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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夜半歌声29
    无处遁形四十一

    桔子粟文

    大楼年久失修, 护栏以向外扩张的姿态,在半空中划一道浅浅的弧线, 最终又回到起跑线。

    留出一个绝佳的观察位。

    挨着护栏一步之遥的位置,女生弯着身子,黑色棉服勾出一道弧边,线条蜿蜒至手腕,露出几根白皙的手指搭着眉骨,压住目光往下望。

    刚下过雨,泥土吸满了雨水,带着极强的黏性,牢牢地留住了每一道痕迹, 最终又因为对雨水的贪念失去一切。

    被冲刷得什么也看不清。

    只能看见分散的凌乱脚印蔓延出去,路过鲜明的警戒线, 截断在人群外。

    “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兀自嘟哝了一句,区分语气的“呢”字还没来得及吐出来, 忽然感觉脖颈处一紧, 原本留有充足空间的衣领蓦地勒住了咽喉, 一直勒着她往一边去。

    泥土地和雨幕在视线里逐渐远离, 然后看见那张熟悉的、愠怒的脸。

    “师、师父”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脖颈处的压力作祟,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嫌命长了就捐出去点,别搁这里瞎糟蹋。”

    又说奇奇怪怪的话,命哪是想捐就能捐的, 又不是奇幻小说。

    暗自腹诽着,额头上突兀一痛,下意识地,就“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还知道痛呢这就哎哟了,你要真摔下去, 我告诉你,可不知道比这痛哪去了,要是运气再衰点,那谢一明你瞧见了吗脑门子直接让钢筋穿了个对眼。”

    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慢慢地,竟然也能听出这句话背后蕴藏的其实是关心。

    手依旧警惕地捂在额头上,脸已经抬起来了,眼睛里盛着明亮的笑意。

    “对不起师父,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会了。”

    认错太快态度太好,反倒让人措手不及。

    伸出去的手指在空中捻了捻,又随着掌根撤回来,落在鼻梁上。

    刘钦炜捏了捏自己还算优秀的鼻梁,转移话题“刚刚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

    尹若晨“我在想,谢一明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一座废弃待拆迁的老房子,怎么看都和贵气高雅的公司大老板不太搭。

    尽管,在大老板年幼时期,也许也曾和老房子息息相关。

    “他去烂尾楼我都能理解,怎么会在这么多年过后,来到这个地方”

    “忆苦思甜懂不懂”刘钦炜吊儿郎当地解释。

    当然不是认真的。

    “从逻辑上讲,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连跟叶麦见一面都避讳,这么谨慎,是不会选在这时候回到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的。”

    尹若晨理所当然地猜测“那就是有人约他到这里来,然后又杀了他再伪造成自杀”

    刘钦炜环起双臂,略高一点地,俯视着“你觉得,警局为什么要从警校招人而不去招那些电影学院学编剧的”

    被理智告知“招不来”这样的话决计不能说之后,另一个想法脱口而出。

    “因为专业不对口呀。”

    “”

    竟然也无法反驳。

    习惯性地,刘钦炜作势扬起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站在对面位置的女生也抬起手,当然目的不一样,后者只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行为。

    或许是一直没有等到预期的力道降临,小心翼翼地,紧闭的手指张开一道缝隙,漆黑的目光随之探出来。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似乎是不知从哪儿伸出来一只手翻转了液体沙漏,晶蓝色的水滴,一滴一滴地,向下坠落着,每跳动一次,另一端便浮出细小的气泡。

    难以言喻的感觉,不自觉地令人移不开眼。

    “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

    震动透过衣料沿着腿骨一路传上来,唤醒恍惚的神思,一股名为尴尬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浸透大脑,直接传递到面部。怕露出更多马脚,只得慌忙转过身,走到一边接起电话。

    “温哥,我在上面呢,外援已经到了吗”

    电话那边传来冷清的女声,意外有种清醒神智的作用。

    “她来了,但是我现在需要回去一趟,你下来配合一下她的工作。”

    刘钦炜应得非常干脆,挂断电话后抬脚就走,走出几步后,想到什么似的,又停下来,在原地站了十来秒,随后转过身。

    不放心地叮嘱道“别乱跑,离那栏杆远点。”

    尹若晨动了动嘴唇,没来得及应上一句,那道身影又迅速转了过去,没多久就消失在眼前。

    果然是生气了吗

    一旦摸清性子后就开始不自主地放肆。

    讨人厌了啊。

    她往后退了几步,转身,重新回到护栏前,却也听话地保持了一段距离。

    楼下,墨绿色的车子驶入视线,停在警戒线边,门打开,有人走下来,暂时无法评判容貌,只能清晰感觉出,满身的学院气。

    她一手提着工具箱,一手拉起警戒线,一弯腰就进了现场,走了一段,停下来。站在对面的是刚刚从自己面前消失的刘钦炜。

    两人像是寒暄了两句,随后便齐齐向人群走过去。

    那里躺着意外坠楼身亡的谢一明。

    尹若晨还要再观察一阵,忽然,楼下的人抬头望过来,目光撞了个对对碰。

    好灵动的一张脸。

    她的思绪还沉浸在陡然捕捉到的美丽容颜里,目光却已经看着那两个人逐渐靠近,一直往楼上来。

    好在,反应能力在最后时刻回归,促使身体在两人上来前一刻离开了护栏边。

    “师父,这位是”

    “噢,温哥请来帮我们鉴定现场痕迹的专家,赵斯若。”

    声音结束的同时,对方也伸出了手,笑容温和甜美。

    “你好。”

