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沛。
林悠怔然看着雨中的那个人影, 脑海中仿佛轰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
闻沛,沛,不就是“一巾”二字吗
那“一巾”公子, 合起来不就是个“沛”字的半边吗
她有些僵硬地扶着车壁, 瞧见对面的闻沛打着伞朝这边走来才猛地回了神。
“公主, 怎么了”青溪察觉到不对,扶着林悠的手低声问道。
林悠摇摇头,按下心中翻涌而起的诸多情绪, 站在青溪撑起的伞下, 俯视朝这边走来的闻沛。
闻沛站在马车下, 要微微仰头才能瞧见她,是以他并没有走得很近,在一个恰当的距离就停了下来。
燕远的消息没错,他确实比前世发达了不少, 一身衣裳单瞧布料就知要花费不少银子, 若是依靠闻家, 是定然不可能如此风光的。
在从纪欣那里得知“一巾”公子的存在之后, 再见到闻沛此时的模样,林悠心里便已然生出一个有些令人胆寒, 但却可能性很大的猜测来。
只是她选择按兵不动, 静静地看着闻沛, 她想知道闻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回宫路上。
“表妹,不认识表哥了吗”闻沛长得倒一副书生模样, 若单看他说这一句话的样子, 只怕还要被他蒙骗了。
青溪眉心微皱“既见公主殿下,为何不行礼”
闻沛看了一眼,自然瞧出这是林悠的侍女, 只是他倒并不怎么在意“表妹,你我兄妹二人何须有这些虚礼,平白生分了。”
林悠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人,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可靠来,可是都没有,她只觉得恨不得离这人远点,一辈子不见着他才好。
原想早点打发他出京,因罗家的事耽搁了,倒让他都敢跳出来亮明身份了。
“闻公子,我们很熟吗”林悠反问回去。
闻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只是很快他就调整过来,这些年摸爬滚打,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这表妹一个人在宫里孤立无援,不过是装腔作势的撑个脸面罢了。
姑娘家不过如此,他闻沛见得多了。
“表妹何故如此容易动怒这可不好。虽说这些年为兄在外闯荡,不曾与表妹有过来往,但如今为兄既回来了,岂有不与表妹互通有无之理”
林悠冷笑“本宫的兄长在宫里,是当今大皇子和二皇子,闻公子好胆色,这就要和皇子称兄道弟了吗”
闻沛抿抿嘴,他倒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小公主口齿倒是伶俐不少。这话他当然不能应,应下了一个不好就是大逆不道了。
闻沛轻啧两声“表妹,这等玩笑可开不得。为兄等在这里,好容易才见到你的面,是有要事与你商议的,这说笑之语虽无伤大雅,到底不好说得太多。”
“不知闻公子有什么事偏要大雨里说呢”
“表妹若是肯赏脸,咱们去那头酒馆之中,好吃好喝再议不迟。”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闻公子,本宫可不是有耐心的人。”
闻沛脸上终于有一瞬闪过不耐烦,只是他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经营的,很快便调整好状态。
“表妹怎么说,为兄自然怎么做。那就在此处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为兄这里有一桩生意,想着表妹若有兴趣挣些银两,不妨一起。”
生意,林悠心里冷笑,怕是要赔进去性命的生意。
只是她面上并不显露,而是接着问道“闻公子说的是什么生意,又为什么找本宫一起”
闻沛笑道“生意嘛自然是正经的生意,不过还有些事要商谈,不好提前说出来,至于找表妹,身为兄长,有好事自然先紧着自家妹妹。表妹,怎么样只需要五百两银子,倒是翻几倍地赚都不是问题。”
五百两,林悠心里越发确认了那个猜测。
她看着闻沛的样子静默地思考了片刻,而后,在那雨声之中,做出了一个也许冒险,但能事半功倍的决定。
“能赚银子自然好,但闻公子做生意也该讲规矩,无凭无据,本宫为何要拿银子出来”
闻沛听她如此说,心下已是暗喜。
虽然这丫头装得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便连这话都说得仿佛要不同意,可他在朝堂上下混了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这里头暗示的意思
他笑道“凭据表妹放心,不日就能送到表妹手上。不过,表妹也总得有点让为兄放心的信物不是”
林悠就知道,要骗这种老油条,光凭几句话是不行的,她极快地思索了一下,转身进马车里,将一个小物件拿了出来。
