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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和解
    午后的宫城甬道上, 便是走在树荫里,都能觉出些夏日的闷热来。

    因林悠要回定宁宫,是以过了正安门便只剩下燕远和司空珩两人。

    两人都沉默地走着, 让这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气氛更是透出一股怪异来。

    司空珩不太能忍受了, 轻咳了一声“你的伤怎么样了”

    燕远其实走得不算快, 能看出来五行谷中受的伤对他影响不小。他听见司空珩这么问,愣了一下才道“还能走路,还好。”

    而后又是一段沉默, 走出宫门, 外头是京城繁华的街道, 沿街叫卖的百姓因这炎热的天气多少显得惫懒,不少人都坐在阴凉里打着扇子。

    两人沿着路边的树荫继续往前走,离得不远,可也不算很近。

    “我以前以为你是个空有武艺, 没有脑子的武夫。”又走了一段, 司空珩突然说道。

    燕远有些意外, 一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便道“我以前以为你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纨绔。”

    司空珩一噎,心道这人还真是武将做派, 也不知乐阳公主怎么受得了他

    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没想到燕老将军会向我父亲求援”

    “我也没想到老伯爷还真的从宁州去了代州, 把信送回来。”

    “以前是我误会你了。”司空珩极快地说道, 一边说一边想怎么还不到分叉的路口。

    “我也误会你了,算是扯平了吧。”燕远也极快地说道, 心里想着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人一块走出宫。

    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前方终于走到了他们两个要分开的路口。

    眼见着走到了,司空珩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停下了,燕远也只好跟着他停下来, 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司空珩好像终于鼓足勇气坦诚地面对这个昔日的“仇人”。

    “燕远,胡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京城,更不是能容得下你的地方,我说这话虽有点多余,可既然我父亲与燕老将军旧日有来往,我却也耐不住提醒你,总得早做准备。”

    他能说出这话来,燕远可真的有些意外了。

    他素来不大爱和文官来往,商沐风是个例外;他也不喜欢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如今恐怕司空珩倒要成另一个意外了。

    “是不是图纸有问题”燕远也同他一般,坦诚地将这问题问了出来。

    司空珩会提醒他,一定是知道什么或感觉到什么,而从在宫里审问罗向全时,燕远就感觉奇怪,司空珩显然不曾与罗向全合作过,那他手中的五行谷图纸又是从何而来

    司空珩默了一会,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这件事告知燕远。

    “我的侍婢今儿本是个暗卫,为我处理这些事情,可惜我被骗了,她倒是暗卫,但不是我的暗卫。”

    司空珩眼前好像又浮现出当日夜里审问今儿时的场景。

    那陪伴在他身边近十年的侍女在他进入五行谷的那日受了极重的伤,不知是怎么逃了条命等到他回来。

    她跪在他面前,哭着将这些年的诸事全部说了出来,图纸是她偷偷混在老伯爷旧物之中的,五行谷也是她有意引导他去的,甚至她也知道她的公子去了五行谷后很可能再不会回来。

    她说倘若公子死在五行谷里,她也会陪着公子走那条黄泉路。

    可最终,她也没有说出到底是谁将她安插进静宁伯府中。

    司空珩在进入五行谷之前从未怀疑过今儿的身份,他甚至在某些黑夜里想过,他既不能给今儿身份,是否该离她远些,免得空惹她黯然神伤。

    那天夜里他心中的憋闷更甚身体的伤痛,只是最后,他还是决定给今儿一个痛快。

    就当他那侍女今儿,已经死在替他安排五行谷的路上了吧。

    燕远察觉到司空珩突然阴沉的心情,见他不再继续说下去,便自己开口道“好在得到了一部分真相,还有了可以继续查下去的线索。”

    司空珩看向他“你已经有目标了吗”

    “没有,但是我既在京城,就不怕他不出现。”

    “罗向全不可能再起复的,我以为你不会再想得更深。”

    燕远笑了一下“我身上担着的,可是两个人的命。我不怕死,但谁都不能动悠儿。”

    司空珩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没有在向这个满脸炫耀的人说什么,摆了摆手便往静宁伯府的方向走去。

    燕远看着他渐渐走远,深吸了一口气,从树荫里走出来,站在了炽烈的阳光之下。

    他既领了圣旨,便迟早是驸马,有些事该趁现在就赶紧处理好了。

    此后几日,在刑部、大理寺和金鳞卫的连番审问和调查之下,当年定国公府伙同胡狄人拦截北地军报,刺杀镇北军传信兵的大案渐趋明朗,而整个朝野上下,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皆是为此震惊。

