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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第 218 章
    括州。又是括州。

    粮仓之地接连动乱,最直接的坏处就是今年各地粮价飙升,百姓吃粮日渐困难,各路平准署抓了不少趁机囤货居奇的商贩,可粮价始终是下不来。

    朝廷几番派人前去平乱,杀了几个人,流放了几个人,都只是压住了表面乱象,最根本的问题丝毫没有被解决。

    也并非是朝廷不重视括州,只是在朝中一部分人眼里,有许多事比括州民生重要得多,只要民乱被压住就行。

    “乱民已经攻占了缙元的州府衙门,知州狄鹤龄被数十乱民围着砍死,尸身都寻不完整。通判、监使、长史、司马等人皆丧生于乱民之手。仓曹直接打开了州府粮仓,让乱民抢粮”

    紫微殿的朝会上,中书门下堂后官的声音发紧,好几次都磕巴着快说不下去了。

    仅仅只是奏疏上简短了几行文字,也能窥得缙元府衙惨烈景象的一角。

    从神宗朝开始,大梁三不五时就会闹出民乱,在朝廷看来不过癣疥之疾罢了,都以招安乱民首领给予其散官为主,没有了首领,乱民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很快就会溃散。

    或许没有人想过,或许想过却觉得天方夜谭,乱民竟能将知州府衙屠得血流成河。

    萧珉高高端坐于御座,神色冷峻。

    就是萧珩胡言乱语的缘故,朝堂这段时间越来越乱,朝臣们互相攻讦互相诬陷,他对朝堂的掌控力也越来越弱。

    他冷眼旁观着,那些时刻把“忠心可鉴日月”挂在嘴边的大臣,争权夺利全都只为他们自己。

    也是,谁又真正会为他这个皇帝着想呢。就连母后不也是一心想要提拔澹台家的子侄,只不过王妡更强势,王家压制得澹台家动弹不得。

    想到这里,萧珉忍不住朝王妡投去一眼。

    “括州民乱,你在其中做了多少”萧珉沉声问道。

    王妡偏过头,轻声说了句“庄贾何人,反噬城父。”

    萧珉脸色倏然一变,猛地看向下头,列班于众臣最前方的萧珹。

    括州为何会

    “括州为何会大乱缙元知州府衙为何血流成河德阳王,你有什么要说的”

    萧珉一怔,他心里想的话,被王妡说了出来。

    萧珹出列,道“臣无话可说。”

    御史台勾管史安节出列道“括州民乱不断,德阳王奉旨平乱,如果再生事端,德阳王竟是打算推脱责任吗下官可还记得,一同前往括州平乱的前侍御史知杂事叶夔,可是因贪腐下狱,贬谪出京的。”

    萧珹转头看向史安节,说“本王在括州,括州风平浪静,本王一离开,括州就再生动乱,本王还想问问,是否有人故意在括州生事”他说罢,就转头看向御座,直视王妡。

    史安节一身正气地道“括州豪族圈地伤民,括州府衙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德阳王在括州仅仅处理了不痛不痒的几人,这就是您说的风平浪静”

    “朝廷下令罢差课徭役,裁撤苛捐杂税,括州更是免赋三年,与先受天灾后受的百姓休养生息,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括州依旧在收取十税四的重税这些税并没有到朝廷监仓,那么都去了哪里德阳王也不知吗”

    “括州官欺上瞒下,本王亦是本蒙在鼓里。括州再生事端,百姓日子艰难,府衙血流成河,本王亦甚是震惊与心痛。括州官府已腐朽到官逼民反的地步,御史台负有监察天下百官之职,却放任括州之事发生,史勾管却在朝上大肆诬蔑本王,是做贼心虚吗”萧珹亦是一身正气,“还是你在为什么人遮掩”

    然后,萧珹又看向御座上的王妡。

    萧珉见此情形,心中狐疑更甚。

    王妡淡淡道“我竟不知,德阳王口才竟如此了得。”

    萧珹道“臣担不得皇后娘娘如此夸奖,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皇后娘娘一直都关心括州民生,想必早就知道括州民生之艰,从您免括州赋税三年便可见一斑。可是奇怪,您怎会不知括州官员欺上瞒下”

    “德阳王,你为钦差往括州平乱,身在括州数月,竟也不知括州官员欺上瞒下吗请问你在括州都做了些什么”史安节步步紧逼。

    吴慎见情势不对,赶紧出列,禀道“圣上,臣以为,当务之急该是平乱,追究责任是平乱之后的事情。”

    “吴卿说得对。”萧珉还没来得及出声,王妡先一步说话。

    王妡站起身,朗声道“如此,便叫广边军往括州平乱。”

    满殿哗然。

    广边军戍守幽州北拒猃戎,皇后要调广边军入关,是何居心

    “万万不可臣以为”

