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许言臣收到表妹的小报告,说剧组里有人在追陆珂。
“正常。”他当时如是回复。
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有大把的追求者才符合常理。
不值得一个个跟他汇报,浪费时间。
他补充“少八卦,不要提前大妈化。”
凌晨时分,却被喉间的烈燥燎醒。
他回忆起刚才做过的梦,在虚无缥缈中找到了一点影子。开了床头灯,拿来手机看时间,凌晨150。
陆珂跟他的最后一次联系,停留在三天前。
梦里她和别人结婚生子,幸福圆满,他前去道声恭喜,醒来时却只余寂静空虚,仿佛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本以为是这段时间格外忙碌导致的热症,喝点板蓝根就好,第二天嗓子却低沉嘶哑,差点连记者会都没能参加。
这一忙就忙了几天。
刚抽出点时间回复陆珂的问题,办公室又拿来稿子请他把关,说参赞第二天要用。
核对完讲话稿去茶水间接水时,听到同事小陈在和国内的未婚妻打视频电话,心肝儿宝贝你侬我侬的,一张脸上褶子全都挤了出来。
小陈见到许言臣,把视频界面转过来“妮妮你不是看了新闻一直好奇吗这就是我们大使馆的许秘书。”
许言臣听到那边女孩子的一声惊呼,一声你好,随后通话挂断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打招呼。
“你太帅了,她有点害羞。”小陈说。
“你们每天都聊什么话题”许言臣不明白,情侣之间为什么整天有说不完的话。
该说的、必须说的,其实不过寥寥几句,剩下的交流岂不都在浪费时间。
“什么都聊”小陈说,“你上次英雄救美,跟人家没有动静了”
许言臣沉默。
小陈为他扼腕“不是吧你多好的脱单机会现在都放开二胎了,不要整天光知道加班,谈恋爱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
“消灭单身狗人人有责。”小陈拍胸脯,“老哥我有咱部里人手必备的秘笈,等会就发给你。学着点早晚有一天能用上”
许言臣回到办公室,拿了片阿莫西林分散片用白水送服,顺手打开小陈发来的文档。
第一条,不要冷战,保持一定的联系频率,回复最好不低于六个字,尽量杜绝令人尴尬的语气词,比如“哦”“嗯”和“好的”。善用疑问句制造话题。
没有冷战。频率过关。但语气词
目光投向之前回陆珂的两个“好的”。
他当机立断,给陆珂发了条超过六个字的疑问句。
陆珂的第一反应
点开许言臣头像看朋友圈,确认是否被他人盗号。
界面显示“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风格仍旧简洁。
只是封面从原来的夜空换成了一座雪山,山间一排锁,看起来格外眼熟。
这不是他们一起爬的山么。
她还挂了把锁,许愿早日成为许太太。
陆珂眨了两下眼睛,确信自己没花眼。
还好不是两三年后她嫁给别人生了小孩,他再发来问候。
奇迹就这样发生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令人觉得不真实。
陆珂打定主意。她不能白等那么久,要矜持,要淡然,要有见过世面的娇矜。
三分钟后。
陆珂“有事”
发完,她对自己的言简意赅很满意。
没一会,许言臣直接发来了语音通话邀请。
陆珂心跳漏了一拍。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会出事了吧
这几天h市大雨滂沱,相隔千万里的尼格尔也阴雨连绵。许言臣伤口刚愈合,又碰上感冒,以尼格尔的医疗条件实在让人担心。
她顾不得多想,迅速接起来“你肾疼了”
许言臣窒住,有些无奈“没有。问问你剧本还有没有哪里不懂,这两天外事活动多,一直在忙。”
陆珂还是担心“你感冒真好了”
许言臣“你等下。”
异地相处秘诀第二条,报备日常,最好开视频聊天,能够第一时间看到对方的微情绪。
他挂断语音,直接拨了视频电话。
陆珂“”
陆珂“”
外国的感冒病毒,会影响人的脑子
行动却比思维还快,脱兔一般奔到镜子面前梳头发,又从卫生间飞奔回来。
路上脚趾还踢到了床尾的木柱上,脚趾连心,心脏又开始在胸腔嘭嗵作响,她骂了声“狗登西,不争气别跳了憋住”
点接通的时候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有点抖,有点冷,有点脱离掌控。
仿若帕金森提前五十年。
“嗨老铁。”少女刘海有些湿,脸上的汗珠被灯光照得发出微光,肌肤白里透红,像被雨打湿的水蜜桃。
许言臣眉心微蹙“你洗完澡不擦干”
陆珂方才想起她之前的随口一说“啊,刚才没洗,做瑜伽了。出了一身汗。”
“先去洗澡。”许言臣这几天患了重感冒,知道生病的不便之处,“不要着凉。”
“春捂秋冻现在就是要冻。”陆珂说,“我身体好着呢,放心。”
“上次发烧还不愿意打针的是不是你”许言臣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想一出来一出”
陆珂坦然胡扯“山溪涨退,人心反复,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害,就是玩儿。”
见许言臣不说话,她有些得意“怎么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有文化”
她最近真的有在好好读书。除了背剧本,文中提到、没提到的女外交官看过的书,她全都找来看了一遍,为的就是能更了解人物性格。
