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湛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哭丧着脸回到公主府,就开始念经一样追着常山长公主问怎么办。
“够了,闭嘴”常山长公主被烦得想杀人。
往常她发了火,湛驸马立刻就会缩着脖子闭嘴,这一次湛驸马的声音罕见的比常山长公主还大“闭嘴闭嘴你只会叫我闭嘴你倒是想办法啊萧卿雪,祸是你惹出来的,你是要带着全家一起死吗”
“你说你,你是先帝长女,在宗室里地位超然,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蹚朝廷那滩浑水,你有那个本事蹚吗现在好了,惹来祸事了,要全家人跟着你一起陪葬吗”
“要我说,皇帝都已经坐上龙椅了,还斗不过皇后,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当初要不是娶了皇后,他根本就坐不上乾元殿的龙椅,说不得朝廷还没这么多祸事。他还想怎么翻盘他根本翻不了盘”
湛玠多年在生活来常山长公主的威慑和阴影下,想必也是憋得狠了,终于爆发出来,话不过脑,一股脑朝常山长公主喷射“萧卿雪,你跟着掺和,我真是想不通你怎么会跟着掺和你有权吗你有兵吗萧卿雪,你醒醒吧,你除了一个长公主的封号,你什么都没有”
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北边,俯看常山长公主“你看看,你看看皇帝,皇帝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他,一个皇帝,离宫别居,被软禁,手里无兵无权,皇后要他三更死,他能活到五更”
“放肆”常山长公主因为驸马罕见的爆发给搞懵了,一时没有堵住湛玠的话,回过神来后起身就给了湛玠一巴掌。
啪
湛玠的脸被打偏过去。
“你是什么东西,官家岂是你这等废物可妄议的”常山长公主满眼鄙夷。
湛玠双手握紧成拳,慢慢地一点一点回过头,眼睛瞪到一个恐怖的大小,对着常山长公主高高举起了右手。
“你敢”常山长公主仰起脸,目光凌厉地看湛玠。
湛玠举着右手,渐渐轻颤,越颤越厉害,全身都发着抖,俊朗的面孔扭曲成了一个鬼样子,这巴掌就是打不下来。
他与常山长公主生活了二十年,他生活在常山长公主的阴影下二十年,曾经意气风发的翩翩探花郎活成了一团怯弱的毫无血性的可怜虫。
与常山长公主成婚之时,先帝尚未登基,萧卿雪还只是浮梁县主,先帝当时也看不出有帝王之相,如果早知道,湛玠宁愿抗旨也不愿尚主。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大梁有律驸马都尉不可任朝中要职,因此大梁的驸马们都是名头好听毫无实权的,但凡对官场有点儿抱负之人都不愿意尚主。
真正不愁嫁的是亲王的女儿们。
湛玠是个有主意的,可惜一步错步步错,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虽然过得不如意,可他还不想死,不想被旁人拖进万丈深渊里。
湛玠最终还是不敢打常山长公主,他颓然地放下手,苦道“萧卿雪,阳光大道你不走,不图什么呐”
常山长公主轻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结果呢”湛玠苦笑“现在的结果是什么,萧卿雪,你只是一介女流,你的兄弟们都奈何不得,你究竟哪来的自信”
“我要怎么做,用不着你指手画脚,你老实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常山长公主不想再跟湛驸马废话,甩袖离开,到了门口,正巧府中家令过来禀事,“什么事”
“公主,猃戎使臣递了拜帖进来。”家令道。
猃戎使臣
湛玠耳朵一动,盯着常山长公主。
“叫他在正堂候着。”常山长公主吩咐家令。
“萧卿雪,你去见猃戎使臣做什么”湛玠追了出去,“猃戎狼子野心,你不要与虎谋皮。”
常山长公主头也不回道“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湛玠忍无可忍,吼道“好,我的死活你可以不用管,儿子女儿的死活你也不管了吗让全家跟着你一起陪葬吗”
常山长公主骤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湛玠,冷道“你要是想我们现在就死,你尽管吼,出去宣德门去吼。”
湛玠一下子噤了声,脸胀得通红。
“废物”常山长公主轻蔑地吐出两个字,转身往正堂去。
湛玠浑身止不住地轻颤,额头、颈项的青筋暴起,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节发白。
不行,不行,我还不想死。
