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拿着父亲写的欠条, 笑眯眯的样子可爱极了“不愧是探花郎出身,这一笔字可真是漂亮,和您的内心完全不一样呢。”
“还请您先回, 三日内主动把我娘的嫁妆和银子都拿来,若是拿不来,女儿可要亲自去咱们孟家大门口去讨要了。”
见孟姜这副死样子,孟父气得鼻孔都大了几分,却也只是狠狠剜了一眼孟姜, 悻悻地走了。
虎落平阳遭犬欺, 如今在孟姜地盘上他自然没有法子。主要是他自认要脸, 只能认栽。
孟姜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忍不住冷笑连连。
她本来还想松松手,不去找这个男人的麻烦了。毕竟说他坏吧, 他也只是这个时代很寻常的父亲,拿着女儿当货物那种。
但他既然送上门来, 还想再卖她第三次,那就别怪她无情。
孟姜等了三天, 见孟父和张氏果真毫无动静的装死, 她只能勉为其难带着一众仆妇去了孟府。
孟姜躲在马车里, 只让绿绮带着婆子去叫门。
孟府一听是孟姜的人,大门都不给开, 大声回道“我们主子说了,他可没有和离的女儿,丢人现眼的家伙不要登门。”
孟姜听了毫无波澜, 但绿绮却炸了,指挥着婆子“砸门,狠狠砸门, 让他们还咱们的银子。”
一个大嗓门的婆子叫道“你们欺人太甚呀,我们主子被逼到和离,你们当父母的不仅不给出头,前几天还把我们主子的嫁妆银子都给抢了回来。”
“我们主子的嫁妆一半是王家出的,几万两的银子更是全部出自王家,你们老孟家抢回来算怎么回事”
“你们今天不还钱,我们去找大理寺,找锦衣卫,去敲登闻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财狼父母”
粗使婆子骂人嘴皮子特别利索,要不是主子嘱咐了千万不能带脏字,尤其是不能带身体脏字,她现在能骂到天上去。
孟父乃礼部侍郎,住的地方也是官员云集,很少有人敢大声嚷嚷。几个婆子在这里大骂,自然迅速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各家各户都悄悄打开门关注着,更有好奇心特别重的已经派身边人围过来,好回去汇报热乎乎的八卦消息。
张氏能掌控孟家小三十年,可见脑子也不是个坏掉的,很快就意识到孟姜意不在钱,而是在毁掉他们一家子的名声。
张氏气得骂道“这个小贱蹄子,她好歹也是孟家出身,孟家名声坏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贴身服侍的嬷嬷劝道“夫人,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您快把人请进来吧,关上门还不是咱们说了算。还得派人去找老爷回来,不然王家问罪下来,咱们可应付不来。”
张氏冷笑道“王家欺人太甚当年我刚嫁进门时候,他们防我跟防贼一样,但那又怎样,孟姜还不是被我摆布住了。他们不过是外姓人,还想拿捏住我,笑话。”
嬷嬷没敢说,当年那是孟姜傻子,以为听继母的话才是对的。可如今这个姑娘不仅敢和离,还敢坑娘家,可不是当年的小傻子了
“走,我去会一会孟姜,倒要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张氏亲自去了大门。
刚刚还满脸恶毒的张氏,一出门见到孟姜的马车便泪流满面“阿姜,你终于肯回来了咱们一家人何必这样闹,回家好好聊一聊可好”
孟姜一见张氏,立刻想到了张文莲那个白莲花,她们老张家的女人还真是眼泪说来就来,哭的也特别真诚,妥妥的白莲花本莲。
“夫人,我哪里敢进门呢”孟姜从马车上下来,一身青色素衣十分寡淡,一看就是安分守己的打扮。
再看张氏,明明已经三十几岁,却一身玫红色衣裙,比孟姜这个继女打扮得还要妖娆艳丽几分。
这一对比,就先让路人心里偏心孟姜了,觉得她更可怜几分。
孟姜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夫人,当年你把我推入秦家那个火坑,还赠送一个您的侄女跟过来祸害我,这些我都认了,哪怕和离后也没有埋怨您一句,更没有讨要公道。”
