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念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写满字的宣纸, 从院子跑到屋内,一蹦一跳的跑到寒夙跟前,献宝似的将宣纸递过去。
“师尊师尊, 你快看,我今天写的格外的好, 你快看。”曲念迫不及待的催促着。
寒夙坐于桌前, 正擦拭手中白玉笛, 抽空瞟了一眼纸。
那纸上的字和格外好这三字完全扯不上关系,不过也算是有进步了,起码从鬼画符变成了好看一点点的鬼画符。
曲念对此毫无自觉, 骄傲的仰着头“我是不是特别的棒,我都写得这么好了,以后是不是不用写了,我也想学心法, 师尊快教我。”
“毛躁, ”寒夙将白玉笛搁放在桌面, 问“我让你练字多久了”
曲念掰手指算了算,“约莫一年多了。”
寒夙看着她, 语气略严厉“对啊, 一年多了,你当为师是想让你把字写得多好看我又不是在培育书法家。”
曲念撇嘴“师尊怎么又凶我,师尊不喜欢我, 你就喜欢师姐,我也不喜欢你了, 你偏心”
曲念得不到夸奖,赌气了,说完就跑走了。
寒夙捡起丢在地上的宣纸, 叹气,无奈摇头。
苏汐语刚要进屋,迎面就遇上了气冲冲跑出去的曲念,临末还受了曲念一记白眼。
“师尊,师妹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又生气了。”苏汐语不解问。
这个又很灵魂,这一年来,曲念没少赌气跑走,三天两头的生气。
寒夙将捡起的纸放在桌上,苏汐语走近看了眼“师妹这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别具一格。”
寒夙叹息一声“成日耍小孩子脾气,她若有你一半的耐心和沉稳,也不至一年都还寸步不进。”
苏汐语不解问道“师尊,您为何一直让她练字,虽说这字难看了些,但她又不是要当什么书法大家,看得过眼也就罢了。”
寒夙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纸张“字如其人,你从她这字里看到了什么。”
苏汐语拿起纸,仔细观摩“弟子愚钝,什么也看不到。”
寒夙“这字中满满都是写字之人的急躁,她的心太飘了,从一开始就没定下来过,让她练字但却意不在练字。”
苏汐语恍然,寒夙是在锻炼她的心性。
寒夙目光飘向远方“她这性子一日不定下来,这个字一日便得继续写继续练,一年也好两年也罢,什么时候安静了,什么时候才能进行下一步。”
苏汐语“师妹常说师尊偏心于我,依弟子看,师尊明明是偏心于她才对。”
寒夙侧头看她,眉头微皱。
苏汐语自知食言,曲念抱怨偏心那是年幼无知,张口就来,但自己不该这么说。
“弟子失言了。”苏汐语弯腰拱手认错。
寒夙摆摆手,“你在我身边也有一年多了,还是这般拘谨,不像念儿,成日缠着我胡闹。”
何止是胡闹,还动不动就要抱抱要亲亲,寒夙有时冷脸都制不住她,太顽皮了。
曲念这般大胆无顾忌,而苏汐语则连说句话都需斟酌一二才会说出口,两人之间性格相差甚远。
寒夙“我待她确实不同了一些,但你也知道,她出身特别,无父无母,我对她难免多了些关注,你”
苏汐语忙接话“师尊无需过多解释,汐语明白的。”
寒夙点点头,“你明白便好。”
苏汐语并非口头之语,她是真不太介意这些,虽说师尊确实偏心了些,但也只是小事上的偏心,大事大非间,寒夙从未偏向过谁。
话说回来,小师妹也确实需要这份偏心,苏汐语有父母有兄弟有朋友,有很多爱她喜欢她的人,但小师妹不一样,她除了师尊就再无其他人了。
这份偏心是小师妹该有的,苏汐语并不妒忌,甚至苏汐语还挺喜欢这个师妹的,小孩子嘛,熊是熊了点,但还挺可爱的,尤其是生气时,脸气鼓鼓的瞧着就特别有意思。
“这孩子,一天能生气三次,你过去哄哄吧。”寒夙示意她追出去。
苏汐语略显讶异“师尊当真让弟子去哄她不喜欢我,我若哄,她必要和我吵架的。”
寒夙冷不丁道“你每次不都是故意在逗她惹她吗。”
苏汐语尴尬挠头。
曲念坐在河边,微风拂面,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朝河里丢石子,溅起细小水花。
苏汐语从远处走近,没有刻意压低脚步,曲念一早就发现了她。
“你来做什么。”曲念将石头大力丢到河水中,那动作那表情,不是在朝河里丢石子,而是想把石子丢到苏汐语身上。
苏汐语坐在她旁边,曲念嫌弃的侧身背对她。
“你这小屁孩什么态度,我是你师姐,一点礼貌都没有。”苏汐语揪她耳朵。
曲念一把拍开她的手“谁要你当我师姐了,你就是来跟我抢师尊的,一点都不喜欢你。”
苏汐语好笑摇头“你要真这么想,就不能憋心里面吗,非得说出来。”
曲念一脸莫名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憋心里,我就是不喜欢你,就许师尊偏心还不许我说了。”
苏汐语收起玩闹表情,认真道“师尊确实是偏心,但偏的可不是我。”
曲念哼了一声“你就会说漂亮话,实际上便宜都让你占全了,她每天让我写字,却不让你写,这还不是偏心是什么。”
苏汐语“师尊让你写字你就琢磨为什么让你写,跑这赌气有什么用。”
曲念瞪她“就你懂。”