青溪看过去,心内暗暗惊讶。
林悠拿出来的,是一支样式普通但做工精良的金簪,这金簪一看就是出自宫里,但青溪知道,这是方才在皇陵里时,那下头的仆从为了讨好她们公主特拿出来的。
这是纪欣从前的旧物,因她被发配到了皇陵,辗转落到管事的宫人手中。林悠往常是不接这样的东西的,青溪那时还奇怪公主怎么偏接下了这支簪子。
如今看来,难道公主早料到会遇到闻沛吗
“闻公子想必识货,不用本宫多解释了吧。”
闻沛从小山手中接过林悠拿出来的这支金簪,眯着眼细细看了看。
他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好东西,眼光自然比从前毒了不少,这金簪他看了两眼就知道是宫里头的东西,没想到这没人管的小公主还有些底子,闻沛笑了一下,将金簪收起来。
“表妹的定宁宫里自然是好东西多,外头买不着,虽说并不严谨,可也能勉强做个凭证。既然表妹这么痛快,那为兄也答应表妹,两日后城西九曲坊春山酒馆,自有凭据奉上。”
林悠看着他将金簪收起来,缓缓道“希望那时候,闻公子能同本宫讲清楚,这生意到底是什么生意,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利润。”
闻沛笑道“表妹放心,这大生意缺了表妹可做不成,到时为兄一定细细向表妹说清楚。”
重新坐回马车里,因方才站那一会,裙角都沾了水,青溪一边为公主打理着裙衫,一边道“殿下早就料到会遇见闻公子吗”
林悠看向她“怎么这么问”
“殿下平日里不爱要那些势利眼的下认奉上的东西,今日却偏拿了那支金簪,如今就正好给了闻公子,奴婢想,殿下怎么就能料到闻公子会出现呢”
林悠笑了一下“哪里能料到他胆子这么大,敢等在我回宫的路上当时拿那簪子,不过是看着宫里出来的东西,想着也许能查出些纪欣同母后的旧事罢了,这会倒是另有用途了。”
“殿下当真要和闻公子做生意吗”
后宅的夫人小姐做生意,在大乾算不得什么稀罕事,但青溪总觉得这闻沛不是很靠谱的样子,公主从前也没同人做过生意,不和大皇子二皇子商量一下,就贸然同意了这个闻沛,青溪心里担心公主会吃亏。
林悠摇头“我不缺银子,同他做生意做什么”
青溪更不解了“那公主还答应”
林悠眸光深了深“青溪,你可听过一句话不曾要使一个人灭亡,需得先让他疯狂才行,捧得越高,摔得才能越惨。”
青溪有些惊讶地看着公主,面前的人分明是熟悉的,可又有那么一点陌生,这种感觉从公主及笄之后就经常出现,如今越发明显了。
青溪轻轻摇摇脑袋,将自己头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都“甩”出去,而后也不敢问了,安静地为林悠打理着沾了水的裙衫。
天风营。
雨下得大,校场上也变得泥泞,原本安排的训练不得不中断,改成了各营在帐中各自做战术推演。
燕远本来也是在对着一个沙盘研究,但他没想到,雨下得这么大,商沐风竟然来了。
“奇了,我记得你下雨时候不爱出门啊”燕远看着他将伞收了,整理衣裳,从沙盘后头绕过来。
商沐风没理他那揶揄的话,兀自走到一边的矮桌,毫不客气地往那边一坐,给自己倒了盏茶。
燕远奇了,坐过他对面去“你这是怎么了又有新线索了不太好的线索”
商沐风喝了口茶,已经凉了,味道很差,真不愧是燕远这里的茶。他把茶盏推到一边去“你这几日不曾进宫见公主吗”
燕远还以为是林悠出什么事了,脸色一变“悠儿说我该好好练兵,说她能照顾好自己,不让我看她去,我只能托二殿下带了些好吃的给她。怎么了宫里出事了”
商沐风微微皱着眉“那你你见不到公主,会不会时常想起她”
这弯拐得太大,燕远愣了一下,方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商沐风“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这什么破问题,我若是不想悠儿,干什么答应她要做驸马”燕远觉得商沐风今日有古怪,他凑近了些,“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罗家的人都处置了,这都多久了还问这种问题。”
商沐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好像,不太对。”
燕远一惊“你怎么了”
商沐风缓缓道“淳于姑娘前几日还同我说她父亲的事情,还在院子里练鞭,今日却一上午都不曾出来过了。”
燕远看着他的样子,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竟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他冷哼了一声,拐着声调道“商沐风,我可劝你一句,姑娘家的心思,你别猜。”
作者有话要说 燕远商沐风啊,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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