“可您和父亲太过诛心,竟然追到我家中,想把我卖给七十岁的官员当小妾。我父亲今年才四十呀,他怎么有脸找个七十岁的女婿”
众人“”哇,好大的瓜孟侍郎平日里满口的仁义道德,没想到是这么个货色呢。
孟姜继续哭道“我不想嫁,只想守着我的女儿过一辈子,好好将孩子培养长大。父亲却带着人把我家的古玩玉器都搬了回来,还抢了我五万两银子”
“那可是我娘当初留给我的嫁妆,是我外祖父王家一家子可怜我这么多年补贴我的,你们怎么可以抢走呢这岂不是要逼死我们”
张氏一听自己这是被坑了,大骂道“你血口喷人,明明就只是几个破烂玩意儿和一万两银子。”
孟姜心中暗笑,说话之前脑子先转一下比较好,话赶话就说出实话来,可真是好笑。
众人“哇哦。”不管到底是多少钱多少东西,但至少说明孟侍郎抢和离独居的闺女家东西了
文化人也不要脸呀。
张氏见孟姜和众人的脸色,她也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忙找补道“你父亲也是怕你被别人诓了钱财,这才帮你保管而已。”
孟姜冷笑“把我卖给七十岁老头子,把我女儿养两年也卖了,还真是好父亲好继母呢。”
真想给这对好父母鼓个小掌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帮着出头“孟夫人,您还是赶紧还了闺女银子吧。你们家大业大的,欺负一个和离独居的女人,不怕故事进酒楼和戏园子”
一个人出头,大家就喜欢跟上来,纷纷劝说起来。
“就是呀,万一传出去,你们夫妻两个还做不做人你们儿子都跟着丢脸呀。”
“被御史大人们盯上,传到皇上耳朵里,孟侍郎说不定被罢官哟。”
大家虽然是劝说,却都阴阳怪气的,其实就是看笑话而已。
张氏气得要死,直接派人将孟姜给拉进院子里。
正这时,十几个锦衣卫骑马而来。
为首的正是徐池,盯着张氏一字一句道“是你在闹事”
老百姓们虽然不知道这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但一看飞鱼服的等级便知道这是个官,忍不住连连后退,甚至都退到自家院子里。
这里都是官员家下人,心里都门清,哪怕被御史们盯上,也千万别被锦衣卫盯上,老孟家这是惹到煞神了。
张氏牙齿也有点打颤,勉强维持体面回答道“大人您误会了,这是我女儿,我们是在聊家常。”
徐池转向孟姜,神色缓和不少“当真”
孟姜利利索索将借条送到徐池手上“他们这是抢钱不还,求大人帮着主持公道。”
徐池看了看借条,点头道“我们锦衣卫职能之一就是监察百官,孟侍郎犯了错,他就必须付出代价。”
“来人呀,进孟侍郎府上,咱们倒要看看孟侍郎打算怎么做。”
徐池一说完,众位锦衣卫立刻闯进了孟府。
张氏看到这个样子,捂着脑袋晃了晃身子,扶住了门框子才勉强站立住。
孟姜笑道“夫人是不舒服吗需要我扶一下吗”说完,孟姜也没伸手,跟着徐池施施然进去了。
锦衣卫都进了老孟家的门了,自然不会空手。
在绿绮指挥下,把孟姜母亲的嫁妆的给一一搬了出来。有些是张氏和她儿媳妇正在用着的,她们倒是想拦,但看到锦衣卫这绣春刀,立刻就胆寒了。
孟姜笑着感谢徐池“今日多亏徐叔叔帮忙,不然还不一定拖到什么时候。”
徐池“举手之劳而已。何况孟侍郎本身也不太干净,锦衣卫早就盯上了。只不过他名头太小,不值当动手。”
礼部虽然在六部里靠前,名头也好听,实际上没什么大油水。当然了,反贼若想以后给自己安个好名声,需要礼部吹吹香屁倒是真的,也仅此一项功能。
徐池看了一眼孟姜“若是孟姑娘需要,本官倒是可以严办。”
说到这里,徐池手下跑过来呈上几封书信,徐池大概看了一眼,转手递到孟姜手上。
孟姜也好奇,便看了一眼,原来是孟侍郎和宁王手下一个属官的书信来往。里面没什么实质内容,类似于互相吹捧,还送上一点土特产请笑纳那种。
要凭这几封信给孟侍郎定罪,实在有些牵强,但如今可不是什么法理社会,还不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儿。
