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大开,一队队彪悍的董军战士顺着深邃幽长的城门通道鱼贯行出,径向西方开拔而去。战马嘶鸣,人潮如水,滚滚洪流有如一条蜿蜒不绝的长蛇,无有尽头。
“喝喝”嘹亮的大吼声中,数十名将士簇拥着一名浑身包裹在铁甲的大将纵马而驰,从城门一侧沿着大队冲出了城外。
“聿”那大将一把带住马缰,回身仰首向着城门上望去。当他看到城门上正在向他遥遥挥手致意之人,不由浑身微微一震,立即在马上俯身施礼。
一礼方罢,那将军拨转马头再不回头,引着大军径奔西方而去。
城门之上,董卓缓缓放下手来,目送着大军一路向西,眼中尽是复杂难明的阴鸷之色。
“董公勿忧”李儒的声音从一侧响起“虽然奉先将军因伤不能出战,然李傕将军亦是我军中屈指可数的大将,有勇有谋,治军严谨,且尚有董越、段煨、胡车儿诸将辅佐,必可一战功成,解得郿坞之危”
“真是如此吗”董卓眉宇之间尽是阴沉之色,悠悠道“纵然解得郿坞之危又如何韩遂和马腾这两个混蛋已经对我们落井下石,东方群雄也正在不断兼并壮大,我们如今的形势正可用四面楚歌来形容而这一切,尚不能令我董卓畏惧,真正令我如鲠在喉的是”
“内忧”李儒面上亦泛起罕有的凝重,他低低道“看来,董公对奉先遇刺之事仍是心存疑虑”
“岂止如此”董卓冷笑道“吕布、李肃、徐荣这些人,每一个都有背叛孤的可能和理由就是那个皇甫嵩,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李儒浑身轻颤道“可是皇甫将军他”
“凭一个皇甫坚寿,还左右不了皇甫嵩这条老狐狸孤势力强大之时,他当然不敢有什么妄动可是如今” 董卓狠狠一拳擂在女墙上“韩遂和马腾如此明目张胆的攻打郿坞,他皇甫嵩还能不起异心吗”
“此二贼,确是阴狠”李儒听得作声不得,良久才杀气腾腾道“韩遂和马腾的使节仍在城中,要不要拿他们开刀”
“对我们有帮助吗”董卓奇怪的瞧了一眼李儒“杀几十个无关紧要的下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徒自落下一个残忍和不义的骂名你不要忘记,攻打郿坞的兵马至今也没有公然打出任何旗号也许,韩遂和马腾就是故意放来几十个废物来试探我们的底线”
“董公说得是”李儒一惊,赧然道“不知怎的,小婿经过奉先一事后,始终只觉心神不宁,有些心浮气躁”
“嘿嘿,不知怎的你是在害怕吧”董卓瞧着浑身剧震的李儒,淡淡道“你害怕这世上当真有胜过吕布的绝世高手,那么你我从今将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你更害怕那高手是在与吕布联手演戏,那么你我更有很大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信手一指周边,数十名董军高手正在虎视眈眈的警戒周边“你安排了这么多人在孤身边,其实已经暴露了你心中的恐惧”
李儒听得浑身冷汗涔涔而下,半晌才苦涩道“不错”
他呆呆的望着城下仍在不断涌出的大队兵马“董公,恕小婿说句犯忌的话,您的死敌太多,也太强大,如南鹰、袁绍这些人,如今他们远在天边尚不足惧,然而一旦长安有变,令他们窥出我军虚实,那么便是我们的灭顶之灾快要来了”
“南鹰、袁绍”董卓双目突然闪过痛恨惊惧的复杂之色“你说他们远在天边,怕是未必见得呢正如你一直不停派遣人手前往河北一般,你当他们便没有在长安之中安插内线吗”
“董公,您不会是怀疑”李儒突然间明白了董卓的隐忧,他失声道“您是说”
“嘘小声当心内鬼”董卓眼中厉芒一闪“两日后便是孤的婚期,同时,那也正是长安城最为热闹与松懈之时,一切的谜团都会水落石出你速速召集牛辅、郭汜和樊稠几人前去布置,孤现在能够信任的人真是太少了”
“明白”李儒心领神会道“小婿知道怎么做了从现在起,所有军营和重臣府邸外,都会有我们的人全天监视”
“呼希望一切只是孤的猜测失误”董卓长长出了一口气,他仰首向天,怔怔道“事实上,孤与你一样,在得知攻打郿坞那支兵马的强大实力后,心中也只想到那个人吕奉先,不得不防啊”
入夜,并州军大营,吕布寝帐。
帐外静悄悄的,连一个守卫也没有。经过了白天的刺杀,主将便放弃了原本的大帐,而选择了一座寻常军官使用的军帐,并一连换了三次。即使是张辽,此时也绝对不知吕布的安寝之所,因为他此时也正在一处不为人知的小帐中静养。
昏暗的烛火下,吕布眯着双目斜倚榻上,双唇毫无血色,面上亦浮现出一股内伤未愈的灰败之色。
