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推动之声响彻城下,七架奇形怪状的四轮大车一马当先的向城下冲至。
这些大车顶部支起木架,通体都蒙上了厚厚的生牛皮,任城上汉军箭如雨下,却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前进。最诡异的是,这些大车后并无士兵推动,它们仿佛是在自己行走一般。
南鹰瞧得张大了口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个是轒辒”不知何时,贾诩又现身于南鹰身后,不知是轰鸣的噪音掩盖了他的足音,还是这老小子的步履之声更加微不可闻,以南鹰的耳力竟是丝毫不觉。
“你怎么又上来了”南鹰皱眉道“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老天也不会再赐给你同样的运气,还不下去”
“瞧着兄弟们一个个被抬下城去,我心里也不好受”贾诩黯然道“对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城门校尉伍环战死了”
“是吗”南鹰的拳头猛然握紧,随即又松开,他淡然道“好样的不管他是不是天干地支中人,他都始终是一个合格的将军若我也战死,希望真的有阴间,那么我就可以向他坦陈曾怀疑过他的歉意”
“对了,你说这些大车叫轒辒,那是什么”南鹰的心神又回到面前那些不断逼近的怪车上。
“这种攻城车是中空的,其下至少可以隐伏近百士卒由他们推动大车前行,所以在靠近城墙前,很难进行有效杀伤”贾诩叹了口气道“你要小心了这些士卒通常都是最擅战的锐卒,是用来攻坚的先锋,一旦接战,我怕一般的将士根本挡不住”
“你们都听到了”南鹰目光闪过面前的几位大将“一人负责一座轒辒,绝不能让他们在城头上站稳脚跟,去吧”
“呛”他双刀在手,冷冷的注视着迎面而来的那座轒辒,沉声道“这一座,由本将负责”
“诺”典韦、李进、甘宁、强仝、赵明、徐晃六将同时暴喝一声,一起冲了出去。
贾诩眼中闪过一阵痛苦之色,任他智谋通天,在如此力量悬殊的攻守战斗中,却是无力回天,只能坐视自己的主公和兄弟们浴血奋战。这是对于一个智者的最大讽刺
他再次发出轻轻的叹息,拖着无力的步伐,缓缓走下了城墙的登道。
“咦”南鹰突然看到仍有一将不曾离去,却是张节。他挥手道“你也去吧,你的部下也正等着你去指挥呢”
“那边有司马直和枣祗在呢”张节嘻嘻一笑“将军如今身边猛将尽数派出,终于可以轮到末将这样的无能之辈随侍左右了”
“滚蛋”南鹰狠狠瞪了他一眼,心底却涌出难以形容的热流。张节一直想要报答自己昔日的恩情,却因为自己帐下猛将如云,根本没有他崭露头角的机会,今日算是被他“趁虚而入”了
果然,只见张节恍若未闻的耸了耸肩膀,挺矛与自己并肩而立,根本没有“滚蛋”的觉悟。
“好吧一会儿本将可没有时间保护你”南鹰无奈道“死了可不要怨我”
“将军今日”张节猛然挺直了身躯,爆笑道“恁多废话了,自宜阳一战和颖川大战后,末将终于又等到随将军一战的机会,休想赶走末将”
“轰”第一架轒辒狠狠撞在城墙上,无数敌军从其中蜂涌而出,顺着快速架起的长梯向城上攀登而来。
“好兄弟”南鹰哈哈一笑,他迎面一刀劈去,将第一名从城垛后冒出头来的敌军劈得手舞足蹈的掉下城去,仍然有暇回身道“听说这些敌军都是精锐,可敢与本将一比高下瞧瞧究竟谁杀得多”
“噗”一支长矛从南鹰身侧闪电刺出,在另一名敌军喉间开了一个大洞,立即毒蛇收信般缩了回来。
张节振矛大笑道“那么将军的一世英名,说不定今日便要折在末将手里了”
南鹰只觉胸中热血沸腾,一股与生死兄弟并肩而战的斗志油然而生,他大叫一声跃上城垛,仗着防弹背心和牦牛皮甲的双重保护,居高临下的双刀连续劈出,刀刀有如雷鸣电闪,势不可当,一口气将冲上来的七八名敌军尽数劈得鲜血飞溅的落下长梯。
直到张节和几名亲卫骇然将他硬扯回来,南鹰才狂笑道“若论杀人,你小子能和本将相比做梦吧”
张节苦着脸道“是,是将军神武,末将不敢相比,这便认输”
两人突然一起狂笑。
城下的敌军虽然攻势受挫,却是悍勇无比,依然毫不畏死的向城上攻来。
这些人确如贾诩所说,均是西凉军精锐中的精锐,只是南鹰和张节稍一喘息的空当,竟已有六七人攻上城头,与汉军展开血腥的近身搏杀。
南鹰看到顷刻之间便已有数名部下倒地,立时红了双眼,怒喝着一刀向最近的敌人劈去。
