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一家三口都没了声音,各自坐着,各自沉思。
萧皎思绪很混乱,对继母口中的“信仰”的理不清看不明,对自己的未来很忧虑,也看不清想不到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她是楚王府的嫡长女,唯一的嫡出,一出生就被封为长林县主,本该是京城热烈鲜活的贵族少女,却在自己家里也生活得谨小慎微、规规矩矩,她被教得偏狭了。
她曾经埋怨过继母不上心她的婚事,可真婚事落定后她又害怕嫁人了。
吴桐思索的是怎么跟王妡提“营销”的事情,她百分百九十九肯定王妡会支持,但她不能只有一个想法就兴冲冲去说,至少得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才能去说,领导是没有耐心去听下属说一个想法,要的是实际行动。
皇后算是一个很好的领导,对下属的支持可以说是全方位的,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给下属很宽松的工作环境,奖励也给得大方丰厚,当然惩罚也很恐怖。反正在吴桐看来,有这么一个领导,工作成就感很高。
萧烨是最纠结的一个人。
他是真有些心疼吴桐在朝堂上受到的不公和羞辱,毕竟是自己的妻子,夫妻一体,妻子被外人如此对待,做丈夫的还能置身事外就真不是人了。
他看得出来吴桐是真的很喜欢她现在做的事情,他不瞎,比起之前没事找茬、针锋相对的凶悍模样,自从她做了这个掌书女史,她颜色都明媚了许多。
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吴桐再去做什么掌书女史。何必呢,掌书女史虽然是朝官,但这是皇后身边品级最高的女官官职了,再往上走就没有了。不能往上升,还要受那么多羞辱,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纠结来纠结去,把自己搞得好郁闷,最后变成在心中暗暗埋怨起皇后来要不是皇后搞出这么多事,他的妻子何必受那些泥腿子的委屈。
萧烨大肆腹诽皇后,长史匆匆跑来正堂报“王爷,王妃,审官东院知院事闵廷章和主簿崔海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萧烨不解,让长史把人请进来,他也起身去迎。
对审官东院来人,吴桐也感到很诧异。她知道闵廷章是皇后的人,不过她跟闵廷章交道打得少,还不如邓朗多。
长史将人请进来,萧烨一看,不仅是闵廷章和崔海,还有两个审官东院的小吏,不由得一头雾水,这么一群人来他楚王府做什么
“下官见过楚王。”闵廷章拱手道礼,被免礼后从小吏手中拿过一本封好的诏本打开,在萧烨不解的目光中朗声道“门下楚王烨,器识高明,风规端肃,誉满周行,效彰官次。是用命尔为三司都理欠司勾管。祗承朝宠,可不慎欤”
萧烨眼睛瞪得溜圆,傻傻按着闵廷章回不过神来。
“闵知院,这道旨意是”吴桐不太确定地说“要我们家楚王去都理欠司当差”
闵廷章点头“楚王口才了得,又对朝堂知之甚深,殿下以为,楚王最适合追还朝臣和诸路的欠债。”就是让楚王跟着王确一起去讨债。
吴桐瞅瞅整个人都不好了的萧烨,也点头“殿下知人善用。”
“楚王,接旨吧。”闵廷章催促了一声。
萧烨终于回过神来,整个人差点儿暴跳。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他好好一个闲散宗室,为什么要突然给他派差事还是这么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不是说官家忌讳宗室掌权哦,下令的是皇后。
皇后
皇后到底要干嘛啊,怎么就可着他们一家祸害,祸害了他妻子不够,还要祸害他。
“我不接”萧烨拒绝。
“这是门下发的诏书,楚王,您这是要抗旨不遵”闵廷章提醒。
萧烨“”
他想了想,又道“官家知道此事吗”
闵廷章说“诏书由门下发出,盖了皇帝信宝,您觉得官家知道吗”
萧烨“”
官家知不知道确实影响不大,皇后早就是明目张胆插手朝政,四处安插党羽。
可是他不是皇后党羽啊
萧烨脸苦得像吃了十斤黄连。
“你还不接”吴桐拍了他一下,“你真想抗旨不遵官家会怎么样我是不知道,皇后会生气,后果很严重。我保证。”
萧烨脸更苦了,他不想接,他凭什么要接啊为什么啊
他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一个拖延的借口“今日可是上巳,朝廷休假不视事。”
吴桐“”
闵廷章“”
这个借口真是既离谱又让人无法反驳。
“早一天晚一天有区别吗让你为朝廷效力就那么委屈你吗”吴桐翻了个白眼,从闵廷章手里拿过诏书拍萧烨怀里。