苏汐语叹了口气,就曲念目前这状态,要让她静心怕是不容易,师尊让她练字确实是个好办法,磨一磨她憋一憋她是个好事。
只是这个办法到底要多久才能生效,这就不得而知了,还得看曲念自身的悟性。
苏汐语有意想要点拨她几句,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师尊也并非没有点拨过曲念,是曲念自己理解不到,旁人帮不了,这种事情得靠她自己悟。
不过也不急,曲念年纪尚幼,不急一时,慢慢来。
苏汐语故意逗她,尤爱掐她耳朵,这会又掐上了。
曲念一碰就怒,起来就追着苏汐语跑,一边追还一边嚷嚷着要打她。
寒夙站在院子门口,望着远处追逐打闹的二人,摇头笑了笑。
这竹林向来安静,但自这两个小孩来了之后,寂静的竹林多添了几分烟火气,终日都有欢声笑语。
寒夙修为停滞在九阶已几百年之久,迟迟不能突破,寒夙清楚,瓶颈难破,起初寒夙不明白瓶颈在何处,但如今慢慢琢磨出了一点苗头。
这个瓶颈和曲念相反,曲念是无法静心因此不能修炼,而自己则是静心太过,不乱则不进,静太久,竟无法再心乱了。
凡事不能太过,静乱需得得当。
初春,竹林里冒出了不少春笋,曲念背着个锄头,在竹林里四处逛,挖了一箩筐的春笋。
她不喜欢看书,也不喜欢写字,但偏偏寒夙就喜欢逼着她做这些她不喜欢的,这不,这会趁着寒夙不注意,又跑出来干其他事情了。
曲念并非不会琢磨,只是她琢磨的点和寒夙希望她琢磨的点,不一致。
曲念不会将事情往好的方面想,而是下意识做着最坏的打算。
寒夙不教她真正有用的东西,曲念就觉得她是故意的。
这些日子,叁嗔曾说过的一句话,一直徘徊于耳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是人族,寒夙又怎会真的教授有用的东西,那不是养虎为患吗。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一年过去了,寒夙确实什么也没教,识字这种东西在曲念的观念里不算教,只能算是浪费时间。
曲念大力挥动锄头,借着挖春笋的名头,发泄内心不平。
既然她不肯教,那就得自己想想办法了,总当个宠物留在寒夙身边可不行,总这么混吃等死何日能达成复仇之计,必须得有所行动。
曲念将锄头丢到一边,摸了摸下巴,眉心微挑,她已经想到一个好办法了,这个办法一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都没有实行,看来现在时机也该到了,可以实行了。
“啾叽,啾叽,啾叽”落在竹枝上的鸟儿,不停的鸣叫。
曲念抬头看向竹树枝头,眼睛微微眯起,透出几分危险。
鸟儿无所觉,继续叽叽喳喳的叫着。
心情烦闷的时候,听到一点动静就尤其的烦躁,就像现在
曲念捡起地上的石子,朝那叽喳叫着的鸟儿狠狠砸去。
曲念砸得极准,正中头部,鸟“吧嗒”一声掉落在地。
曲念走上前,狠狠踩了一脚,将鸟彻底踩死,踩进泥里。
“终于安静了。”曲念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烦闷感消散了些许。
这口气才舒缓下来,头顶又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原是那枝头上有个鸟窝,鸟窝里有只小幼崽。
幼鸟见母亲死了,不知是害怕还是惊恐,不停的嚷着嗓子嘶鸣。
曲念眼角抽搐,“还真是没完没了。”
鸟窝处于高处,且位置独特,拿石头砸不下来,曲念像是非要弄死那小幼鸟一般,石头打不到那就爬上去。
曲念动作灵活,手脚并用,很快就爬了上去。
爬到鸟窝近处,曲念伸手去抓那幼鸟,就差一点时,曲念耳朵动了动,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脚步很轻很缓,曲念听得出来,这是寒夙的脚步声。
曲念抓幼鸟的手收了回来,脚故意踩空,人往下跌去。
寒夙瞳孔微缩,一个闪身,直接出现在了竹树底下,稳稳接住了下落的人。
“你这孩子,怎这般喜欢爬树,这么高若是摔下来了,少不得断胳膊少腿。”寒夙温声厉色。
曲念挣扎着从寒夙身上下来,低垂着头,看起来有几分沮丧。
“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寒夙问。
曲念指了指脚边被踩进泥里的鸟“这鸟自己摔了下来,不小心被我踩死了,它好可怜,都怪我,我本打算把它埋了,后发现树上还有一只幼鸟,想来应该是那死了的鸟的孩子,我就想爬上去看看,它的娘亲死了,且是因我而死,我得照顾它,不然它会饿死的。”
曲念说得情真意切,寒夙并未生疑。
“你若想要照顾那幼鸟,可以唤我亦或唤你师姐,自己爬上去多危险,下次不许这样了。”寒夙皱眉训斥。
曲念满口应好“师尊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不这样了,只是那幼鸟”
曲念抬头望着鸟窝中的幼鸟,露出怜悯神色。
寒夙手指微动,小施法术,那鸟窝便稳稳的飞到了手边。
曲念忙接过鸟窝,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起幼鸟“师尊,我可以养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