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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表妹且娇且妖

    晚来风徐文

    第三章

    姚黄像只任人宰割的猎物,双臂渐渐收拢,然后重重垂落,最后可怜兮兮的失去知觉,她唇边已经洇了血,不知何时被她咬破了。

    姚夫人木讷、茫然的轻拍着毫无知觉的姚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垂落。

    饶是有外人在,她也忍不住再度失态。

    这一瞬,她只是个可怜的母亲,世界再繁华多彩,也入不了她的眼,她的心。

    堪比性命还要珍贵的命根子即将消失,她只想拼了命的紧紧握住。

    梁太医拭了拭额头上的汗,颇有些为难的对太子道“殿下,姚姑娘时不时就发作一回,针灸只能暂时让她昏睡,却不能根治,长此下去,只怕姚姑娘要么就此昏睡不醒,要么”神魂尽悴,也活不长。

    赵昂展眉打量了一下梁太医。

    他战战兢兢,的确是惶恐无奈的模样,可见并未撒谎。

    赵昂唔了一声,问“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到底,她是什么病”凡事总得有根有源,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病的这么重吧

    赵昂不耐烦打听关于姚黄的事,但奉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口谕,这会儿也只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好歹问一声。

    梁太医道“姚姑娘是失足从马上摔下来的,并未伤筋动骨,只有一点儿皮外伤,原本不致命,却不知为何昏睡不醒。医者无能,或者,巫者可以”

    说白了,梁太医怀疑姚黄失魂了。他只能治病,招魂这种东西他可不擅长。

    赵昂猛的看向他,神色肃穆的道“太医慎言。”

    胡说八道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话是轻易说得的

    梁太医惊得一身冷汗,暗暗自责不该这么莽撞,忙躬身道“微臣知罪,殿下宽宥。”

    他的确失言了,这话和姚夫人说尚可,和太子殿下却说不着。

    赵昂抬手,算是饶过了他。

    纸包不住火,一时京城都传言姚大将军的独女怕是命不久矣。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太傅府里。

    魏紫焉正在临窗书案上抄经,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深得卫夫人的真髓。

    她抄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搁到笔架,垂眸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接了丫鬟之居递过来的干净的帕子擦手。

    她问之居“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是太子殿下。”

    魏紫焉长眉一挑,眼里闪过不悦,淡淡的道“是吗殿下去姚府探病了”

    之居小心翼翼的道“姚姑娘是姚大将军独女,陛下看在姚大将军的面上总得过问一声。可陛下岂能随意出宫驾临这探病的任务可不就落到了太子殿下头上殿下对姚姑娘一向咳,比较淡漠,姚姑娘又病着,顶多就是个面子情,只怕话都说不上一句。”

    魏紫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总算把心底的不悦消散了些许。

    她坐下,端起盖碗,轻轻拨着飘在上头的茶叶沫子,道“就算姚黄病重,殿下也不是轻浮孟浪的人,岂会信口开河”

    事关一个姑娘的生死,他若铁口决断,姚黄就此一命呜呼倒也罢了,可侥幸不死,那她后半辈子名声也坏透了。

    这是和姚家结仇呢,太子殿下一向谨慎,不会口出妄言。

    之居轻撇嘴,道“哪儿还用殿下宣扬这些日子姚家已经病急乱投医,姚夫人那样爽快利落的人,急得像只没头苍蝇,一天也不知道往郊外的药王庙、法恩寺跑了多少趟,更不知道求了多少平安符,添了多少香油钱。听说梁太医建议要请祝由科的秦太医出面姚姑娘治病呢。”

    祝由科是太医院十三科之一,借符咒禁禳来治病的一种方法。“祝”者咒也,“由”者病的原由也,不食汤药,只针对“鬼神致病者”,用禁、咒、祝、符等法使病人痊愈。

    说白了,这是实在没办法,拿死马当活马医了。

    魏紫焉挑眉笑了笑。

    祝由科近乎于跳大神,前朝还兴盛了一阵,可当今陛下英明神武,聪慧睿智,最是讨厌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姚家这回怕是撞到陛下的逆鳞上了。

    只是委屈了殿下。

    她心里透凉,唇角绽出个甜美的笑,嘴上却道“姚家婶娘真是可怜,姚黄也是,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波折呢”

    之居顺着魏紫焉的心思道“姚夫人着实是子嗣缘薄,可这福运是老天早就写好了的,也没办法不是生老病死就更是一早注定的,阎王叫人三更死,哪个留人到五更说到底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说不定姚姑娘早早去了倒也是好事,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不阴不阳,没的倒受罪。倒是姚大将军夫妻二人十多年的心血全白费了,落了个一场空。”