    “就这么定了,拟诏。”王妡断然说道。

    “皇后”吴慎大喊一声,跪了下去,“民乱怎可调边军入关平乱,这岂非让天下人以为朝廷残暴,岂非让猃戎有机可趁”

    吴慎跪下,与他一派的以及清流一派的都噗通噗通一个个跪下,眨眼之前殿上就跪了大半朝臣。

    王妡步下御阶,走到吴慎面前,垂眸道“不调广边军,吴卿以为谁可以平乱。朝中尽是酒囊饭袋,一听猃戎二字就两股战战,一看猃戎打来就先想着怎么求和。括州民怨沸腾,朝廷几番派下钦差,依旧是民不聊生,倒是你们这些蠹虫一个个被喂得脑满肠肥。”

    王妡负手在殿中慢慢踱步“括州豪族圈地伤民,强抢良田,逼迫良民为逃户,蓄得逃户成千上万,仅仅几个不痛不痒的人流放,所圈良田亦未还于民。我亲下诏书,免括州三年赋税徭役,让接连受了天灾的括州百姓休养生息,你们阳奉阴违,视诏书为无物,在括州横征暴敛。”

    “诸位口口声声忠君爱国、为民请命,百姓困苦,你们倒是一个个过得滋润极了。一旦国中有事,你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会不会害了自己。”

    “臣等冤枉。”殿中众臣齐声喊冤。

    “下诏,调广边军五万,入关平乱。”王妡掷地有声。

    “放肆”萧珉在御座上大吼一声,拍着扶手站起来,甩开过来扶他的内侍,一步一步走下御阶,走到王妡面前站定。

    仔细看他,就能发现他的步伐一轻一重。

    “广边军岂是你能随意调动的。皇、后”萧珉森然道。

    王妡懒得与萧珉废话,直接叫人“圣上龙体违和,思绪混乱,送他回甘露殿休息。”

    “放肆”萧珉又是一声吼。

    “还是圣上要我亲自送”王妡看了两旁内侍一眼,内侍立刻上前“扶”住了萧珉,王妡率先转身,“那就走吧,我送圣上回甘露殿。”

    萧珉火冒三丈,挣扎着要甩开“搀扶”的内侍,然而那两个内侍力气极大,萧珉根本就甩不开,他怒极,要不是要维持帝王风度,早就对王妡破口大骂了。

    皇党见皇后如此对待皇帝,皆愤慨难当。

    吴慎朝众皇党示意稍安勿躁,他唤道“皇后娘娘请留步。”

    王妡脚步不停,说了句“吴卿还是先好好想想,何为忠君爱国罢。”

    这句话对一个三朝元老、宰执首相来说,实在是太重了,尤其这句话还并非出自皇帝之口。

    由皇后说出此言,皇党们皆深感受辱。

    待帝后离开了紫微殿,有情绪激动者,不顾后党、御史台、禁军还在,对吴慎囔囔“吴大相公,皇后实在欺人太甚。”

    此人话音刚落,就有小内侍进来,宣布“皇后殿下有令,反对调广边军平乱者,便自己亲自执甲前往括州平民乱,五人为一伙,五伙为一队,由朝廷发与兵、甲,粮草自筹,三日后,南熏门外行军礼,开拔。”

    殿中的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反对调广边军的人,就列队做小兵去平乱

    这个主意实在是太毒了

    妖后就是妖后,最毒妇人心

    小内侍不理那些大臣们的吵囔,对萧珹说“德阳王,圣上召见。”

    萧珹有些诧异,不确定地问道“是圣上召见本王亲口下令的”

    “自然是圣上亲口下令,小的岂敢假传圣令。”小内侍说“德阳王快些罢,别让圣上等着急了。”

    萧珹虽还有狐疑,然鱼游沸鼎,容不得他迟疑,遂快步出了紫微殿,往甘露殿而去。

    括州,缙元。

    时值冬月,四下深雪,缙元知州府衙正堂里燃起了一堆熊熊大火,一群六七人围着火堆取暖。

    发生在几日前的府衙的惨事,已经被连续两日的大雪所掩盖,鲜红变成了银白。

    “娘的,今年可是够冷的。”一个身量中等面色黝黑的汉子啐了一口唾沫,问对面的人,“京城那边怎么还没有送信过来接下来兄弟们该怎么办”

    对面的人摇摇头“没有。”

    有人疑惑道“京城怎么好端端叫我们杀了府衙这些人杀了,又不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反正是一群狗官,杀了就杀了。”黝黑汉子说“要不咱们把那些富户也杀了,他们勾结狗官,祸害了我们多少年。”

    对面的人厉声道“不可轻举妄动。”

    黝黑汉子还要说话,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他撇撇嘴,还是收声了。

    对面之人暗暗叹气,虽然觉得屠杀府衙上下太过草率,但他与京城那位二爷有约定,接到传讯,哪怕心中有疑惑,还是做了。

    只是,这下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