许言臣笑了声,声线低醇。在她炫耀的小表情里开口
“增广贤文是古代儿童启蒙读物。”
言下之意,学渣你飘了。
陆珂“哼,我的心很厚,你一刀扎不透”
许言臣眼中带笑,手指成拳凑在嘴边,略微偏过头去,轻咳两声。
陆珂却更加焦急了“你咳嗽的时候没别的地方不舒服吧不行还是回国吧等身体彻底好了再说”
“没事。”许言臣说,“我心里有数。”
他一向有自己的主见,陆珂不加以勉强“那你早点休息。多喝热水。”
“等下。”
“嗯”
“不要老怀疑我的肾。”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窗外正是满月。整个城市被洗刷一新,隐约有伏凉的鸣叫声从远处的大树上传来。
陆珂把玻璃窗推开了些,隔着纱窗看月亮。
丝绸般的纯白柔光悄悄覆上她的墨色长发,将整个人都笼在一团朦胧的雾气里。
“真特么冷啊”她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文艺路线不适合我。”
自说自话间,莫名其妙傻笑起来。
凉风穿堂而过,面上的红晕许久未曾消减。
兴奋过度,引发失眠。
陆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第二天上午的戏没有她的场,干脆起来继续背剧本,一直背到凌晨两点才睡着。
也不知道到底记住了多少。
睡得昏昏沉沉,门铃却在这时响了,一遍又一遍,尖锐直击耳膜。
陆珂往被子里钻了钻,挡不住吵闹的声音,烦躁得揉乱了头发,过去开门。
猫眼里出现立秋急切的脸。
“怎么了。”陆珂双眼无神印堂发黑。
立秋愣怔两秒,觉得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探头探脑小心翼翼“里面有人”
陆珂被她气笑“有个鬼。没睡好。有事说事。”
“岚姐说,明董要来剧组探班。现在已经快到了。”
“探谁的班”
“岚姐说是你的。”
“噢。”陆珂脸色不变,甚至打了个呵欠,“知道了。”
“董事长亲自探班哎许秘书的妈妈你未来的婆婆”立秋提醒她,“你不梳妆打扮一下”
陆珂迷瞪着眼,被她啰嗦得有些烦,挥手,“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再睡会。”
她梦游一样飘回大床,扑倒在上面,连被子都没盖就睡着了。
立秋在沙发上坐了会,终究是坐立难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个小时后,陆珂清醒了。
她顶着一头爆炸毛,和坐在床尾的立秋大眼瞪小眼。
“明董什么时候到”
立秋无言,指指沙发。
那里坐着个美人,模样跟许言臣有几分相像,但气质更温和些。
只是母子俩即使容貌出色,不笑的时候,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哎呦。”陆珂闭上眼睛躺了回去,顺手捞过来被子把自己捂上,“这梦做得好逼真。”
被自己闷醒的陆珂草草扎了个丸子头,素面朝天,吃着王岚给她买来的早餐。
其他人早已出去,只剩了她和明华。
陆珂“这小笼包挺好吃的,肉馅儿的,里面还有白芝麻,您要不要尝一点”
“吃过了。”明华说,“许言臣最近可跟你联系了昨晚我给他打电话,总显示对方忙。”
昨晚忙
陆珂点头“他最近感冒咳嗽,让他回国也不愿意回。”
惊觉刚刚的语气好像儿媳在跟婆婆告自己老公的状,突然被包子噎得呛咳。
明华觉得这孩子傻得可爱“吃慢点。”
“他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国吗”
“非要服从安排去那么艰苦的地方,受伤了总该回国了吧天经地义吧我只是跟他爸提了提,人家说要公事公办。许言臣就更问不得了。”明华揉着眉心,“老的老的不听话,小的小的管不住,你说说”
陆珂想了想“您跟我爸的状态倒是很像。”
“怎么”
“您看,我们家吧,我呢不听话,我妈常年不回家,我爸有钱不知往哪儿花,睡眠质量超级差。”
明华被逗笑“你妈妈干什么工作”
“脑科医生。g市脑科南闻雅,不知道您听说过没。”
明华有点印象“是给小九她男朋友做脑部手术那位”
“对呀。我们家就是这样,我妈妈负责治病救人,我爸爸负责挣钱养家。您和许叔叔只是颠倒过来而已。”陆珂喝完最后一口小米南瓜粥,抽了张纸巾擦嘴角,“人生不就这样吗,互相迁就一下呗”
“迁就不下去呢”
“一拍两散嘛。”年轻人总是比较果决,“凭啥老让咱们女同志迁就啊”
明华笑起来“你说的有理。”
这么多年,她习惯于迁就许致安,两人总是分散了又重聚,相见后再别离。
但要提到一拍两散,她愿意,那人却怎么也不愿。
现在又多了个离婚冷静期,连法律都在帮他。
“你有时间劝劝他早点回来。”明华说,“我也不怎么想管他,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前提是得有命在吧”
“他未必听我的啊。”
明华挑眉“我等着看你的本事。”
送走明华,陆珂收到黄时雨的微信“聊天记录是真的。”
陆珂“十点半了姐姐早干嘛去了”
黄时雨“我是盛远川,她还在睡。”
陆珂“”
陆珂“拉黑”
黄时雨“别多想,昨晚她关机赶稿,后来我催她睡觉了。”
陆珂“哦。”
还是单身好,熬夜熬到猝死,都没人管。
下午去拍戏的路上,绵延数日的阴天突然放晴。
报亭老板正把今天的报纸摆出来,陆珂多看了两眼,目光便停留在国家日报上。头条版面右下角有尼格尔局势的社评,署名许言臣。
她扫码付了钱,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