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午时,忽然皇城司亲从官奔赴启安城各处城门,下令闭门。
门里门外要出城入城的百姓都慌了,忙问发生了何事,为何不让进去。
万胜门前,一名亲从官对叫囔着为什么不让进城的人冷笑“城中混进了宵小之徒,欲图谋生事,你非要进来,定是与那宵小之徒里应外合,给我抓起来”
他一声令下,城门卒立刻扑过去把人摁住,堵了嘴带走,抱怨的百姓们顿时噤若寒蝉。
亲从官告诫门里外的百姓“各位,有家的赶快回家,没家的赶紧找个脚店落脚,宵小之徒最是狂妄,待会儿要是乱起来,被殃及池鱼就自己受着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高大的城门被城门卒推着,嘭一声关上。
亲从官离开,留下一队步军司禁军在此把手,百姓们瞬间恐慌,于城门处散开,着急的找片瓦遮身,可别让祸事降临在自己身上。
启安城外郭城十八座城门依次关闭,各水路水门亦放闸,将启安城封闭成一座易守难攻的孤城。
城中,纵十八横十八条大小街道全部有禁军巡逻,即使没有驱赶,百姓看见这情形自觉地就躲进了屋里,紧张地开了一条窗缝往外看,有无知的小儿觉得有趣,爬着要把脑袋伸出窗外,被大人摁了回去,教训道“再闹就叫军爷把你抓起来关牢里去。”
城中处处风声鹤唳。
天启宫紫微殿被王妡的人围得严严实实,天子近卫手持兵刃与之对峙,被天武军看管起来的大臣们痛斥声不绝于耳。
王妡端坐着,听着一声声不堪入耳的辱骂,嘴角甚至微微翘起来,仿佛被娱乐到了一般。
萧珉回了御座之上,近卫围在御阶之下,护卫并将皇后与其隔开。
吴慎的目光从皇后身上移到王准身上,然后又移回皇后,这时他才猛然惊觉,皇后的嚣张并非是因为有临猗王氏在背后撑腰,而是皇后手中掌控的权力已经大到出乎他们所有人意料。
他们以为是有王准的支持,皇后才敢干政,他们将主要精力都用来狙着王准和士族,对皇后,男人天然面对女人的高高在上蒙蔽了他们的双眼。
他们都搞错了,恐怕王准和临猗王氏也是皇后手中的一枚棋子。
皇后王妡,才是真正的下棋人,真正的毒蛇。
“皇后。”吴慎道“臣等小瞧了您。只是您这样,就不怕千古骂名吗”
王妡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刚才骂她骂的最凶的几个朝官面前,抽出白兴生一直拿着的长剑,一剑捅进了其中一人的肚腹,在众人瞠目中抽出长剑往旁边一甩,剑上一串血珠就甩了旁边一朝官一脸。
被甩了一脸血的朝官感受到脸上的温热,眼角余光看见同僚倒下,惊恐得浑身僵硬,眼角都要裂开了。
萧珉从御座上猛地起身,往下走了一步,旋即又停住。
王妡把长剑又交给白兴生,后者以袖拭净收回剑鞘,她转头对吴慎微微一笑,那笑容分明是谁敢骂呢。
吴慎面上还沉着,心中则起了巨浪。
殿上众臣或多或少都被王妡这一剑震慑到了,受伤的官员因为王妡没有下令,谁也不敢动,不敢叫御医为其医治,任他这般到底流血不止。
甚至,殿上官家也没有发话。
萧珉在等,等着他的私军杀进宫来。
萧珉恨,恨得喉咙泛起腥甜,他从来没有这么屈辱过,哪怕是永泰九年元日先帝当着众大臣之面斥他不孝不悌不堪为储君,他都没有没有这么屈辱过。
他,天下至尊,竟被一个妇人逼迫至此,威严扫地,颜面全无,大权旁落。
王妡这个心机深沉的毒妇,他早该杀了她一开始就该杀了她
他迫切想杀的人像是感受到他的杀意,转过身,目光直接撞了上来。
萧珉眼角猩红,缓缓退后两步,端坐于御座之上,俯视阶下的王妡,仿佛在说朕是皇帝,是至尊。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喧嚣声,似乎是在喊杀
萧珉才坐下又猛地站起,神情泄露了一丝丝紧张。
片刻后,有禁军进殿来报“有一群身着皂衣的恶徒持刀试图闯宫,与禁军在宣德门交战。”
“恶徒有多少人”王妡问。
“目测不下千人。”
王妡挥手让禁军再探,侧身对御座说“官家这么激动做什么莫非是知道那群皂衣恶徒是何人”
萧珉道“王妡,你现在收手,朕留你一命。”
王妡轻笑一声“五千皂衣私兵,每日用饭需二百五十石,面菜不算。官家以为混在屯所采买里,就不会有人看出来了吗”
听皇后这话,不少大臣都是满脸惊愕,这试图闯宫的皂衣人竟是官家养的私兵吗
旋即皇党和清流都一阵兴奋,幸好幸好,官家留有后手,以京城里现有的兵力,五千皂衣私兵足已。
他们看向王妡,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喊杀声越来越近,一刻钟后,刚才的禁军再度进殿来报“殿下,三千恶徒集结玉华门,与玉华门守将施胜因里应外合,攻破了玉华门。正往尚华门而来。”
闻此言,紫微殿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有了私兵做倚仗,一些大臣胆气也足了,有人边义正辞严要王妡放下屠刀,束手就擒。
王妡摆摆手,天武军立刻扑上去将此人摁住,抽刀就要杀。
“且慢。”吴慎大喝一声。