鹰刀划出浑然天成的奇妙轨迹,生出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向那敌军当头砍落。
正当任何人都认为那敌军即将在鹰刀之下绝无幸免之时,异变陡生。
那敌军嘴边蓦然闪现出一丝阴厉的笑容,左手护盾毫不畏惧的迎上鹰刀,右手却是刀出如电,直向南鹰胸间砍至。
“当”南鹰一刀劈在那人盾上,却出乎意料的爆出惊人的金属撞击之声,那面黑不溜丢的破盾竟是一面铁盾,震得南鹰猝不及防之下,鹰刀险些脱手飞出。
南鹰心中大叫不妙,正要抽身飞退,那人一刀却已划在他胸间,坚韧的皮甲瞬间被砍破,却是止于其内的防弹背心。
南鹰大叫一声,双刀舞成一团光影,足下连点,终于成功退出那人的攻击范围。
张节瞧得大惊失色,正欲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来,突然一柄长刀刺入他的小腹。他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南鹰瞧得目咧欲裂,然而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再去救护他低头一瞧皮甲,额上汗水不由涔涔而下,若非里面还有一件防弹背心,自己便将当场被开膛破肚。
那敌军偷袭无功,亦是满面愕然,待瞧见南鹰破开的皮甲缝隙中仍有甲衣防护,这才敛去惊容,不住口的冷笑。
“呼”南鹰长长吐出一口气,长刀遥指道“你不是一个普通军士,到底是谁”
那敌军口中发出低低的喝声,城头上的战团之中立即又跳出两名敌军,其中一人正是偷袭张节之人,三人一起呈品字形向南鹰逼来。
“原来如此”南鹰突然间恍然大悟,不由纵声长笑道“看来是本将这面竖在城头上的大旗,将你们给引来的吧”
“呸”他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不屑道“韩遂那蠢才见攻城不下,竟敢派人前来于乱军之中行刺,真他娘的有出息”
“将军你错了”那险些一刀得手的刺客微笑道“战场之上只有生死,只分胜负至于其他,均不重要”
“想杀本将”南鹰眨了眨眼睛,傲然道“这样的人很多,可是本将一直到今日依然活得很好”
“将军虽然武艺高强,又有宝甲护身”那人自得的一笑,随手扬了扬手中闪着异光的长刀“这柄刀可是涂了剧毒的,只要划破将军一丝血肉,便已经足够”
“更何况”他瞧了瞧两侧虎视眈眈的同伴,微笑道“我们有三个人”
“原来,你并不是一个刺客”南鹰突然笑了“若是一个真正的刺客,绝对不会回答对手的问题,更不会给对方留下反败为胜的机会”
“什么意思”三名刺客一起微微变色。
“这个意思”他们脚下突然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
一名刺客突然象烧红的大虾般弓起了身体,一支从下而上斜插而出的长矛,将他整个身体串了起来。
张节浑身是血的坐起身来,将插在腹中的长刀一把抽出,随手砍向另一名刺客的右腿。
不待那刺客惨呼倒地,一柄鹰刀电射而至,从他额上直深入柄,惨叫之声戛然而止。
最后一名刺客的身躯突然颤抖起来,他狂叫一声,将手中长刀掷向南鹰,立即返身向城边奔去。拼着受点伤,甚至是摔断一条腿,只要能纵身跃上城墙边的轒辒,便可以保住性命。
可惜,他还是算错了一事,因为他的速度永远不可能超过一样东西,那就是子弹
“砰”,那刺客满面惊骇欲绝之色,身形一晃,重重倒在城垛上。
“张节”南鹰一把抱起奄奄一息的张节,若没有他拼尽最后一丝力量相救,自己可能真要阴沟翻船了。
望着他渐渐黯淡的眼神,南鹰不由肝肠尽断,发出一声悲愤的狂叫。
“将,将军”张节发出低低的呼唤,南鹰急忙将耳朵凑在他的口边“能为将军而死,快哉可惜只能为将军死一次,宜阳宜阳的兄弟们交给将军了”
感觉怀中雄壮的身躯沉了下去,南鹰的泪水终于模糊了双眼,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初入宜阳城中,那个打马而来的威武军官,还有那个为了救护百姓而不辞劳苦的身影。
“啊”南鹰猛然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他弹起身来,从刺客额上拔出鹰刀,旋风般向仍然与汉军们厮杀不休的敌军冲去。现在的他,只需要以杀戮来平息胸中的熊熊怒火和那刻骨铭心的伤痛。
