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府。
商沐风的书房一向素雅, 今日多了两个姑娘,却好像平添了许多热闹气息。
自打林悠在承乾殿前长跪的消息传出来,淳于婉就一直很是担心,可她不好在那种情况下入宫, 因而直到这会才得已见面, 这一来, 自然便极关心林悠, 左问右问好像还觉得不够似的,又怕林悠的伤不舒服, 还将自己习武时用的秘药拿出来分享。
商沐风为两个姑娘倒了茶, 在他们对面坐下。
“殿下托燕远转告的事,微臣已了解过了。严大人在办案上一向一丝不苟,殿下可放心,待有了结果, 微臣定及时传信。”
近来的事情太多, 林悠倒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点点头,应道“我自然相信严大人, 只是闻沛那人我了解,并不是个多有能力的人, 他背后一定得了什么人指点,烦请商大人能提醒严大人多加小心。”
“公主放心,此事也许与之前被抓的胡狄商队有所联系, 微臣与严大人都会谨慎提防。”
只有淳于婉不太清楚这事,看着两人, 有些不解“你们在说什么事啊怎么还与胡狄商队有关”
说到这个,林悠便顺着话陈明了今日来意。
“我这倒还真有件事与之前的五行谷有关。”
“公主殿下请讲。”
林悠便道“如今燕远虽然出征,但咱们都知道, 是因为皇城前百姓施压,那些老大人再行阻拦,便是要与京城的百姓对着干,悠悠众口他们堵不住,这才不得不顺从了父皇,让燕远破了规矩。”
“可不知商大人和婉儿还记不记得,就在前两天,整个坊市之中还是燕远意图谋反这样的说法甚嚣尘上。我相信商大人不会认为这都是意外、都是巧合。”
淳于婉重重点头“我当时就觉得这流言太过荒谬,这才想着赶紧告诉你,我们一起想办法,如今想想,哪有无端出来这么恶毒的猜测,必是有什么人推波助澜”
商沐风不免想起此前与司空珩所聊到的那些,倒是与今日林悠所说不谋而合。
“公主觉得,流言与被抓的胡狄商队有关”商沐风问道。
林悠摇了摇头“有关,但不是完全有关,罗向全对于五行谷的事并不完全知情,而罗家倒台之后,京城还能传出那般不利于燕远的流言,可见除了曾经的定国公府,还有我们从前不曾注意到的人,在阻拦大乾军士出征。”
“所以公主是想”商沐风若有所感。
林悠点点头“我不在朝堂,无法将这件事查到底,所以想请托商大人,揪出那只想要搅乱大乾的真正黑手。”
从设计五行谷欲令他们葬身其中,甚至想把事情都甩到司空珩的身上;到利用燕远的驸马身份大做文章,屡屡阻拦北军出征;再到前世,明明六年间胡狄都不曾进入望月关,偏偏燕远棺椁甫一回京,国门便被攻破。
林悠已经再清楚不过了,那隐藏在背后的,她两世都还不曾发现的人,正待浮出水面,甚至也许,能告诉她前世的真相。
“公主放心,事关代州和整个北疆安宁,微臣义不容辞。”商沐风郑重地说道。
出征的大军终于可以北上,整个京中似乎都弥漫开令人激动的气息。
四年前与胡狄一战,大乾虽胜,可燕老将军以身殉国,却也成为许多百姓心中的隐痛。
如今大仇得报的机会就在眼前,关于北地的消息,甚至成了比往常的江湖故事还受人欢迎的存在。
遑论大的小的茶馆酒肆,但凡有说书先生的,哪个不说上几段“代州风云”
朝野上下备战气息浓烈,好像人人都要上疆场了似的,关于代州和望月关的折子,雪片一样飞到乾嘉帝的面前。
不过就这样,也还是有例外。
众人关心的是代州紧张的局势和近在眼前的战争,而顾毓秀关心的是她的儿子和她的侄女之间悬而未决的婚事。
“母妃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娶顾萱表妹的。”连一向温和有礼的林谚这次也真的有些生气了。
为了代州的事,六部官员忙上忙下,两天都没好好睡几个时辰,可偏是这时候,他的母妃竟以身体不适将他叫了回来,实则却是为了见顾萱一面。
林谚觉得荒唐极了。
上次他向林谦问了法子,之后便已同顾萱明明白白地说了一回。
他从小到大只当顾萱是妹妹,待她好也是因将她当作妹妹,才以兄长自处,林谦说他得说清楚,他就清清楚楚说了个明白,甚至顾萱都因此哭了他也狠下心来没有再做任何会让她误会的事。
可就是到了这个地步,他的母妃竟然还想着在宫里找机会让他和顾萱见面。
现在刚把顾萱送走,若非他今日真的发了脾气,只怕这顾萱都送不出濯玉宫。
顾毓秀心里的气也不小“你怎么就不明白你都到了成家的年纪,本宫作为你的生母,为你相看难道错了吗萱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品样貌哪里差了有了你舅舅的支持,便是你想有一番事业,难道不是该更容易吗”
“母妃”林谚急得声音都比平日大了不少“我身为皇子,该自己努力去做事,而不是想着靠谁。顾萱表妹自然好,可正因她好,我才不能耽搁她。”
“这哪里是耽搁她嫁给你,自然就是皇子妃,这是她的荣幸”
“母妃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对顾萱表妹并无男女之情,若是真娶了她,才是让她一辈子都毁在了我手里。”