    魏紫焉眼里闪过笑。

    之居这话真是说到她心坎上了,姚黄早就该去死,这不老天都看不过眼了让她嚣张,让她敢和自己抢人。

    魏紫焉优雅的放下茶碗,一脸悲天悯人的吩咐之居道“叫人把我前个儿从寺里求的平安符给姚黄妹妹送去,我不好过去打扰她养病,好歹尽尽心意。”

    最好是趁她病,要她命,自己也就彻底的清净了。

    延和殿里,景成帝盘腿和赵昂相对而坐。

    景成帝成亲早,十三岁成亲,十四岁就有了赵昂。

    是以赵昂已经成人,景成帝也才三十出头。

    他蓄着短髭,相貌堂堂,体态闲雅,并未因年纪显得老相,反倒比风流少年更多了几分冼炼气质。

    那是久经风霜淬了火的光芒,远不是年轻稚嫩的赵昂能比的。又因久居上位,举手抬足间尽是雷霆万钧之势。

    赵昂和他相貌上有六七分像,却比他青涩的多,就是个没跃龙门的鱼,没有浴火重生的凡鸟,没能化龙腾云的蛇。

    若站在一处,所有人的目光只会被景成帝吸引。

    桌几上是一盘残棋,景成帝一手白子,一手黑子,正自出神,对于赵昂所说的话并不曾入心。

    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生死有命,姚夫人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他再是天子,还能和阎王抢人不成

    赵昂犹豫了一会儿,挺直脊背道“父皇,儿臣来前,姚夫人跪求”

    景成帝唔了一声,搁了一格黑子,久不闻赵昂开口,挑眉看他一眼,微带催促。

    赵昂不敢看他,一脸的为难和羞愧,半天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头道“要不,就召姚大将军回京吧。”

    景成帝啪一声把棋子掷到棋罐里,耸眉扬声道“你说什么”

    声音又清又脆,并无指责和狂戾,却宛似击中了赵昂那颗琉璃一样的心,他面色通红,跪下去以首叩地“父皇儿臣妄言”

    景成帝呵笑了一声,道“妇人浅见短识,整日信奉木雕泥塑、神神鬼鬼的也就罢了,你可是太子,国之储君,怎么会被妇人的三言两语鼓动朝臣调谴,事关百姓社稷、家国安危,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

    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这事没的商量。

    不管姚黄是病还是蛊,那都是姚家的事,明着景成帝可以派太医过府诊治,暗里也可以容忍姚家收魂纳诬,但要因为她而牵扯到朝局,景成帝是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赵昂好像被打了两个耳光一样难堪,却硬撑着解释道“儿臣知错,实是姚姑娘病入膏肓,姚夫人伤心欲绝,儿臣不忍姚夫人一颗慈心破碎,故此想着让他们父女见最后一面,也是人之常情。”

    景成帝哼一声,抬眼不悦的看了看自己这个一手养到大的太子。

    到底还是太年轻,心也太软了些,身居高位,享尽天下供养不假,但身上担的责任也如山岳一般沉重。一两条人命就让他更弦改辙,原则失守,以后遇到更多条人命,他又该怎么选

    他不咸不淡的道“病了就治,姚平野又不是郎中。梁宗实不抵用,那就换周院使,要是周院使还不行”

    他似笑非笑的讥嘲道“朕让人贴皇榜,遍求天下能人异士,给这位姚姑娘看病如何朕就不信,这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堂堂我大楚朝,就没一个人能治得好”

    赵昂面露不安。

    他喃喃解释道“儿臣原也是这般想,是梁太医说,姚姑娘只是摔伤,并未伤筋动骨,原本三两天就该无恙,可如今都过了七八日了,她除了昏睡便是梦魇,似是失魂之症。”

    景成帝不置可否的呵了一声,道“无稽之谈。”

    “姚夫人伤心欲绝,跪地恳求,儿臣却不得姚夫人情面,又怜她爱女之心。两害相权取其轻,便答应让太医院的秦太医去姚府一试。”

    景成帝抚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儿,半天不轻不重的呵了一声。

    这便算是默认了,赵昂不再耽搁,起身却步退出延和殿。

    后背已经湿透。

    他站在殿外僵立了半晌。

    说到底,还是他赢了。

    坐地起价的是他,打从开始价格要得就高,父皇不得不落地还钱,还的或高或低,终究都要入了自己的毂。

    要么姚黄死,他和姚阔君臣之间生了嫌隙,要么姚家领了自己的情,前者自己占尽便宜,后者自己不吃亏。

    给父皇留一个心慈手软的形象没什么不好。

    冷汗下去,赵昂迈着尚且麻木的两条腿,命人去太医院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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