城头上的敌军终于被赶尽杀绝,城下的敌军也匆匆再次回撤,只有南鹰望着张节和众多将士的遗体默然无语。
突然他一眼看到那三具刺客的尸体,眼中精芒闪动,寒声道“传令为了节省体力,将所有敌军的尸体掷下城去,这三人”
“吊起来”他淡淡道“示众三日”
“将军”有人小声道“敌军尸体若是堆在城下久了,会引起瘟疫的”
“不用担心”南鹰摆手道“最多三日之后,敌军将会自行退去,否则他们必将陷入各路勤王之师的重重包围,待那时,我们便可从容不迫的掩埋尸体”
“原来如此”汉军们的眼睛亮了起来,只要再坚守三日就可胜利吗
经过连续七八日的疯狂厮杀,士卒们均已到了身心俱疲的崩溃边缘,而一直苦盼的援军却迟迟没有到达,更令守军生出绝望心理。
回援的主力肯定没有那么快,可是洛阳周边的各城汉军为何也没有发兵来援呢一直到一小队成皋县赶来赴援却险死还生的汉军狼狈进入洛阳,这个谜底才被揭开。
韩遂的两万五千骑兵一直游弋于洛阳周边,并迂回到了洛阳以东和黄河南岸。他们利用强大的机动能力,完全控制了洛阳外围的一切要道。对于小股逃难的灾民视而不见,却全力打击各地奔赴帝都的援兵、补给,不仅彻底掐断了帝都的脖子,更达到了以战养战的战略目的。
这个消息虽然被南鹰全力封锁,却依然传了出去,若非各部将领督军甚严,治军有方,只怕立即便会造成军心涣散。南鹰甚至怀疑,这一小队成皋汉军根本不是力战之后杀出重围,而是韩遂故意网开一面放入洛阳的,目的只有一个,利用他们来动摇城中士气。
那么,唯一可以成功突破叛军防线抵达洛阳的援军,只有卢植率领的两万精兵了,算算日子,他们即使再慢,三日之后也该到了。而各地赴援的汉军在前车之鉴下,也一定会集结整军,绝不会再予叛军各个击破的机会,他们只怕也是在等待卢植的出现吧
“卟嗵”、“卟嗵”,一具具敌尸有如沉重的麻袋,被毫不顾惜的掷下城去,令人生出人命不如草的凄凉感觉。
南鹰信步而行,正要举足迈过一具敌军,突然凉冷阴寒的感觉袭遍全身,他毫不犹豫的向后飞退,心中却一直沉了下去。他还是低估了韩遂,他派出的杀手并不仅有三人
地上的那具尸体突然直挺挺的跃了起来,一道凄惨的剑光从手中爆现出来,有如附骨之蛆般向南鹰喉间钉去。
汉军们失声惊呼,却均已救援不及。
突然一只洁白莹润的手掌伸了过来,悄无声息的印在了那刺客的胸前。这一刻,仿佛时间停顿了一下,因为所有人的脑海都深深刻下了那只手掌快慢难分、诡异绝伦的场景。
下一刻,那剑术超绝的刺客有如被投石机掷出一般,被直接轰飞出去,人在半空中便喷出大蓬触目惊心的鲜血,最终四肢无力的掉下城下。
包括南鹰在内的所有汉军,一起张口结舌的望向出手之人。那人身着一身普通的汉军盔甲,脸上罩着护面,他正缓缓收回右掌。
他向着南鹰点了点头,一股低沉的音波同时传入南鹰耳中“臭小子,你算是又欠了我一条命”
“原来是你多谢了”南鹰听到张角那熟悉的声音,心中终于松了一大口气“你还真是神出鬼没对了,你最近又有什么感应吗”
他挤眉弄眼的指了指天上道“那个啥时来啊否则你老人家一直被困在洛阳也不是个事啊”
张角嘿嘿一笑道“困在洛阳正要说于你知道,日前我已再次感受到神谕,两日之后,就在此地”
“什么”南鹰险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大叫道“就在这里这怎么可能呢如此众目睽睽之下”
“南鹰”城下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大喝,声音中尽是愤怒与怨毒之意。
南鹰和张角同时循声望去。
城下一箭之地外,韩遂单骑伫立,身后兵甲林立。虽然相距甚远,南鹰却似乎仍能看清他面上的狞厉之色。
“你好狠”韩遂狂叫道“竟敢将我属下的将士悬首示众,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放屁”南鹰想起张节的逝去,眼中直欲喷出火来。他跳上城垛,戟指大骂道“韩遂你这条老狗,有本事明刀明枪的来取老子性命,却派几个孙子混在普通士卒中暗杀老子这就是天下闻名的西凉军吗我呸不怕丢了你韩家祖宗的老脸”
城上城下的将士们一起哗然,连西凉军战士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韩遂一时语塞,随即回骂道“因为你该死本将顺天意、应民心,至帝都扫平奸宦,意欲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而你,不仅违背天意、助纣为虐,更兼负隅顽抗,致令生灵涂炭,你若不死,当真是岂有天理”