“你是皇子,皇子还要什么男女之情”顾毓秀厉声打断林谚的话。
林谚愣住了。
他印象中的母妃,一向是温柔的,便是偶尔发脾气,也都有原因,责罚下人虽重了些,可管着濯玉宫上上下下也没出过什么大差错。
可正是这样的母妃,竟然说他不配有男女之情。
林谚并非耽于感情之人,他二十年跟在父皇身边,多少沾染了那帝王的脾性,也正因如此,才直到这时候都没有动心的姑娘。
他满脑子想的是怎么为父皇分忧,怎么让大乾的百姓过得更好,可这不意味着,他就要连日后的感情也要放弃。
奉贤殿读书时,他跟着弟弟妹妹们,也偷偷看过些人间风月的诗词,他不动心思,可并非他不明白那样的感情。
“母妃,原来竟是这样想的吗”
顾毓秀此时才突然反应过来,自知失言,她脸上露出有些尴尬的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谚儿,你可不能跟着乐阳,跟着二皇子,学些不入流的东西啊。”
林谚的心中已是一片寒凉,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些事竟然能扯到二皇弟和乐阳妹妹身上。
他颓然地笑了一下,而后不再解释,转身向宫外走去。
顾毓秀急了,连忙伸手想拉住他“谚儿,你去哪”
只是她的手却只碰到林谚的衣角,抓了个空。
“母妃,近来北疆事急,要处理的事情也多,儿臣在公署忙几日,就先不回来了。”
他好像很累很累,可走出濯玉宫时,却连头都没有回。
“谚儿”顾毓秀怅然若失地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圣上无意赐婚,谚儿又几番拒绝,顾萱分明一切都是按皇子妃培养,怎会落成今日这般结局
“一定是有哪里不对”顾毓秀扶着椅子的扶手喃喃自语,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是林悠一定是那个丫头,自打纪欣出事,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一定是这丫头不对”
“秋竹”顾毓秀朗声喊了一句。
名叫秋竹的侍女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跑了进来“娘娘。”
“去把我之前请的那个平安福袋寻出来。”顾毓秀站起身,“得给这宫里驱驱邪了。”
北征的大军离京一月有余,从代州传回了先锋营抵达代州城的消息。
又旬日,被胡狄扣押了近两月的大乾商队的商人,被燕远和张季带兵奇袭,从望月关外的胡狄一处驻地给救了出来。
只是这趁着夜色的冒险一战,到底还是令几个商队里的人没能逃出胡狄的营帐。
因为这一次奇袭,淳于鹰大怒,在望月关前便领着一队千人的精锐,与燕远和张季带着的不足五百人的小队来了一次交战。
此战不能以完全的胜负来论,淳于鹰没有太大的损失,而燕远也领着这支小队成功突围。
谁也没有占着便宜,但于沉寂了许久的大乾来说,这无疑像是大战之前上了一道成功的开胃菜。
战报传回京城之后,整个京中仿佛都亢奋起来,连那渐冷的北风都吹不灭茶馆酒肆中人们被激起的一腔热血。
又下了几场雨,天气更冷了,树叶落了满地,金灿灿的黄铺满整个院子,还是小山领着宫人们扫开一条道来,才能让人顺畅行走。
林悠围着斗篷坐在窗前,手中是青溪早几日就寻出来的手炉。
风更冷了,也就是冬天更近了,也不知这会的代州下雪了没,也不知燕远有没有及时添衣。
林悠轻轻叹了口气,翻开了面前摆着的一本小册子。
上面是她这一月来断断续续整理的关于前世今生诸多事情的线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她和淳于婉有些冒进了,这段日子闻沛竟收敛了,严大人暗中查访,也找到了些他经商的线索,可究竟是怎样的生意,却还没有具体的证据。
林悠对着本子沉思,忽听见一边打络子的青溪和眠柳闲聊的声音。
“听说今岁收成不如往年,也不知这天再冷些,那施粥的善人还摆不摆摊子。”
“你一个小宫女,关心的倒是挺多。”眠柳打趣。
青溪却是直叹气“能吃饱饭可不是小事,你就是在宫里太久了,根本不知外头有多难,去岁我跟着燕老夫人施粥时,可瞧见那些百姓瘦骨嶙峋,可怜极了。倘若以后再没人饿死就好了,大家都吃饱穿暖,便也不用年年愁着过冬了。”
“粮食”林悠听着听着,脑海中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连忙提笔,在那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粮食”二字。
前世的燕远,是什么时候出事的来着好像也是一个冬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到了,揭开真相的时候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