萧烨捧着诏书小声嘟囔“究竟是为朝廷效力,还是为皇后效力”
“你说什么”吴桐没听清。
萧烨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对审官东院的几人说“本王还有事,就不招待几位了。”情绪低落地走了。
吴桐都不知该怎么吐槽他那造作的姿态才好,只好对闵廷章说“我们家王爷每个月都有几天情绪低落,理解啊理解。”
“理解,理解。”闵廷章点头说“吴掌书,若无他事,我等就先告辞了。”
吴桐说“我送你们。”
她把闵廷章等人送走,折回去找萧烨,她觉得很有必要好好讨论一下他的工作态度问题。
楚王领了理欠司的差事,要跟王确等人一起满京城找人讨债了。
天还没黑,消息就传遍了。
“楚王果然是妖后的走狗,难怪王确一上门催驱,他就痛痛快快地还了国库借支。枉我还推崇他诗画双绝,没想到他竟堕落到匍匐在妇人的裙底下,可恨,可悲呐”有人发出如此悲叹,响应者众多。
都不需要一日,就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楚王在京城的文人骚客当中声誉呈断崖式下跌,从“真名士自风流”变成了“面目可憎的妖后走狗”,他的诗集书画还被偏激者拿出来当街焚烧。
楚王府的长史许和通在外头打听了一番,回来将这些报与萧烨,把吴桐好不容易顺好毛的萧理欠又给整自闭了,吴桐那叫一个气,罚了许和通半年的俸薪。
许和通大惊,干净力挽狂澜地说“不过那些烧王爷书画的人都被潜火队的给抓了起来,说他们恶意纵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桐听了就是一阵爆笑。
萧烨则更自闭了自己的书画被烧,还是恶意纵火,这世道,对他这个闲散宗室恶意太大了。
“好了,你自去忙吧。”吴桐打发许和通。
许和通磨磨蹭蹭“那王妃,您看臣的俸薪”
“行行,看在你逗笑我的份上,就不罚了。”吴桐说。
“诶诶,谢王妃,王妃大德。”许和通高高兴兴走了。
“这个许和通,油腻得很。”吴桐摇着头评价了一句,转脸就瞧见萧烨瞪大眼盯着自己,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很没有诚意地安慰他“好了好了,别气了,有什么好气的,你那些淫诗艳曲一不能吃二不能喝,还容易教坏小朋友,烧了就烧了吧。现在有官职在身了,还是个实职,以后咱们写些健康积极向上的,啊。”
“我那怎么就是淫诗艳曲了你给我说清楚”萧烨不仅没有被安慰到,还更气了。
吴桐啧啧“又是解罗衣,又是拥香衾,还有低吟浅唱真滋味啊教君恣意怜啊,都这么露骨了,难不成是我淫者见淫”
“咳咳咳咳咳”萧烨一阵惊天爆咳,脸都咳红了,惊恐地看着吴桐,“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你猜。”吴桐笑眯眯。
萧烨不想猜,他与友人夜宴,酒酣情浓之时写出来的那些诗,难道吴桐都看过
“差不多得了啊,你这苦瓜脸看着就不喜庆,与其郁闷改变不了的事情,还不如好好想想明日早朝你要怎么办。”吴桐给了萧烨肩膀一拳。
萧烨惊恐“上朝又关我什么事”
吴桐无语了片刻,叹道“你可真是闲散宗室当久了,人都快废了。你虽然没有授定禄官,但你是正一品亲王,现在有了差遣,肯定是要上朝的。等等,你不会连朝会制度都忘了吧”
“当当然没有。”萧烨脖子一梗。
“没有就没有,做什么说这么大声。”吴桐白了他一眼。
萧烨挺直了不过几息功夫,又垮了,恶狠狠地说“我那皇侄媳好端端为什么要折腾我这个皇叔”一定要强调辈分,给自己找点儿上风。
吴桐想了想说“或许是看你今天吵架吵得好”
萧烨“”
吴桐“舌战群儒,大杀四方,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萧烨“”
吴桐“把别人家私底下那点儿丑事都给曝光了,扒了满朝文武的皮,塌了满朝文武的房。”
萧烨“”
吴桐总结“杀疯了。殿下一定是看好你这个特长,才让你去讨债。国库空虚,老赖成灾,朝廷需要你,百姓需要你。萧理欠,看好你哦,加油。”
她顺手卖了个萌,萧烨偏开脸,低咳两声,耳根有点儿热“你、你好生说话。”
“说什么说,吃饭去了。”吴桐站起身就准备离开抱墨堂。
萧烨也站起来,跟着一道往外走“一起用膳,把皎娘也叫来。”
吴桐随意地应了一声。
“你是皎娘的母亲,有空你多教教她。”萧烨有些不自在地说,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那些大逆不道的可别教。”
吴桐停下脚步,送上一对白眼“你有病啊”然后大步往前走。
萧烨原地愣了片刻,才迈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