孟姜低头笑道“不知道徐大人想如何处理”
徐池心道刚刚还是徐叔叔,这会就成了徐大人了,女人呀。
“徐某想知道孟姑娘如何想”徐池反问回去。
那孟姜就不客气了,“我想把这几封信暂时放在我这里,当然将来若是徐大人想用,我立刻交还,可否”
徐池笑着点头“自然,随你便是。”
听他这语气,孟姜觉得有些怪异,不过也没有多想。
而徐池的亲信们则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主上今天不仅百忙之中来光顾一个小屁官家里不说,还一直笑特么的就很诡异。
很快属于孟姜的东西就清点完了。
张氏看着那十个箱子的好东西,等到了要拿出一万两银票时候,眼里都冒出火来。
她自然是很不舍得给,这可是老孟家一多半的家当了
当年她嫁进来时,因为家里条件一般,而且只是做继室,聘礼和嫁妆都少了许多。看到孟姜母亲留下来的财富,张氏嫉妒得原地爆炸。
一开始张氏就很想霸占,可惜又王家虎视眈眈看着,甭说她,就是孟姜父亲都不敢动。
直到张氏哄住了原主,把原主教育成一味顺从父母的傻蛋,张氏这才开始从中牟利。
可毕竟不敢得罪张家,于是只能小心翼翼暗中进行,也没有到暴富的程度。包括截留的这些嫁妆,也是和广义侯夫人商议好了,以假乱真换下来的而已。
现在可好,最终还是还了回去,张氏岂能甘心
孟姜看张氏眼睛都要扒在东西上撕不下来的样子,忍不住讥讽道“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强求,何况你还享受过十几年好东西,也该知足了。”
张氏想骂,但看到一圈的锦衣卫帮着抬箱子,她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下去。直到人都走了,她才在屋子里歇斯底里发疯。
等到孟侍郎回来,家中早已一片狼藉。他看到书房都被翻过,一把抓住正在咒骂的张氏吼道“别特么的发疯了,他们进了我书房,到底拿走了什么,你看见没有”
张氏气道“你书房能有什么好东西孟姜可是拿走了一个箱子的好东西和一万两银子,这是挖了我的心呀”
“你那点俸禄银子少的可怜,咱们这么多年才攒下一点家业,以后这是要被逼着喝西北风去。”
见张氏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孟侍郎气得踹了她一脚,然后自己去书房翻查去了。
翻了半天,孟侍郎觉得好像没少什么东西,就几封书信被动过,但他自认为光明磊落,就算锦衣卫想找茬都找不到那种。
他可是清水衙门里的清官,就是和地方当差的朋友往来一番,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就算锦衣卫又能咋地
孟姜这边则喜上眉梢。她倒是不稀罕这些钱,如今钱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但看着张氏吃瘪,她心里就痛快。
徐池一路将孟姜送回家,哪怕隔着一层车帘子,他都好似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嘴角也忍不住一直上挑着。
等到了孟姜家门口,孟姜客气道“今日多亏了徐叔叔帮忙,改天一定请叔叔喝茶。”她也就客气客气,孤男寡女哪怕差着辈分,也不好单独待在一处。
徐池笑道“好,一定。你庄子上的各种作物应该就要收获了吧本官觉得你的农庄意义重大,若到了秋收那几天,还请派人通知我一声,我们锦衣卫也想过去观摩学习一番。”
孟姜“”说得这么客气,不就是看看她有没有作弊
“好的,徐大人放心,到时候一定向您报告。”孟姜笑道。
见她如此客气疏离,徐池也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忙公务去了。
徐池刚走了不远,孟姜三舅舅便追了上来,用力拍了他后背一巴掌“徐老弟,你刚刚见我家外甥女了”