西凉军战士们的脸上,渐渐回复了平静,而汉军将士则一起喝骂起来。
“都住口”南鹰不怒反笑,他霍然伸出右手,立时间,城墙上所有的嘈杂声音立即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一手,尽显南鹰在汉军中的崇高声望,连韩遂的眼皮都不由跳了一跳。
“你竟然敢说本将违背天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南鹰嚣张的狂笑之声随风传遍两军阵中“敢不敢和本将立下一个生死赌约”
“韩遂,你欺君罔上,逆天叛国,戕害无辜,残杀忠良,不忠不孝,猪狗不如你的罪行,令天怒人怨”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森然道“两日两日之内,若无天谴降临,向天下昭示你的恶行,那么本将便从城上一头撞死你呢你敢不敢以死立誓”
韩遂听得心中狂怒,抬头迎上南鹰那闪着寒光的双眸,不知怎的,竟是一阵心寒。南鹰难道疯了他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当众以死立誓难道真是什么倚仗不成
他将那句几乎冲口而出的那句“如何不敢”硬生生咽了回去,冷笑道“想不到勇冠三军的鹰扬中郎将竟然只是一个装神弄鬼之徒”
他拨马回行道“那么本将等着你两日之后,自绝于世吧”
“西凉军将士们再若执迷不悟,附逆造反,两日之后便会玉石俱焚”南鹰厉声道“韩遂,既然你心虚不敢立誓,两日之后,本将会亲自取你首级,以慰苍天”
韩遂闷哼一声,终于不敢说出生死誓言,只得打马疾行。他的沉默无异于在气势和大义上输了一筹,西凉军将士面面相觑,均生出前途堪忧的不安心理。
而城上的汉军将士们更是相顾失色,平民们尚且重信守诺,身为主将自然更当一诺千金。如今,将军当着两军数万人马公然起誓,一旦两日之后没有天谴降临,那么南鹰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当众应誓,自裁身死,二是身败名裂,为天下人所耻笑
只有南鹰若无其事的跃下城垛,微笑着拍拍张角的肩膀道“老张啊瞧瞧兄弟对你的信任吧这可是连信誉和性命都一起压上了,你可千万不要耍我啊咦,你怎么了抖什么抖啊”
“不会吧”南鹰惨叫起来“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神仙两日之后不来啊他这一改主意不打紧,我可就真要跳城自尽了”
“不不是这样的”张角浑身轻颤,虽然护面后的神色无法窥知,但是他惊惶的声音却无法掩盖他内心的真实“我刚刚又感到了神谕,仍然是这里,仍然是两日后可是,可是”
南鹰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讶然道“可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如此失态”
“两日之后,生死试炼开启”张角脱口大叫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令我直接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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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放弃no认输同学的指示,将文中一些的生僻字注音并简析如下
轒辒注音为fénēn。出于孙子谋攻中的“橹,轒辒”,应为盾牌式的四轮大车。曹操曾注解橹,大盾也,轒辒,轒床也,轒床其下四轮,从中推之至城下也。
由此可知,这就是一种当时比较先进的,具备很强防御性的攻坚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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