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已经接近尾声, 魁首也定下来了。虽然陆黎被滇王妃和郁棠赶上场,但他到底落后了不少日子,猎物自然比不上。
不过他一手射箭的功夫精准得叫人刮目相看, 尤其是在最后一日行猎的时候,一箭百步穿杨射中了差点要袭击段竣的一条毒蛇, 更是叫人拍手称快。
段竣就不得不领了这个情,只能在众人眼下去谢小王爷的救命之恩。
陆黎当时嗤了一声勒着马绳就调头走了, 显然是没把人放在眼里,可段竣也不能怎么样, 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一幕就被有心人传了出去, 说是小王爷不计前嫌,救了段竣, 却没想到段竣还对小王爷红了眼云云。
所谓前嫌,那不就是出身段家的昭妃看中的准儿媳毒害滇王妃的事么。
一时间,陆黎和段竣的口碑颠倒过来。
西山就这么大点儿, 他们行猎还没结束, 在场上的段夫人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顿时手中的锦帕都攥得死死的。
“竣哥儿有事没有” 段夫人低声问。
“郎君无事。” 来人摇头, 小声回话。
段夫人遥遥看去,滇王妃那边,不光坐着她的儿媳和宁郡主, 连宜陵郡主也坐在那边, 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段夫人按下了心中的不解和气闷, 她不能不识好歹。即便是小姑子昭妃做了不好的事,但她段家是清白的此事本就跟她们段家没有关系,旁人不过是从口舌之中挑拨罢了。
想到这, 段夫人捋了捋裙摆,矜贵地抬手,身边侍女立刻上前搭着她的手服侍她起身。
“去滇王妃那儿。” 段夫人心想,她既然是得知了消息,就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现在场上的又有几个消息闭塞的,早晚都得知道,她坐在此处安如泰山的,旁人看了还说他们段家不知好歹。
滇王妃这边儿呢也得了消息,还是东宫那边的人送来的消息,郁棠也只关心了陆黎有没有受伤,就把人打发了。
倒是宜陵没想到陆黎的箭法这么好,跃跃欲试的想比试比试。
正说话,就看到段夫人过来了,宜陵八卦的捅了捅郁棠的胳膊肘,冲她使了个眼神,郁棠淡淡一笑,面色自若。
“见过王妃,两位郡主。”段夫人先给滇王妃行礼,她不是诰命,自然也要给两个郡主行礼。
滇王妃见她过来,也没主动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段夫人见状,心里有点儿打鼓,不知道滇王妃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犹豫了一小会儿,段夫人还是主动开口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再三道了谢。
滇王妃与郁棠神色都平平,对于此事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
段夫人有些尴尬,滇王妃见她还没走,便说道“不过是见到了就顺手一箭的事情,段夫人不必客气。日头晒着呢,别晒伤了。”
这话就是赶人的意思了,段夫人也不好意思再留,福了福身就转身走了。
等段夫人走远了,宜陵才小声说道“这就完了好歹也是救命之恩哪,王妃说不必客气,她就真不客气啦。”
滇王妃耳力好,笑着看了宜陵一眼,又对郁棠说道“瞧瞧她,比你都计较些。”
郁棠也笑了,说道“咱们宜陵是个热心肠不是,这替您儿子抱不平呢。”
宜陵不高兴地撇撇嘴“王妃还跟阿棠一起取笑我。”
郁棠捏捏她的手,笑着说道“事发突然,她方才也过来道谢了,礼数上做得没什么疏漏。至于之后会不会有别的动作,那就要看段家的人是怎么想的了。”
这事儿也是好巧不巧的,偏偏是陆黎救了段竣,而段竣跟昭妃一样,又是段家人。若是容韵锦做的事昭妃一点儿都不知道,陛下又怎么会还让昭妃称病呢
这称病称得但凡是个人都知道是陛下的禁足遮羞布罢了。
不过不管怎么做,滇王府都不是吃亏的那一个,姑且就先看着吧。
宜陵一下被郁棠点了,立刻反应过来,还顺带嘲笑了一下自己“哎呀,都是阿棠太棒了,我在你身边都用不上脑子。”
滇王妃和郁棠都被宜陵逗笑,特别是滇王妃,宜陵倒是也刷新了她对京城贵女的认知。
想到这一层,她又忍不住笑自己闭塞,与地域又有多大的关系呢,不过是人不同罢了。容韵锦与陆知意二人,难道就差了点什么吗一个太师嫡孙女,一个王府大娘子,如今的下场怕是旁人提一句都嫌晦气。
罢了罢了,都是咎由自取。
滇王妃也懒得去想那些,还不如在场上看看小伙子们行猎,多精神哪。
郁棠察觉到滇王妃一时的走神,拧了一下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她知道滇王妃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她生性疏阔爽朗,人生之中除了战争,也没有经历过什么非要你死我活的事。