王妡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天武军手起刀落,那人的头就滚落在地,脖颈喷出的血不仅染红了紫微殿的金砖,还将周围朝官深绿的官服染上血色。
才胆气雄起的大臣们霎时心又沉底。
他们突然发现,只要私兵没有打进来,皇后只要想,就能把他们杀完。
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尤为可怕。
“皇后,您现在收手,官家念在夫妻一场也会对您手下留情,您的共犯也会视情况从轻发落。皇后,您冒天下之大不韪,得了个千古骂名,为他人做嫁衣,又是何必呢。以您之才,所能辅佐官家,定是流芳千古的一代贤后。”吴慎苦口婆心劝说,真的像是在为王妡着想一样,末了,再问萧珉一句“官家,臣说得可对”
萧珉心里是恨不得把王妡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包括临猗王氏,在他这里是通通要诛杀、灭族的。
然现在还不能,他强迫自己微笑,说“吴卿说得对,王妡,你若就此罢手,朕会网开一面。”
王妡亦微笑“萧珉,你怎么不问问我,会不会对你网开一面呢。”
萧珉脸上的笑瞬间没了。
王妡嘴角扬得更高,说“放心,我会对你网开一面的。”
喊杀声更近了,就在这时,皇帝近卫得了示意猛然发难,十好几人一同朝王妡扑过去,他们知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王妡,还怕禁军不退兵
“殿下,小心。”谭明亮一声爆喝,提刀挡在王妡身前,将袭来之人击退。
皇后亲卫与皇帝近卫战在一处,天武军看守着众臣一动不动,有皇党官员趁机扑向后党官员企图浑水摸鱼制造混乱。
紫微殿里上演着从未有过的混乱。
尚华门外,三千皂衣私兵攻进此处,统领叫人搬来圆木撞门。
咚咚
尚华门不算厚的宫门被撞得颤了颤,岌岌可危。
咚嘭
没几下,宫门被撞开了,门后是严阵以待的步军司禁军,领兵者,竟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李渐。
只见李渐高举起一只手,高声喊“放”
一排士兵操控着小型的投石机,朝皂衣私兵投去数十个黑色圆球。
黑色圆球落地后猛然炸开,无数铁片从中四散飞出,割伤了皂衣私兵的四肢和脸,还有割到脖子上的,运气好还有救,运气不好的当场血流如注没多久就没了声息。
这些会炸的黑球着实让皂衣私兵们好一阵慌乱,好在统领是个有能力的,亲手杀了几个横冲直撞的,很快就稳住了队伍。
随后,他高喊“清君侧,诛妖后。”
皂衣私兵们跟着喊“清君侧,诛妖后。清君侧,诛妖后。”
重振了士气,统领身先士卒,率领队伍往尚华门里杀去。
李渐看着这群人杀进来,下令投石兵“退。”
投石兵拖着小型投石机迅速退开,在他们之后,盾兵持盾牌列阵,他们之后步兵手持长枪严阵以待,高处,弓兵在旗手的旗令下,射出第一轮箭雨。
“举盾”皂衣统领大喊,陆陆续续有盾牌举起来抵挡飞来的羽箭,然盾牌能覆盖的地方只有半数。
皂衣私兵虽有皇帝开北屯武库拿的兵器,可北屯武库里的兵器能用的不过半数多一点罢了。之所以会是这样的情形,还得感谢大梁重文轻武的传统,以致武备荒废,北屯本就属后备武库,就更不会被重视了。
一轮箭雨,皂衣私兵留下了将近一百的尸体,还没等他们再冲锋,又是一轮炸裂黑球。
皂衣统领躲过一个飞来的炸裂黑球,却没有躲过另一个已经炸开的飞出来的铁片,一枚锋利的铁片从他左边脸颊划到右边,还差一点就划破他的右眼。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着前方严阵以待的禁军,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这禁军莫非是刻意等在这里,请君入瓮的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后面,尚华门外,来了一支千人禁军,看甲胄,是马军司的。
两只禁军,一前一后将皂衣私兵包抄在尚华门。
皂衣私兵有三千人,一半进了尚华门,一半还在门在,尚华门并不宽敞,被这么一包夹,他们本就一团混乱的队伍更乱了。
这样下去不行,还没到紫微殿就会死在这里。
为今之计只能找薄弱处强行突围。
皂衣统领四下看了看,找到了禁军兵力最薄之处,握紧了手中的刀,高喊“儿郎们,随我冲,清君侧,诛妖后。杀”
“杀杀杀”
乱成一团的紫微殿里,即使听到了外头的喊杀声,此时也顾不上了。
皇帝近卫打皇后亲卫,殿前司皇帝仪仗神威军攻向天武军,大臣们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你扯我头发我掐你脖子。
王妡听到了外头在喊“清君侧,诛妖后”,她翘起的嘴角弧度更深。
谭明亮把围攻的两个近卫一个砍翻一个踢飞,忽然听到身后王妡说“谭大,让开。”
他下意识就让开一个身位。
王妡举起右手,手上握了一把精致小弩,箭尖对着萧珉,在伍熊的惊喊“住手,不要”的声音当中,按下了机括。
弩箭朝萧珉飞去,紫微殿那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