徐池其实早就发现了王南,只是没想到这个憨憨会直接跟上来,便笑道“是。今日公务时候,正巧碰见孟姑娘去孟侍郎家中讨要嫁妆,于是便顺手帮了一把。”
“嫁妆什么嫁妆”王南惊呼道。
徐池便简单将过程给王南讲了一下,王南气得直拍大腿“格老子的姓孟的玩意儿,竟然敢贪图我妹妹的嫁妆,还以假乱真以次充好,他娘的真是活够了。”
“这厮当年小门小户出身,也就命好得了一个探花郎,还长了一副好相貌,惹得我妹妹动了真心。要不是我们家宠爱小妹,能让小妹嫁到这种人家”
“特么的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敢欺负咱外甥女,是不是想死我们当年竟然没看出来他的狼子野心,也是蠢死。”
徐池心道那是你外甥女,不是咱而且以王尚书的精明,不至于看不出什么,只是当时孟姑娘自己愿意,外祖父也不好阻拦而已吧
如今孟姑娘自己醒悟了,也是谢天谢地的大好事。
听了王南发了一堆牢骚,徐池笑道“王叔叔还是不要太过干涉的好,我觉得孟姑娘有自己的想法,肯定能处理得很好,还请您信任她。”
王南点头“是呀,这孩子确实是长大了,和小时候畏畏缩缩的样子完全不同。”
“咦,咱们俩不是称兄道弟,你干嘛突然叫我叔叔我有这么老吗”
王南说完再看徐池,这小子已经拍马跑远了。
王南摸着下巴想呀想,再想到徐池刚刚看孟姜的眼神,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怜的三舅舅觉得自己可能脑子发热了,赶紧跑回家找老娘和媳妇去。这种事情女人的直觉更准确,他要去讨教
而徐池此时已经进了宫,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收获完整证据链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看了后叹息道“朕对他们已经足够宽宥,可他们依旧得寸进尺,这是逼朕对他们下手。”
“宁王和太上皇还真是贼心不死呀。他们当年被异族追杀到京城,是朕不畏艰险救了他们,是朕将他们接了回来,还给他们一条生路,为何就从不感激”
听着皇上感叹往事,徐池低着头一言不发,这些事情也不是他这把刀能出声的。
等皇上讲完了,看着站得板板正正的徐池,忍不住笑道“你呀,这么多年还是如此。哪怕朕说过多少次,没人的时候咱们就是好兄弟,可你就是不听。”
徐池笑道“皇上待微臣体贴,然微臣不能忘本。当初要不是皇上给微臣一个机会,我们徐家能不能有活人都不好说。”
见徐池感恩,皇上笑着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你呀你,哪怕是朕的救命恩人,也永远小心做事。这次好了,你连洗刷徐家冤案的证据都拿到了,朕一定满足你。”
徐池感恩戴德,一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样子。因为他知道,永远不能和上位者讲恩情。皇上的话听听就得了,当真就是输。
说完正经事,皇上笑得一脸八卦“听说你近来对一个女人很敢兴趣要不要朕来赐婚”
徐池吓得连连摆手“皇上,您可绕了微臣。微臣小三十岁的人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您可不要吓到她。”
皇上难得见徐池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人家都说你是朕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尖刀,是无情无义的大魔头,怎么遇到女人就变成这副样子。”
徐池脸上浮上温柔“人都有软肋,就如微臣视皇上为最信任的君,就如微臣也会喜欢一个女人,这都是赤诚真心,岂能由我控制”
听徐池如此说,皇上也变得柔软起来“也对。”人有软肋才好,没心没肺才最可怕。
而徐池想得则是,孟姜如今还叫他叔叔,什么时候才能改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