    史安节抬头觑了皇后一眼,隔得太远他看不清皇后的表情,想起前两日深夜潜入他家中的黑衣人,心里打了一阵鼓,随后对皇帝说“在碛水镇,有士兵巡夜时看见有猃戎装扮的人半夜进了严学士的帐篷,士兵认出那人是楚吉,正巧臣起夜,士兵遇上臣将此事告知于臣。可是第二日,那士兵就被发现暴毙在营地外的树林里。臣因害怕也被灭口,才一直隐忍不发,如今回朝,一切自有公断。”

    “你胡扯我根本就没见过什么楚吉,更没有猃戎人半夜进我的营帐”严士任说“反倒是史御史你,与猃戎和谈时你几乎全程不说话,莫不是你与猃戎有什么勾结,才不敢说话的吧”

    史安节道“笑话,我为正使,谈判之事理当由副使去做,严士任,你果然心虚了,竟胡乱攀咬起来。”

    史安节忽然弹劾严士任是在场大部分人都没有想到的,御史台现今勾管的一为史安节二为杨文仲,杨文仲已经是明面上的后党了,史安节若也被后党划拉过去,那御史台可就是王家的一言堂了。

    这种事情绝不能允许。

    吴慎出列质问史安节“史御史,你说看见楚吉的士兵暴毙了,也就是再没有人能证明楚吉见过严学士,那岂不是由着你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吴慎一表态,他那一派的人立刻跟上挺他,纷纷质问起史安节来。

    史安节虽说一一驳斥了这些人的质问,但他自己知道,这话真是他瞎说的

    不,也不能说是他瞎说的,是那晚潜入他府中的黑衣人强迫他说的。

    他自己也心虚。

    杨文仲虽然满心疑惑史安节这个怪异的行为,但此刻被质疑的是整个御史台,他就不能置身事外,带着御史台的御史们与吴慎一派的对峙起来。

    紫微殿里好不热闹,群臣的注意都被转移到究竟谁才是私会楚吉通敌之人,没有人再关心什么皇后六大罪、什么废后了。

    “王妡,你好啊很好”萧珉怒气腾腾。

    王妡瞥了萧珉一眼,话都懒得说,拍了两掌,夏侯煇立刻让所有禁军敲击兵器,咣咣两声,殿中倏然一静。

    “将严士任押入诏狱,年后再审。”王妡道。

    禁军立刻上前拿人。

    “这是残害忠良圣上,臣冤枉”严士任大喊。

    萧珉怒不可遏“王妡,你适可而止,这朝堂哪有你发号施令的地方”

    王妡慢慢走下御阶,走到严士任面前,一哂“现在真是是人是鬼都说自己是忠良。”然后对夏侯煇说“把人带走。”

    萧珉疾步奔下来,就要去抓王妡,王妡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避开了他的手。

    “说他通敌叛国,他就是通敌叛国。”王妡笑“这不是你们老萧家惯用的伎俩么。”

    她这一句话,把萧梁王室的遮羞布狠狠扯了下来,紫微殿中鸦雀无声。

    她环视殿中大臣一圈,说道“还有谁通敌,主动站出来。”

    没有谁敢动。

    王妡哼了一声,轻蔑之意尽显,随后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