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静流语气淡淡,其实听不出多少不满。
但弋延淮就是发觉,有人正对自己和胡萝卜疑似一个待遇不太高兴。
弋延淮“我”
“面好了。”寻静流赶在听临时现编的理由前打断了他,松开手臂朝厨房方向示意,“自己去端。”
弋延淮于是闭嘴,很有说错话的自觉,老老实实去厨房不仅端了自己那碗,还将寻静流那份和配菜都端出来了。
寻静流本来想提醒一下香菜的事,但等两人都在餐桌旁重新坐下,他看着对面的弋延淮拿起新拆的竹筷,很快便发现,对方不属于吃不来香菜的那派。
弋延淮落下的第一筷子直奔香菜而去,脸上毫无异色地夹走了满筷的绿,这一幕让香菜警告变得十分多余,寻静流就没再多此一举。
弋延淮不仅能吃香菜,他口味似乎还和寻静流挺接近,并且他吃东西时不爱说话,整个进食过程高效又安静。
从两人相遇到现在,这一顿早饭的时间,几乎是他们之间氛围最好的时间。
就餐环境好,食客素质高,私房主厨也厨艺出乎意料的惊人。
胡萝卜作为一条甚至不会在人吃饭时蹲旁边“望嘴”的狗,它懒洋洋跳上一把餐椅,把自己悠然自得地摊平,还客串了一下陪饭萌宠。
窗外没有再下雨,天空不见放晴迹象却也亮了起来,被雨水冲洗过的院子仿佛闪闪发光。
这几乎就像一个再平和不过的早上。
弋延淮不像个被冒领回家的陌生人,寻静流也不像招待了陌生人的奇怪主人。
可这天清早发生的所有离奇如此真实,没人能对它视而不见。
弋延淮直到放下空汤碗,他将筷子工整地平放到碗上,才说起市一中里的潭和他提过一嘴的扶乩。
“扶乩是民俗巫术中的一种。”弋延淮说,“用来占卜吉凶,请仙问踪。”
“这事不是那群小孩玩那个什么”寻静流顿了一下,一时居然没想起来林鹊报菜名一般说过的名词,只记得他自己随口的胡扯,“不是玩锅碗瓢盆仙引起的么”
弋延淮就也顿了一下“我想你是想说,笔仙、碟仙、镜仙还有筷仙”
寻静流假装自己就是这个意思,若无其事点头。
弋延淮再才说“这些在小朋友间流传的请仙游戏,都属于扶乩的变种,它们简化了流程,加上了现代人从各种传说故事和恐怖片中提取的想象,一般都只能算自己吓自己玩的游戏,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
可如果这些不起作用,学校忽然放假是为了什么,他们今天在学校里进入过的潭又算什么
寻静流存有疑问,他心里还隐约有个猜测。
下一秒,就听弋延淮说“他们玩的不是锅碗瓢盆仙,是基本正确的扶乩。”
扶乩。
和上来就抖了一串灵异游戏名词的林鹊不同,寻静流这时才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在弋延淮嘴里出现的就只有扶乩。
流程基本正确的召灵仪式,再撞上农历七月十五这么个般配的“好日子”,以仪式启动的位置为圆心,方圆十里内的游魂都能感知到召唤,效果好比在黑暗里打出“来这”的指示灯牌,直接把附近大大小小所有邪祟都邀请了个遍,仿佛要开派对。
幸好这个派对的定位比较亲民,虽然成了潭,但潭内没有厉害角色坐镇,只要将潭清理干净,学生们该上学上学该住校住校,学校里不会再出现异常问题。
寻静流听完弋延淮的解释,认为只要学校里不会再有问题就行,他抬眼对上弋延淮目光,却发现对方眼神奇异。
“你这是什么表情”寻静流习惯有话直说。
“你没有其他问题”弋延淮反问。
寻静流就莫名其妙。
弋延淮静静和他对视片刻,换了个说法。
“对于你弟弟的学校里出现了潭这件事。”弋延淮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斟字酌句,“你没有其他地方想关心了么”
