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遁形八十七
桔子粟文
找衣服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许多。
打扫阿姨确实来家里搞过卫生, 不过她看着时温那些衣服只是脏了没什么别的问题,好好拾掇拾掇跟新的没差, 就想着可以拿去旧衣物回收站捐了,给那些需要的人。
做好事得诚心诚意,捐之前阿姨又把那些衣服带回家洗了一遍,毕竟外套和羊毛衫都沾了不少泥巴和血。这种天气厚衣服干得慢,孟彧联系她的时候,那些衣服还挂在她的阳台上等自然风干。
可是时温的重点不在衣服上。
“阿姨,你洗衣服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这件上面别着什么东西”
电话那边传来迷茫的声音“没有呀,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的, 一点花东西都没得。”
孟彧看向时温,后者避开他的视线, 含糊着朝手机里问“阿姨,我所有的衣服你都留着吗”
“留”那边停顿了一下, 反应过来“所有”两个字, 说道, “内衣内裤没有。”
阿姨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越发显得电话这头的氛围寂静,几乎能听见空气陡然凝固的声音。
三个人各自看着自己面前那小圈地,像是想用眼神从地上凭空抠出一座楼来。
时温清咳了一声,问“那, 您记得扔在哪儿了吗”
阿姨“这个我出来就扔了,就扔在孟先生他们家那附近的垃圾站那里。”
这真是一件无比奇妙的事情。一大群人去垃圾桶里翻一件
孟彧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场面,他也无法想象自己要以什么样的口吻朝下面的人发出这样神奇的指令。
不幸中的万幸,时温最后又确认了一遍“那你扔那个棉毛衫的时候有用袋子把它包起来吗”
她应该只是想要找一个方便识别的特点,但阿姨却注意了另外一个点“棉毛衫”
“是的。”时温说, “贴身穿的那件黑色的,也可以叫做秋衣吧。”
“啊那个啊”阿姨顿了一下,磕磕巴巴地说,“我想着你们不要了,这个捐出去也不好,直接扔了又浪费,就拿来踩地板了。”
踩不踩地板的倒无所谓,主要是
“那件衣服上你有看到别着的一个小东西吗”
“我找找啊。”阿姨的声音逐渐远去,窸窸窣窣的动静响了半天,终于又听见她说话,“是不是别在领口这里一个黑色的小扣子”
时温的声音难得有了起伏“对就是它。”
黑色的小扣子
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朦胧的轮廓,挂断电话后,刘钦炜问时温“你是别了录音器吗”
时温“嗯。”
刘钦炜“ade 市局”
他如此在意是因为,市局用来正式出任务的那一批,质量还是不错的,可这些出入都有报备记录,时温的私人行动肯定是不能拿的,那就只能是随手从旁边那一盒子便宜货里抓的了。
“就那个质量,哪配得上他这一路坎坷胜过西天取经的经历温哥你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
录音器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刘钦炜所言非虚,不知道是在具体哪一环节出的问题,反正拿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浸过水了。
孟彧说“我会想办法找人去修。”
“能修好的对吧”时温看着他,目光之恳切,让孟彧根本说不出来半个不字。
但也可以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个录音器,这个小小的东西即便不能作为证据,也很可能就是替她洗清嫌疑的突破口。
“会的。”
孟彧并没有食言,他不仅找人修好了录音器,同时又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这件事他本来犹豫过要不要告诉她,或许应该瞒着,自己去解决掉所有的危险。可是以时温的个性,陪她一起面对才是更尊重她的选择。
“无人机航拍有发现了。”
隔了两天,时温又恢复了一些,手脚虽然还是不怎么轻便,但至少能下地了,活动范围从床上床头三寸地扩大到了整个家。
此刻正在餐厅里吃早餐,闻言端着牛奶杯的手一顿“给我看看。”
顺其自然地放下杯子朝他伸出手,“你放录音器里提取出来的音频给我听听。”
她自然而然地做出安排,孟彧也习惯性地听从,仿佛水到渠成的互动往来,双方谁也不会觉得有哪里奇怪。照片递过去后,打开笔电插上u盘,一边调出音频文件还不忘观察她的反应。
恰巧她抬起眼皮,目光撞上,后者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疑问“罂粟花”
“是的。”
一张长方形的餐桌,孟彧和时温并排坐着,中间隔着约莫三十厘米的距离,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倾斜着上身靠过去,“我本来不确定,后来用照片扫描识别,确认就是罂粟花。”
时温捏着照片的手朝旁边歪了一寸,方便他看,这会儿又拿回正面前“我们这边的气候不适合罂粟花生长。他们是刻意栽培的”
孟彧伸手过去,手指点在照片上“这里到处有人看守。表面看着是一座山,但是看布局,很可能是另一个村庄。”
时温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盘蛇冲只是个幌子,一些村民生活在那儿,营造种种氛围,不让外人进,其实是为了掩护山后面的村子”
“我猜测是这样。”他点了下头,叫她的名字,“时温。”
时温看向他。
孟彧认真地说“我觉得,这事不是我们能管。”
他说得没错,如果真是猜测的那样,那这或许将会是一起直接惊动中央的案子,无论是人力物力还是权力他们都做不到,可是
“有一点我很在意,为什么我能进去”
孟彧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因为你的性格认真,你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没人拦得住你。”
