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长长的马队渐渐消失在晨曦尚未抵达的暗影中,南鹰仿佛是如释重负,又仿佛是有些失落,复杂的心潮涌动不息,令他一时之间竟是茫然伫立。
昨夜的营救行动可说是千钧一发,若非孙宾硕、高清儿行动神速,又有何颙提前组织的袁府大撤退,整个袁府上下五十几口,怕是便要玉石俱焚了即使是对历史上袁隗灭门惨案知之甚详的南鹰也万万没有料到,董卓竟然会在洛阳便迫不及待的挥起了屠刀,而在历史上,袁隗一家是在迁都长安之后才被处决。
对于南鹰来说,袁家死多少人和他没有一个铜钱的关系,在如此疯狂的政治斗争中,他们的死亡不值得任何人给予同情。然而袁家之中却有一位马伦,南鹰不敢想象,若是因为自己的援救不及,而令这位亲如慈母的老人有任何不测,他是否会如同当年对老爹刘安一样,陷入无法自拔的伤痛之中,甚至一直在内疚愧悔中渡过余生与对老爹一样,他欠马伦的,也太多了
南鹰明白,面对着自己灼灼的挽留目光,老人却最终决然返身,率领着一众袁氏子侄向着联军大营的方向行去。然而她返身时那情不自禁落下的泪水,却暴露了老人的内心她并非不愿随南鹰走,而是必须担负起袁隗的责任,那便是继续领导袁家生存下去。
又是为了家族南鹰突然间生出一股恐惧的情绪,连马伦这样超然世外的高人,都无法在俗世的洪流中完全解放出来,那么自己呢如今的他,算得上孑然一身,带着一群不离不弃的兄弟部属们,大可以无所牵挂的独战天下,然而自己若是有了家室,有了孩子,还能够坦然面对一切吗
心湖之间,几张绝美的面容突然间浮现出来马云萝,有如一朵空谷幽兰,无论是那份超凡的智慧才艺,还是那清雅如仙的风姿,都是世所仅见,而她与自己从敌至友,从友至情,其间爱恨难明的刻骨铭心,连南鹰至今仍然为之魂牵梦系,而两人内心难抑的些许表白,更令那份朦胧的关系更进一步,以至于所有渤海军将士无不将马云萝视为未来的主母
“南哥我们现在何去何从”娇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令南鹰心中轻轻一跳,他刚好正在想到她
高清儿,是南鹰初来贵地结识的第一位女性,那时的她,有如一朵迎春盛放的杜鹃,展现出无限的青春活力,如火如荼的热情中蕴含着爱憎分明的纯良本性然而这些年来,她却似乎有些沉默了,不经意间望向南鹰时,那目光深处一丝浓浓的愁绪情结,连南鹰亦为之心颤。然而,他却无法做到,孤寂了二十余年的内心啊它渴望着父亲的充实,企盼着母亲的滋润,更需要一位妹妹的眷怜所以,南鹰默默的等待,等待着她分清崇慕英雄和寻找归属那份区别的时刻。
还有,那道孤傲如莲的倩影,曾几何时,她那微微颤抖的瘦削背影和那无限神伤的美好脸廓,连自己为之心碎,几乎生出不惜一切去呵护其终身的冲动想法
还有那个以梦为名的女孩,她有如轻舞的精灵,放射出神秘和智慧的光辉,然而她的内心中
“南哥”那个愕然的女声突然凑到了近前,大叫道“将军大人,别发呆了”
“清儿,你这丫头”南鹰捂着耳朵,苦笑道“吓坏了哥哥没什么吓到了将军,你可吃罪不起”
“切任务完成,而新的命令并没有下发”高清儿一脸无所谓的神色“现在你就是一个哥哥,你敢怎样”
“好了好了我不敢”南鹰漫不经心道,刚刚那短短的瞬间,他却将内心中对于这位妹妹的真实感受脱口说了出来。现在,他需要不动声色的转开话题
“说到这次任务,你和宾硕兄完成的不错”南鹰称赞道“否则,仅凭那何颙一人之力,只怕是要坏了大事”
“将军,您谬赞了”孙宾硕一脸感激之色的望向高清儿“若非小姐奋不顾身的挡在属下面前,属下怕是见不着您了”
“什么”南鹰一惊,不能置信的叫道“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高清儿突然收起了笑容,怔怔道“那个武痴,算他还记着当年的情份,不然,凭我怎么可能救出孙兄也不过便是再赔上一条命罢了”
“竟是吕布亲自出手吗”南鹰只觉背上出汗,他怒道“清儿,下次再不可如此鲁莽”
“是”高清儿出人意料的没有争辩,她低下头去“这次虽然我赌对了,但确实有些冒险了”
“将军,是属下办事不力”孙宾硕亦汗颜道“凭属下和何颙二人联手,竟然扫不住那吕布三招,何颙还几乎死在当场这才逼得小姐行险”
“好了”南鹰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急了,你们没事就好”