“梆,梆梆”听着远方巡夜士卒敲出的打更声,吕布眼帘缓缓睁开一线,同时功聚双耳,立即将方圆数十步内的风吹草动尽收耳中。
当一队将士刚刚从帐前巡过,吕布猛然间双目大开,其间神光流转,有如星辰,哪里还有半分重伤之相他无声弹起,抖手发出一缕指风,那烛火立时应手而灭很快,一道有如鬼魅般的身影闪身出帐。
大营外不远处的一所小院内,正有一人负手而立,淡淡的月光映照在那人面上,勾勒出一张英挺年轻的面庞若有行刺事件的旁观者在场,定会失声惊呼,只因,他便是那个将吕布伤于手中的刺客。
听着身后有如夜枭破空的微声,那人轻轻一笑,回过身来“吕将军你来了日间多有得罪您的伤应该无妨吧”
“有劳记挂先生的那几招,还不致于伤了布”吕布从夜色中大步行出,虽然话语仍是狂傲,然而语声却是多了几分敬重“真是没有想到,先生身手之强,竟不在布之下”
“吕将军谬赞了只是有些愧对张辽将军了”那人有些歉然道“只有日后再择机谢罪了”
“先生放心,文远也只是内腑受了一些震动,已无大碍”吕布微笑道“还是请出你家小姐来吧本将溜出大营的时间有限,正事要紧”
“我家小姐未至”那人话音未茫,吕布已是脸色一变道“先生休怪,虽然你身手强绝,毕竟不是主事之人,若无你家小姐在场,这天大之事如何能够议定”
“好急的性子”那人轻笑一声“好教将军知道,如今在这长安城中,我家小姐已经不是主事之人了”
“什么”吕布一惊,脱口道“难道难道他来了”
“奉先真是精明”院中那间漆黑寂廖的小舍突然间灯火骤亮,木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了。
“主人”那负手而立之人立即回身俯身施礼,尽显恭敬之色。
“管先生何须多礼”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衣之中的年轻人伸手虚托,他向着吕布淡然一笑“奉先,一向可好”
“你你你怎敢再来长安”吕布眼中尽是震动之色,突然间长长叹息一声“你这小子,真正是天下间第一胆大包天之人”
“能够令天下间第一高手如此称赞,我南鹰幸何如之”南鹰缓缓行至吕布面前,与他目光瞬也不瞬的对视“话说回来,在这看似龙潭虎穴的长安城中,我有一身绝艺,有部属兄弟,更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何惧之有”
“兄弟”吕布倏的震动了一下,他微微有些激动道“汉扬仍旧当我是兄弟吗”
“你在长安城中保护清儿这么久,又肯用一生英名来陪清儿胡闹,这还不是我的兄弟”南鹰哈哈一笑“不过,我必须事先声明,令你与管先生上演一出当街刺杀的闹剧这是我的主意,清儿并不知情”
“这算什么”吕布瞬间脸容解冻,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能令我并州军万余兄弟免去郿坞送死,我尚要多谢你才是,一点虚名何足挂齿”
“这才是义气之人”南鹰伸出大指,转而伸手与吕布相握“不枉我从青州狂奔上千里潜来长安这一遭”
“呼”吕布长出了一口气,突然笑了起来“你来了便好终于有人能够挡得住清儿胡闹了她为了刺杀董卓,竟然异想天开的想出了一个利用自己以饵的婚嫁之计,真是胆大妄为”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望向南鹰“汉扬,你便是因此解除了她的主事之权吧”
“我确是解除了她的主事之权”月光下,南鹰明亮的双眸突然一黯“然而,两日之后,貂蝉仍要嫁于董卓”
“你说什么”吕布浑身一僵,他突然一把摔开与南鹰相握的手掌,冷冷的盯着南鹰“南鹰,为了杀董卓,你竟然忍心将自己的妹妹送入虎口我吕布真是看错你了”
“果然”南鹰怔怔的瞧着吕布“你果然是喜欢清儿的”
“是又怎样”吕布突然暴怒起来,他一把揪住南鹰的领口,狠狠道“若你再不顾惜清儿,我吕布今日便与你恩断义绝大不了我带着她杀出城去”
“你断绝不了因为我需要你”南鹰任由吕布无礼的举动,他伸手止住意欲冲上的管平,毫不相让的与吕布对视,口中淡淡道“我需要你立即配合我的行动,为天下苍生与大汉皇朝诛除董卓国贼;我还需要你取代董卓占据长安,为我与天下挡住西凉军南下的步伐;我更需要你一直留在清儿身边,为我与高顺照顾她一生一世”
吕布浑身剧震,情不自禁的松开手来,难以置信的死死望着南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