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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忠魂在
    青山依旧, 忠骨犹在。

    代州的百姓,无人不知镇北军的威名。

    那骁勇善战之师,驻守北地多年, 不曾让胡狄人踏过望月关一步。

    燕家将领之名, 更是响彻整个北方的广袤土地。

    可一切尽数消失于四年前冬日的那场持续数月的战争之中。

    大雪、寒冷, 没有人知晓望月关前,镇北军究竟是经历怎样艰难的境地才铸就坚实的长城。

    战报传回京城时,结果已是燕家祖孙三代战死沙场, 而镇北军中多位副将不知所终。

    燕远从不曾想过, 他竟会在这京郊的地牢之中见到镇北军中旧日的将领, 更不曾想到,他无法将冤屈昭告于世,竟是刻印在肌肤血肉之中,时至今日都在做着无声的反抗挣扎。

    他太久不见天日, 太久不曾开口, 甚至精神都已算不得正常, 可他仍记得镇北军, 仍记得家中妻女,仍记得当年代州冤屈, 那该是多刻骨铭心之恨, 才能让一个近乎癫狂之人都永志不忘。

    燕远眼眶微红, 翻涌的情绪让他握着林悠的手都微微颤抖。

    他几乎是轻颤着声音,说出了那个名字“余将军, 是余世缨将军, 对吗”

    “你认识我父亲,你认识他”淳于婉看了过来,“那你能不能救救他, 求求你了。”

    燕远单膝跪下“前辈忠告,燕远矢志不忘,定将查清当年望月关一役真相,不负前辈所托。”

    咣咣

    两块巨石从另一边滚落下来,砸在牢笼后面的地上。

    司空珩惊讶地抬头,赫然瞧见那聚集沙土的凹槽竟然在不断下陷,而与之相连的锁链,在他们与余将军对话的这段时间里,已是岌岌可危。

    他猛然想起五行谷图纸上他最看不懂的那个部分,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不好那些沙土是用来计时的,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塌下来了

    “什么”商沐风和林悠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果然那方形的凹槽积聚的沙土越来越多,也拽着那锁链越来越沉,而锁链之上,牵引的巨石已有一半悬空,要不了多久,当那些巨石被拽落下来,这牢笼便会连同他们所站的整个地方,都被塌陷的山石彻底埋起来。

    “原来是这样”林悠四下望着牢笼的四周,终于彻底地明白了过来。

    支撑这个空间的五根石柱,便出于她和燕远方才所经历的五个石室,随着机关转动,他们每通过一个石室,便会有一根石柱改变位置,而这个空间的支撑也会越来越弱,越来越危险。

    而燕远炸开通路的方法,虽然破坏了一部分机关,却也加速了这里的变化,现在这整个空间已处在行将塌陷的档口,他们也许甚至没有逃走的时间。

    “那怎么办我爹怎么办”淳于婉已哭成了泪人。

    余世缨是被铁链锁在牢笼里的,一共八根,锁住他的四肢和腰部,虽然那些锁链很长,让他能有所动作,但那都是铁索,他们没有钥匙,也没有工具,如何能够打开

    “来不及了,必须赶紧找到出去的路。”司空珩开始在四周逡巡,他脑海里还有这里的图纸,一定会有出口,他记得是有出口的。

    已经被破坏了的机关,随着凹槽内的沙土越来越多,开始渐渐变形,也不知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布局的改变让司空珩没能找到图纸上的通路,但他竟然在巨石又一次掉落之后,发现了另一个被燕远炸开的出口。

    只要能通向五行谷的另一端,那按图纸所说,一定能找到出去的地方。

    “把这里挖开,来不及了”他已伸手去清理那里堆积的碎石。

    商沐风和林悠都过来帮忙,燕远的伤最重,亦忍着疼痛搬开那些石头。

    只有淳于婉,她拼命地寻找打开锁链的方法,可那铁索根本撼动不了分毫,被锁住的余将军,也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不再有任何动作,安静地跪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淳于婉将牢笼里那余将军的半块玉石捡了出来,将两块拼合在一处,可是余将军却再没了任何反应。

    他只是仰首向上,唯有胸前的四个字,在无声却有力地控诉。

    轰

    随着石质凹槽下沉,又有上方的巨石滚落下来,这次,终于这个地方所有的支撑几近崩溃。

    “余将军”燕远回首看去,好像,好像没有时间救人了

    整个牢室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晃动崩塌,铁链发出令人心慌的声响,仿佛那些掉落的碎石土块,甚至渗入的地下暗流,要彻底将所有生命掩埋。

    余将军仿佛也感受到了,他在那摇晃的牢笼里维持着一个镇北军副将最后的威严,他正正地跪着,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发出了低沉、沙哑,甚至根本分辨不清的声音。