哪怕是窝囊地活着,也不想死。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湛玠喃喃着回到自己住的院落,守着院门的两名仆役立刻迎上前请安,问驸马晚膳是不是就摆这里,有外客登门,想必公主不会叫驸马去主院用膳。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然而湛玠没理他们,只重复喃喃这四个字,犹如失了魂。
两名仆役对视一眼,搞不懂驸马这是犯了什么癔症,想了想决定然做没听到,继续老实守院门。
湛玠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就静坐在房中,晚饭也不吃,灯也不让人点,更不让人进来伺候。
“爷。”外面天全黑了,响起了三声很轻的敲门声,然后外头道“小的既留,您多少用些饭食吧。”
过了片刻,门从里面打开,湛玠急切地张嘴,话没出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淡道“正好我觉着饿了,掌灯摆饭吧。”
漆黑的院子不多时变得灯火通明,正屋里仆役既留摆饭,湛玠安坐于食案后,房门大敞,里面的人做什么外头一目了然。
“爷,这是您最爱吃的,小的给您呈上。”既留左手托着一个小碟夹了两筷子鸡丝在碟中,跪在湛玠身侧捧着小碟,压低了声音道“小的打听了,猃戎使臣抵京后接连拜访了好些个朝中重臣和皇室宗亲,不独咱们长公主。”
湛玠吃下一根鸡丝,轻“嗯”了声,道“辛苦你了。”
既留起身,恭敬地笑道“小的性命是爷救的,伺候爷用膳乃小的分内之事,当不得爷一句辛苦。”
湛玠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
这公主府里上上下下都是萧卿雪的人,他的这个院子里的仆役也都只听萧卿雪的,说他是驸马,实际上比阶下囚也不遑多让,不过是光鲜一点的阶下囚罢了。他能用的只有一个既留,为此,他让既留去讨好萧卿雪。
湛玠勉强吃了点儿东西就叫人把杯盘撤下,把所有人都遣退,他独自一人坐在屋中看似发呆实则沉思。
夜越来越深,入秋后白日的气温还热得人汗流浃背,夜里却开始寒凉不已。湛玠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他,寒气袭来他也好像没知觉一样,生生挨冻。及至天光大亮,他终于下定决心。
他要自救
审问罗康顺是吧,他一定
湛玠甫一起身就感觉头晕眼花,站不稳有栽回椅子上,一摸自己的额头滚烫。
“来人叫单郎中来”湛玠有气无力地叫人,冻了一夜,病倒了。
公主府良医很快就赶了来,给湛玠开了药,叫他好生静养,才领的皇城司法司使臣的差事自然只能告假。
嗯,上值第一日就告假。
皇城司勾押很不客气地就将此事上报给了王皇后。
王妡下了朝听闻了此事,笑对左右道“你们说,有些人是不是长了两个胆子。”
“奴听闻昨日湛驸马回府就同常山长公主长公主大吵了一架,想来是被长公主气病的吧。”庆德殿新提上来的殿头万开躬着腰磨墨。
“哦,怎么说”王妡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万开立刻就说起了京城里的传言“殿下您少出宫不知道,湛驸马二十年前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儿哩,当年的探花郎在琼林宴上被浮梁县主一眼相中,那可是一段人间佳话。可您知道的,咱们朝可不许驸马有实职,这浮梁县主成了常山公主,湛驸马一腔抱负全没了用处,若是安于现状的也就罢了,反之,这日子久了可不就会生出许多怨怼来。您也知道,常山长公主是个强势的,这湛驸马每日在公主府里日子能好过到哪儿去呢。”
王妡拿起笔又放下,睨向万开“你知道的倒挺多。”
“奴以前伺候过宁淑仪。”万开腰躬得更弯,讨好道。
王妡抿了一口茶“常山的母妃”
万开道“正是。”
“怎么还是淑仪萧珉继位后没给常山的母妃追封”王妡看向贡年。
贡年笑道“许是官家日理万机,忘了。”所有在先帝之前薨了的先帝嫔妃都没有被追封。
王妡嗤笑了声,吩咐贡年道“萧珉还忘了谁,没追封列个单子。”
“是。”贡年低头应下,直起身时扫了万开一眼。
万开脸上挂着笑,与贡年对视。
“湛玠到底是驸马都尉,既病了,”王妡道“万开,你代我去公主府探望湛驸马。”
“奴遵旨。”万开领命退出了庆德殿。
贡年接手为王妡研墨,低声道“殿下,湛驸马才得了差遣,猃戎使臣就去拜见了常山长公主,随后湛驸马就病倒了,这其中恐怕不简单。”
王妡执笔的手一顿,看着贡年“怎么个不简单,你说来听听。”
贡年抬头,对上王妡黯沉的目光,悚然会意,放下手中墨条扑通一声跪下,请罪“臣妄议朝政,臣该死。”
王妡垂眸看着不停请罪的贡年,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淡淡说了“该干嘛干嘛去,研墨这等活计哪用你一个内侍大监来干。”
“是。”贡年爬起来,退出了庆德殿提着的一口气才放下来,擦擦满头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