对于容韵锦,或许是没多大情绪,但陆知意却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心理落差也能理解。
但郁棠也有点担心,生怕这件事成为滇王妃的一个心结。
与此同时,场上距离女宾席位这边近一点的男宾席位,郁棠看到陆泓起身离开了。她抬头看了奉月一眼,奉月当即会意,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宜陵还在跟滇王妃说话,郁棠却是想的,希望陆泓不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才好。次妃早已被囚禁,若无意外的话,这辈子都不会被放出来了。是对她的交代,也是对应王府的交代。不让她死,也给了滇王的面子。
可陆知意做的事,也就是滇王妃心软,否则的话,只是佛古青灯了却余生,真的不算什么惩罚。
然这一切,对于陆泓来说无异于是让他孤立无援了。
郁棠就怕陆泓会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再给滇王府添堵。
容不得郁棠不这么想,她听陆黎说过,也跟道书姑姑问过。陆泓是养在次妃身边的,虽然夫子都是滇王请的,但亲娘的影响,郁棠实在不敢小觑。
过了不多会儿,有人打旗回来了,说是行猎结束,众人都在返回,奉月这时也回来了。
俯身在郁棠身边极为小声地说了几句,郁棠点点头也就没在说什么。
奉月出去之后,便暗中跟着陆泓。陆泓身边也是有小厮跟着的,他从猎场出来之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的,奉月也不好翻上房顶去查看陆泓的动静,只能动用一下自己手头上的暗桩继续守着,自己则是回到主子身边去回话。
西山春猎最后就以苏羡南夺得魁首,东宫第二,庄王府第三落幕了。梁元帝也奖赏了苏羡南不少东西,特赐了一把好弓,喜得苏羡南差点跳起来,众人也都乐呵呵地捧场。
春猎结束,自然是要返京。
但是郁棠是万万没有想到返京当晚,自己会迎来一个特殊的客人。
“二皇兄” 郁棠看着全身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赵琤,有些惊讶。
“近来可好” 赵琤神色平静,看向郁棠的眼神也平静如一潭死水。
郁棠看着赵琤周身的气质,总觉得与从前嬉笑怒骂的那个人对不上号了,她还有些迟疑“兄长气色不好,还请兄长保重。”
听到郁棠这样说,赵琤笑了一下,“今日来找你们夫妇,是有事想求。”
“事关娘娘” 郁棠也不绕弯子,她大概能知道赵琤如今跟昭妃的关系水火不容,可她能帮赵琤做什么,又可以帮他做什么。
赵琤看郁棠还是这么大胆,竟松了口气,若是换做旁人,怕是不敢问他,也不敢答他的话。但是阿棠可以,她从小就是个沉得住气的人。皇祖母也说过,若阿棠为男子,可为太子左膀右臂,远胜郁璟。
那是赵琤便觉得皇祖母的话不够中肯,阿棠即便身为女子,也不比璟表哥逊色。
赵琤从袖中拿出一卷卷轴一样的东西,压在桌上“我要求你的事或许会连累到你,但我想不出第二个能帮我的人。”
郁棠听着赵琤绝望的话语,她对赵琤手中卷轴的好奇就减少了许多。
“兄长知道我如今为人妻,为人母了吗” 郁棠轻声问。
赵琤心口猛地一痛,他忍着疼,缓缓点了点头。
郁棠叹了口气,声音极为轻飘“是,袁家吗”
赵琤压在卷轴上的手猛然抓紧,郁棠看赵琤的行状,哪里还有不懂的呢。
郁棠看向旁边坐着的陆黎,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能说出来。
她能说吗她能怎么说说袁将军是替她父亲死的,袁雪翎是替袁将军寻仇死的她郁家固然不是罪魁祸首,可伯仁因我而死,她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这一切又跟陆家有什么关系呢陆黎,甚至是滇王妃,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风险呢。
陆黎不太明白赵琤的来意,可他明白郁棠。
他的小仙子,看着温柔无害,实则重情重义,恩怨分明。在她知道袁侧妃为何身亡的时候,陆黎就想过这一日的。
“你我夫妻一体,别怕。” 陆黎握住郁棠的手,眼眸之中是笃定的信任。
赵琤突然笑了一声,说道“别怕,我不需要滇王府参与其中,只是需要阿棠稍微推波助澜一下,其他的我早已经安排好了。”
郁棠心下一惊,她从不敢小看宫里的三位兄长,但赵琤今日表露出来的还是在她意料之外了。
赵琤继续道“她要做的事,我得帮她做完才是。卷轴里的内容,你们看过便可以销毁了。”
郁棠看着赵琤仿佛一切已经尽在掌握的样子,心里还有些不安。
若是她想的没错,赵琤这是要跟昭妃不死不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