    百姓中甚至不乏偏激者,在大乾与胡狄议和还不到两个月的这个档口,便开始鼓吹起边疆之战。

    而随着六月底七月初,锦州水患暂时缓解,随着筑堤赈灾奏报一起传回来的工部某些官员贪污大案的证据,更是让满朝哗然。

    那已经下狱的罗向全的嫡孙,无疑是在罗家已经走入绝境的档口,大义灭亲,来了一个火上浇油。

    锦州从五年前开始筑造堤坝起,便连年有朝廷拨付的银两不翼而飞,罗清泊顶着巨大的压力,带着从京城派给他的一队不足十人的禁军精锐,竟然生生从锦州当地盘根错节的势力之中以最快的速度撕出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随着一封一封的奏报从锦州发到京城,更随着乾嘉帝大怒,接连派出两位京中大员前往锦州深入调查,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大计划,在此后的十余天内渐渐浮出水面。

    联络胡狄人,在过去的五六年之中,通过挪用朝廷派给锦州筑堤的银两,罗向全以及议和派的诸多官员、他们的门生,生生地在京城的东郊修建起一个名为仓库实为陷阱的“五行谷”

    锦州此次灾情,实乃人祸若非那五行谷耗资巨大,通通来源于锦州,又何至于堤坝断裂,波及整个锦州,甚至部分南淮道的百姓

    乾嘉帝大怒,罗向全罪状罄竹难书,当即便被判了处斩,而他的家人、牵连的大小官员百余人,在几日内根据罪责轻重,大部分都被流放三千里外的蛮荒之地。

    昔日风光无两的罗贵妃,终因谋害先皇后被废去贵妃之位,打入了冷宫。

    两日后,林悠听到了她在冷宫之中自尽的消息。

    “公主今日还去吗外头天阴着,像是要下雨了。”青溪瞧着外面天色,面露担忧。

    公主昨日听说罗美人自尽的消息,便一个人在窗前坐了几乎一晚上,临休息时吩咐他们说今日要出宫去皇陵。

    公主往常也曾去看过先皇后娘娘,圣上并不拦着,只是皇陵修在山上,如今天色阴郁,想那山路并不好走,青溪倒有些犹豫了。

    林悠却是梳妆必便围上了薄斗篷准备出门。

    “下不下雨倒没什么要紧,只是那些旧事该了结了,免得母后担忧。”

    林悠说着,将一把伞交到青溪手中,自己则走了出去。

    去养心殿请旨,再到崇元门外坐马车,林悠天一亮便准备,至临近正午才到了皇陵。

    说是皇陵,但因占地巨大,几十年里又在正陵附近修建了宫殿,所以实际上与一个行宫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除去重大的日子帝王会来这里祭拜,大多时候,这里都是冷清安静的。

    负责修建的匠人、兵士,被发配来这里的宫人、罪臣家眷,他们按部就班地麻木地活着,只有在例行的休沐那日,才会显出些活泛气息来。

    林悠来这里的次数并不多,若非祭拜,像她这样的小辈也不允许前来。而她便是来此,也只能祭拜自己的母后,林家先辈的陵寝,却也是靠近不得。

    因为闻皇后实在令太多人惋惜,是以皇陵里的老宫人,几乎都认得乐阳公主。

    他们感念这位小公主的心意,却也每每为闻皇后叹息。

    自重生以来,林悠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她跪在母妃的牌位前,低声地说着这一路行来发生的诸多事情,直到天空坠下雨滴,才在青溪的劝说下与母后告别。

    夏日的雨来得及,不过片刻便已是倾盆而至,哗啦啦豆大的雨滴将这一带给宫人居住的厢房屋顶打得哗啦啦地响。

    林悠打着伞,可裙角还是免不了沾了水。

    只是她却像没感觉到一般,步履坚定地跟着皇陵的宫人走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公主殿下,就是这里了。”那宫人推开并未上锁的门,侧身退了下去。

    林悠与青溪走进去,隔着雨幕,看见那开着门的屋子前头,一片遮雨的房檐底下,站了一个瘦削的身着素衣的妇人。

    大雨淋起了泛白的雾,但林悠却异常清楚对面站着的人是谁。

    她上前了两步,在雨声中清晰地开口“纪美人,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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