“吕布嘿嘿这小子竟然也有这么一面”南鹰伸手磨挲着唇下,出神道“真想知道,貂蝉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
“貂蝉”孙宾硕和高清儿同时愕然道“她是何人”
“就不告诉你们”为了掩饰自己的失口,将军偶尔也会耍耍流氓,他一本正经道“这可是一名高级暗探的代号,你们想,本将可能透露她的身份吗”
“很稀罕吗”高清儿撇了撇嘴“那么将军,请你指示下一步的行动吧”
“目前我们有多少人”南鹰望了一眼四周的幢幢身影。此时天色未亮,凭着他的过人目力,也无法辨清具体人数。
“禀将军”孙宾硕立即道“我与清儿小姐共带来属下好手约近百人,召集的后援约二百人,将军亲领的三百鹰卫,此地目前有六百人,再加一个时辰后即将抵达的典韦、黄忠几位将军带来的接应部队,总兵力应在一千一百人左右”
“很好不多不少”南鹰点了点头,他挥了挥“全军就地休息”
“是将军”孙宾硕答应着,终于迟疑着问了一句“将军说不多不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南鹰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轻轻道“待全军会合,我们取小道直插洛阳之西,先隐蔽起来。只待董卓那老小子敢撤向长安”
他冷然一笑“老子就在半路上设伏,砍他狗头”
“伏击董卓”即使是以孙宾硕的胆大包天,脸也一下子白了。
“两位将军两位将军”袁遗一路小跑着冲入大帐,向着正在指点地图的袁绍和袁术骇然大叫道“出大事了”
“沉住气”袁术有些不满道“你还象是一个太守吗这么一路大呼小号的冲进来真是丢了我们袁家的脸面”
“咳还什么脸面啊”一向对袁术俯首贴耳的袁遗顿足道“袁家灭门在即,还讲什么脸面”
“胡说什么”袁绍沉下脸来“什么灭门在即”
“自己瞧瞧吧”袁遗伸手撩开帐门。初升的阳光下,一行人正向着中军大帐缓缓行来。
“叔母大人”瞧着为首者竟然是一脸木然的马伦,袁绍和袁术的脸色一起变了。
当瞧见众人搀扶下浑身是血的何颙,袁绍更是浑身剧震,他冲出帐来,一把抱着何颙狂叫道“伯求,你怎样了太傅呢”
“本初”何颙气息微弱道“太傅不肯走我只能”
突然间,他脸上闪过妖异的红晕,一双涣散的眼神竟也明亮起来,他一把反抓着袁绍,厉声道“本初你告诉我,我这一生对你,可还算得上是兄弟吗”
“当然算”袁绍一颗心儿直沉下去,何颙身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只能说明他正处于回光返照之际。
他含着泪将口凑至何颙耳边,低低道“没有你何伯求,焉能有我袁绍今日”
“好好好”何颙双目神光一闪道“太傅他老人家求仁得仁,当为典范,而我何颙此生义字为先,亦求心之所安”
他亦将口凑在袁绍耳边,也不知在喃喃低语些什么,听得袁绍却是悚然变色。
突然间,何颙垂下头去,再不出声。
“伯求”袁绍狂叫一声,险些没有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身体慢慢软倒下来。他知道,就在此时,他不仅失去了一位足以信赖的好朋友,更失去了一条最为重要的臂膀
营中一阵大乱,正当袁绍好不容易回过气来,突然间张邈一脸阴郁的行来,在他耳边低低道“丙一刚刚传来消息,太傅他”
“说大声点”马伦淡淡的声音响起“是否他已经去了”
张邈瞧着袁绍的木然神色,一咬牙道“是天子下诏,赐太傅于昨夜自缢而死”
“终于走了吗你们几个听着”马伦苍白的脸上闪过一阵凄怆,却又立即敛去不见,她缓缓转过身来,向着营门颤巍巍的行去“老身先回汝南故乡,只待你们夺回太傅之身,再行殡葬之礼”
众袁氏子弟在一片哀声中,跟着马伦而去。
听着马伦那平淡的声音,连仍然陷于悲痛之中的袁绍亦是惊愕的瞪大了双目,他追在身后大叫道“叔母放心,侄儿等身为袁氏血裔,必定要血此大仇,以慰叔父在天之灵”
“不用了”马伦身形一定,却头也不回的沧然道“若是没有你们几个袁氏血裔,他也不会死”
袁绍、袁术、袁遗等人同时僵在当地,面面相觑。
袁术眼珠连转,大叫道“纪灵何在还不速领一千兵马护送叔母返乡”
一直瞧着马伦的背影消失于视线之中,袁绍才缓缓吁出一口长气,他最后瞧了一眼何颙的遗体,才转过身来向着袁术狠狠道“看来,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对就你和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