寻静流看起来竟然就是真的不太关心,他身上那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在这一刻无限逼近超乎寻常的冷漠。
弋延淮仔细观察着他,试图在黑发青年身上找出与自己常规经验契合的影子,但结果显而易见,是失败的。
太奇怪了。
离开一中校园前的那个念头跳回了弋延淮脑海。
而在他的注视下,寻静流自己却像没察觉到丝毫问题。
寻静流奇怪地回望弋延淮,好像弋延淮提出的要更多了解关心才是强人所难,不过短暂皱了一下眉后,寻静流努力了一番,搜肠刮肚,勉强找出一个“新的关心”。
“学校里不会再出问题,就是我最关心的。”他说,“因为不安定的环境百分百会影响学习,高三生学习要紧。”
寻静流说得认真,林鹊也的确正值高三。
弋延淮听完,修长手指无意识绕在桌布边缘,却是又沉默了一小会。
这顿早饭带来的轻松平和感不知不觉潮水一样褪去,弋延淮从寻静流身上更深地感到了怪异。
“还有什么别的值得我关心吗”寻静流主动把话题接了下去,他坐在弋延淮对面,深色的眼睛一错不错看过来,眼神平静,态度自然。
弋延淮微微歪头,忽然朝前伸手他端走了寻静流面前也已经空了的白瓷汤碗。
空掉的汤碗和配菜碟被叠在一起,弋延淮唇角一勾,语气轻松地说“关于谁来负责洗碗的问题,这个你关心吗我不好意思让下厨的人还负责清洁工作,我去洗。”
寻静流在弋延淮伸手时没有低头,没做出任何一般人被快速靠近时应有的反应,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弋延淮,听到对方说洗碗,才眨了下眼睛。
弋延淮端着碗碟往厨房走去时,听见寻静流在背后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你洗。”
他们似乎就此翻篇了刚刚的话题。
水流声很快在厨房里响起来,寻静流随手将有些皱起的桌布拉平整。
等弋延淮又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他似乎正在做家务整理。
在刚被邀请进入这间房子时,弋延淮就注意到寻静流家里充满了风格迥异的家居用品,这套房子的硬装还算统一,软装却千变万化,如果是以室内家装爱好者的眼光来看,估计都有可能要嫌这个家的软装太“辣眼睛”。
弋延淮没有点评别人住宅风格的爱好,他们这一行,一般看的也不是表面的风格,而是更深层的东西。
习惯使然,弋延淮入屋的那一刻是“看”过这套房子的,他没有看出问题。
“我得走了。”弋延淮和正调试扫地机器人的寻静流打了声招呼。
寻静流半蹲着,闻声头也不抬,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衣服的袖子被他挽到手肘以上,露出的线条紧致流畅。
他就和自己的房子一样,看上去毫无问题,方才的怪异已被这副生活气十足的做派又盖过去。
弋延淮看他,像看一个难以捉摸的矛盾体。
于是,在说完“再见”的三天之后,寻静流这天清早出门,发现他们楼栋前停了一辆小货车,穿着工装的送货师傅直往屋后的三四层电梯而去,忙进忙出,好不热闹。
等到第三辆小货车开到门口,搬运下来的箱子简直快把门口花园道占满了,一道寻静流很眼熟的身影才不疾不徐从小路另一端走过来。
“果然又再见了。”弋延淮在两人距离还有七八米时就客气颔首,走到近前时礼貌问候,“这几天过的怎么样,小朋友学习还好吗”
寻静流用下颌示意地上那些还没来得及送上楼的打包箱,想要知道这是做什么。
“显而易见。”弋延淮笑着答,“我在搬家。”
并且他还搬得非常精准,就是寻静流家楼上。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伏笔们露出了恶魔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