    那是两个含糊不清的字,但却是他能说出的最清晰的字。

    “报,仇。”

    在“天崩地裂”之中,燕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好像是听到了,听清楚了一般。

    他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商沐风冲过去拉起淳于婉。

    “快走啊”商沐风甚至没能顾得上男女大防地搂着她的肩要带她走。

    淳于婉哭着喊着,声音被淹没在越来越多的掉落的碎石之中。

    “爹,娘亲和婉儿,都好想你”

    天幕漆黑一片,从五行谷中“爬”出来时,五个人都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燕远仰躺在泛着潮湿气息的草地上,眼前正是一片空旷得令人心慌的深空。

    林悠坐在他身边,已经几乎没了力气,却仍旧固执地握紧他的手。

    “我们活下来了”她的声音轻颤着,在算不得明朗的月光下,原本就单薄的身影越显瘦削。

    燕远抬起手,轻轻覆在她脸上,擦掉她的泪“活下来了。”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是要融进夜风之中。

    山间草木泥土的气息在几人之间弥漫开,淳于婉轻微的哭泣声在静谧的山野中越发清晰。

    商沐风从怀中拿出一块有些皱了的帕子,递到她面前,却没有说一句话。

    淳于婉没有接那块帕子,她顿了一下,扯过商沐风的胳膊,干脆趴在他的衣服上放声大哭。

    她甚至不曾好好见过她父亲几面,她本是带着母亲的意愿前来京城,却从没想过,竟是落得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好人偏偏要遭受这样的不公为什么明明是保护边疆安定的人,却要被关在那样不见天日的地方

    她还不曾好好与父亲讲讲母亲这些年的事情,她还不曾好好看一看父亲的样貌,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她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了。

    “尽快离开这里吧,引你们来五行谷的人尚且不知具体是谁,再留在这,太冒险了。”司空珩坐在草地上,似乎此时此刻,只有他还能保持着理智。

    燕远躺着冷笑了一下“何必急着离开,大鱼还没上钩呢。”

    “大鱼”司空珩看向燕远,他发现这个人好像和他从前所以为的并不太一样。

    若果真是一个凭着燕家祖辈功劳进入天风营的莽夫,想必他今日在那地牢之前,不会流露出那般神情,更不会有那些话语。

    他为什么会觉得燕远是个满腹草莽之人呢

    司空珩的目光陡然变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个他曾经最信任的,该帮他办成所有事情的侍女今儿。

    “要杀我的人怎么会放心这个没有活物的破机关呢等着吧,迟早会有人来验收。”燕远分外笃定。

    “会有人来可,可你还有伤呢”林悠忽地紧张起来。

    燕远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没事。”他复又看向商沐风,“我给你的东西还有吗我从水里走了一回,那玩意估计用不了了。”

    商沐风举着一只胳膊给淳于婉哭,另一手从怀里翻出一支短棒来。

    “帮个忙。”他看向司空珩。

    司空珩看了一眼,到底接了过去,虽然不太知道自己为什么从杀燕远的人变成了帮燕远的人,但他此刻确实更想知道燕远说的那条“大鱼”究竟是什么。

    “这也是钓鱼吗”司空珩一边找着火一边问。

    商沐风扔出一个火折子给他“这是救兵。”

    点了火折子,那明亮的烟火便一瞬间窜了出去,只是不像林悠和司空珩所想惊天动地,它声音非常小,光亮也像流星一般,一闪即逝。

    片刻后,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待那人走近,林悠便认了出来,竟是展墨。

    “公子,都已准备好了。”展墨过来回禀。

    燕远已被扶着靠着一棵树的树干坐了起来,只是显然有伤,展墨原本想问,可想到公子的脾气,终究咽了回去。

    燕远轻点了一下头“盯好了,别漏了任何一个。”

    “是。”展墨神情肃穆,虽然尚不知公子在那仓库之中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公子的样子,只怕离开前猜测的那些可能,大半都发生了。

    夜色渐深,本该到了宵禁休息的时候,可在这京城东郊的山林里,却是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队人马。

    他们擎着火把,不知道在找些什么,只是越来越往所谓的胡狄仓库靠了过去。

    直到他们走到原本的仓库大门之前,他们以为的空无一人的山林,却一瞬间亮起一圈明亮的火光来。

    为首的那人带着黑斗篷,瞬间瞪大了眼睛向四周看去。

    可在他下令撤退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他们被完全包围了,竟无法从任何一个方向离开。

    “罗大人,这么着急,是找什么呢”

    这声音不大,但却冷得让人心惊。

    罗历瞬间转身看向声音的来处,在看请那从黑暗之中走出的几人的时候,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燕,燕远”

    “怎么,罗大人没想到我还会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