    慌里慌张地,伸出两只手,一边回礼一边想要做自我介绍,没想到对方却先一步说了出来。

    “我认识你,尹若晨,对吧”

    太过受宠若惊,以至于愣在原地全然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但对方显然耐心和涵养都极好,两瓣樱红色的嘴唇微微弯起,就有了令人心安的力量。

    “你们的毕业典礼上,优秀毕业生颁奖,我看见你了。”

    后知后觉地,张开了嘴。

    嗓子里发出“啊”的音节的同时,大脑也在飞速运转着。

    总不会是学妹,学姐也不该出现在那儿。

    “您是老师吗”

    该死,竟然完全忘记了。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对方笑了笑“我没带过你,你们的课是我师父上的,你不记得我很正常。”

    还在思索着怎么回复能挽回得更体面的时候,对方的目光已经绕过了她,落在她身后的护栏,随后转向旁边的男人,问道“就是在那儿吧”

    自然而然地过渡了尴尬。

    得到肯定答复后,赵斯若提着工具箱走近护栏。

    防护服是在楼下就穿好的,习惯过后,竟然比平常的穿戴更方便行动,至少不用因为担心留下自己的痕迹而畏手畏脚。

    地面上能提取到的足迹只有一组,从入口延申过来,停在护栏边,来来回回的,像是在徘徊。

    又或者是等待

    毕竟,这栋楼只有五层之高,与他工作的写字楼相比,绝不是最合适跳楼的地方。

    等什么人呢

    指纹倒是有,尽数围绕在护栏边缘。

    再看落点

    赵斯若弯出腰去,双手拢在唇边,声音沿着掌心传递下去,正下方的警员抬起头。

    交接过后,几个人协助着固定了从到落点的位置,这样认真测量出来的结果最终也只是成了佐证她肉眼预测能力的依据而已。

    没有本质区别,也许仍然不是委托者想要的结果。

    从到落点,乃至死者生前可能来往过的每条轨迹都一一勘察后,赵斯若直起身子,从防护服里露出汗涔涔的脑袋。

    “这边差不多了,有些物证还得送回去检验,我也需要跟时副支汇报一下大致情况。”

    言下之意,是要回去了。

    刘钦炜点点头“我们这边也差不多了,赵老师你先跟他们的车回去,我再盯一下这边的目击证人走访。”

    回头去看一直跟在身后的人。

    小姑娘有所感应似的,立刻昂起头“师父,我跟你一起。”

    他还要再说什么,对面的赵斯若先开了口“那局里见。”

    挥手之后,兵分两路。

    习惯性地,临走前,赵斯若回头再看了眼现场。

    分点聚集的警员陆陆续续地开始打点行囊离开,往回的方向,或是往新任务的方向。

    目光再放远一些,穿着黑色棉服的女生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略有些松散的丸子随着脚步一起一伏地蹦跳着。

    活泼,却又十分拘谨。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是谁的影子斗胆穿透时间,猝然堆叠在女生的背影上,充满敬畏,又满心期待。

    手捧着满心的欢喜凑上去,想要他看见,却又怕他拒绝。

    那么相似。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是不是也像这样,不动声色地为她刻意放慢过脚步,什么也不说,却还是在默默等她跟上去。

    果然,旁观者清。

    赵斯若摇了摇头,驱散掉那些胡乱飘来的思绪,将勘察箱放上车,随后驱车前往市局。

    她到的时候,时温正待在审讯室里。

    即便隔着一扇玻璃,也能感受到两方气场的悬殊。对面的女人不晓得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神思恍惚,一贯用心装扮的头发乱糟糟的打了结也全然不在意,只醉心数着地板上的灰尘,找不到合适的计量单位,永远得不出正确结果。

    “这是叶麦,本案的重要嫌疑人。”

    旁边有人解答,但也并未说明究竟是哪个案件,案情几何。

    赵斯若应了一声,知道他在专心工作,能腾出神来告诉她这个信息已属格外大方,就没有像往常那样与他开玩笑。

    “从现场痕迹分析,死者有很大几率是自杀。”

    孟彧微微眯了眯眼,很难说出他脸上这个细微的神情变化究竟是为了里面的情况还是为着这句话,毕竟到现在,他都还没腾出个眼神来给赵斯若。

    “我觉得,这不是她想听见的答案。”

    “但现场的痕迹就是如此。”赵斯若无奈地说,“要么凶手是个高高手,要么”

    她没说出后面的话,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我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时副支,剩下的就只能你们自己去查了。”

    孟彧没说话,凝神盯着审讯室里。

    一天之间接连遭遇挫折,叶麦的情绪已经临近崩溃边缘,她捂着半张脸,十指插进发丝间,像一个失去了信仰的斗士,没有灵魂,只余身体机械地诉说。

    谢一明已经死了,谢恩行对于具体计划内容并不知情,叶麦是唯一能打开这个案子的缺口,因此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听着这个腐朽的故事。

    直到,一声突兀的惊叹声响起。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声,却像是被率先推倒的第一张骨牌,瞬间就在沉静的氛围里引起了骚动,随即便像翻滚的浪花一般,一层层卷过来。

    于是,等消息传到孟彧他们耳边时,就从“艹”“天呐”“怎么会这样”诸如此类的抽象感叹变做了具体语言。

    “时副支被人挂了。”

    终于有人说出了事情的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今日特别出演赵斯若fro追凶

    不知不觉间,小赵同学也变成前辈了啊,成长的过程是痛苦的,如果可以,我倒希望她一直保持着之前的样子。

    希望大家都是天天开心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