“但他们并不了解我。”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液面掀起轻微波澜,孟彧偏头去看时温,对方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只余半张侧脸。
她好像没觉得自己说得话有什么问题,看着照片说“你了解我,才会这么想,那些人要是也这样。”
目光移到了他身上,“不正说明有问题。”
“也许就是巧合。”孟彧耸了下肩。
时温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孟彧愣了下,随后没奈何地笑笑“时副支队长,你的学习能力真的很强。”
“趁热喝吧。”端起她刚刚随手放在两人之间的牛奶递过去,“你现在不适合喝凉的。”
目光在他的脸上和他手里来回转了一遍,时温立刻从他手里拿走自己的杯子。
孟彧捏了下耳垂,试着解释“那个,我妈妈说女生日常也少喝点凉的好,我的意思是”
“放音频吧。”时温直接打断他。
“噢。”
音频有整整三十六个小时之长,估计是耗到了没电才停止录音。从时温失去意识那里开始,可以听出里面一共有三个男人的声音,隔着几层衣服,录音效果不是特别好,轰隆杂音里,隐约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似乎是在讲“背着”
旁边的人语气疑惑,问了句为什么,领头的回答说“不能伤了她。”
啪嗒一声,时温自己伸手过来按了暂停键,孟彧抬眸望过去,听见她说“我的衣服确实没你说得那么严重,洗洗和平常没区别。”
孟彧抬了下眉,知道她肯定不是来和他算他自作主张扔掉她衣服的这件事,安静等着下文。
时温“那边的路坑坑洼洼,他们肯定不是把我拖在地上走。”
卷起衣袖,“我身上除了后脑的伤和手臂上这道轻飘飘的抓痕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孟彧懂了“你是觉得他们没有伤害你”
“没做一些不必要的伤害。”时温后背靠向座椅靠背,双手环在胸前,“其实这个录音器能保存下来我有点意外,虽然我把它别在了最里面的那件衣服上,又用了障眼法,但这些人警惕高或者丧心病狂给我搜身也是有可能的。”
孟彧看着她,说话的人一脸平静,好像根本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他侧身转过去一点“你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差不多吧,乡野里护着秘密的人大部分是些亡命之徒。”她说得云淡风轻,“什么事情都可能。”
孟彧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些情绪“那你还敢去你就不怕”
时温侧头看他,但他只是嘴唇张合了几下,没说出来怕什么。
“我知道你很厉害,也独立惯了,但这么危险的事情,”他的语气缓和了些,像是后怕和庆幸参半,分不清哪个更多一点,“我可以陪你一起。”
时温大部分心思都放在考虑正事的可行性以及推理来龙去脉上了,很少会分出来衡量说什么话合适,通常都是怎么想就怎么说,当然无法避免会讲出一些极具伤害性的句子“陪我一起被锤晕然后蹲监狱”
而且令当事人无法反驳。
孟彧一下子语塞,艰难地为自己找补“武力值我的确不太高,但是我可以陪你想办法分析问题。再不济”
“孟彧,”时温的表情粗略看和以往无二,细节处却染上了些许真情实感,“我们不一样,这件事对我有特别的意义,但你可以不用牵涉其中。”
上一次听到她讲这样感性的话似乎还是在第一次正式合作结束之后,他作为一个局外人,短暂地看见了她的自责,为受害者的自责与恐惧而自责。
他远远看着,他进不去的世界里上演着和他无关的故事。
不像今天这样。
孟彧看着她,距离很近,能看见她漆黑的瞳孔,以及里面朦胧的,自己的影子。
浸染她瞳孔的这份黑,望不见底,深沉到哪怕只是一言不发地对视也能让人感到压抑的孤独感,那双眼睛似乎藏了很多东西,却又什么都装不下。
过去,哪怕清晰地在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映,也像是一幕幻象,他只是虚虚地浮在上面,从来不曾真的触碰到。
不像此刻“你是担心我吗”
相隔两寸之遥的瞳孔明显地收缩了一下,很快转开。她的声音冷静如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需要独自承担的,和别人没关系。”
孟彧不急不缓地说“也许是的,但借用你的话,我们不一样。”
他说“我知道你的初衷是为了查清你父母的案子,也许周已去世后,这件事就成了你活着的唯一羁绊。”
在心里挣扎了许久的话终于得以释放,“所以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全,你只要查到真相,为此可以付出一切。你不怕那些人的疯狂,你甚至还在遗憾还在困惑为什么他们没有把你带到老巢去是不是”
时温沉默着,任谁忽然被彻底戳穿了内心想法一时半刻都会说不出话来。
孟彧就跟开了闸的水坝一样,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现在全城通缉你,外面炸开了锅你也不怕,因为你心里笃定你摸到了秘密的边,也根本没想过在这件事了结后你还会有以后,所以你无所谓,你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是吧”
他缓了口气“我知道这事对你意义非凡,甚至是你活到现在的动力,你一直在朝着这条路走。”
“可是,”孟彧,“也就是在这条路上,你找寻真相的过程中,你帮了数不清的人,其中就有我。”
他指着自己“如果没有你这个目标,就不会发生你从绑匪的刀下救了我那件事。”
莫名其妙地,心脏像让针刺了一下,时温看向孟彧。
他说,“是你这个目标让我有幸活到今天再次遇见你和你坐在一起和你一起吃这顿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早餐,你还能说,我跟它没关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无人懂我的快乐
傍晚无人安抚我的难过
总结奇妙的一天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我好像是在作话立了个宣言兴许还不止一个印象中是做不到就删作话的样子这比较像我的作风,我感觉我是没做到,但是我不记得那是在哪一章了就很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