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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十七
    秦绾宁酒醉后回凌王府,恰巧遇到来送珠珠回府的秦玉章。

    秦玉章喊了一声姑母,瞧着后面还有一人,他凝眸站了会儿,等姑姑离开后,他才举步靠近萧宴。

    “陛下。”

    十岁的小少年身子高,声音带着低沉,那双眼睛与萧宴像了半分,同样带着冷酷。

    萧宴被亲外甥像恶狼一样盯着,顿时有些无奈,“朕对你不薄。”

    “陛下对我很好,当年若不是陛下救我,我也活不到今日,只是救命是一回事,你觊觎姑姑又是一回事。”秦玉章并不屈服于萧宴的帝王气势,他神色凛冽,眼中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萧宴被头小狼恶狠狠地盯着,顿时有些不自在,“朕是皇帝,你竟用觊觎二字。”

    秦玉章解释“姑姑若喜欢你,哪怕你是街头乞丐,在我心里你都是正大光明,可惜姑姑不喜欢你,你便是觊觎。陛下,您对姑母是喜欢还是占有”

    萧宴站稳了脚步,对面小狼不过十岁,哪里来的那么大口吻说喜欢的事情,“你说说看。”

    他没有选择将人驱逐,反而想认真听一听。

    “父亲死前告诉我,喜欢与占有不是相同的事情。喜欢的人若不喜欢你,你只有祝福。喜欢的人喜欢你,你才是幸福。占有是内心嫉妒的表现,并非是喜欢,静下心来就会慢慢发现你的嫉妒心压过了你的理智。”秦玉章头头是道。

    萧宴怔了怔,“秦霄告诉你这个”

    “父亲与母亲,是青梅竹马,是相互喜欢,他们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是光明正大,至今都有人知晓他们是夫妻。这才是喜欢,占有是偷偷摸摸找一个地方藏起来,那是见不得人,姑母不喜欢这样。”秦玉章坚定说道。

    “你”秦宴几乎被说服了,小小少年眼中的爱情最为澄澈与无暇,没有一丝肮脏。

    他忽而在想,当年他若努力给绾绾名分,她的喜欢是不是还会在呢。

    萧宴没有多作纠缠,转身离开王府。

    角落里隐身许久的凌王在人影消失后踱步走了出来,他拍了拍秦玉章的肩膀“

    你很有意思。”

    “你当初救我也是想控制我的母亲为你办事,并非是真心。因此你对我没有救命之恩,另外,您对姑母不是占有,是喜欢,但是你的喜欢让她陷入危险之地,凌王殿下,您在利用她。”秦玉章缓声说出,他虽小,可有些事情是能看懂的。

    姑母良善,在恶狼群里艰难生活,每回见他,她都是开开心心的模样,他知晓,姑母在努力活出自己。

    她没有被困难打倒下去。

    凌王嗤笑,“你懂什么你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好好读书。”

    “我明白,凌王殿下保重。”秦玉章也爽快,不让说就不说,对着凌王揖礼,转身离开了。

    凌王慢慢品着这些话里的含义,喜欢与占有的关系,喜欢才会想着占有,不喜欢为何要占有呢

    他想不明白,秦霄与萧如兰是青梅竹马,他二人与他和绾绾是没法相比的。感情是由心而生,与名分没有关系,倘若不喜欢,就算给了皇后的名分,那也是独守空闺。

    想到这里,他要去找绾绾。

    秦绾宁醉得躺下了,临睡前怕萧宴来纠缠,将门拴上,窗户从里面关好,凌王过来别说看一眼,就连门都没有进去。

    该死的萧宴。

    没有人打扰,秦绾宁一觉睡到了子时,口干舌燥,打开屋门让婢女进来奉茶。

    婢女若湘及时道“陛下让人来传话了,说陨国公爷在牢里被人毒杀了,幸好被郭统领救回来了。”

    “嗯。”秦绾宁软软地应了一声,李家大郎忙活那么久了,也该出些效果了。

    她头疼得厉害,喝了一碗醒酒茶后,貂儿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在她膝盖上坐了下来。

    喝过茶后,她抱着貂儿又睡了一觉,天没亮就醒了。

    今日要上朝,她起来沐浴洗发,收拾停当后,穿上袍服,慢悠悠地骑马入宫。

    汉王的马车这时从她身边住过,他掀开车帘,“凌王,进来、进来。”

    “夏日里憋闷,你出来吧。”秦绾宁不想钻马车。

    汉王没办法,只好骑了侍卫的马,走到秦绾宁身侧,“昨日的事情你可听到了”

    “昨日我酒醉了,出

    了什么事”秦绾宁装作不知道。

    汉王激动,声音都压不住,“李家大郎让人给殷开下毒,他用得很巧妙,并非是毒物,而是用了殷开过敏的食物松果,若非郭统领警惕,只怕人就救不回来了。”

    “李家大郎挺聪明的。”秦绾宁故意夸赞。其实这个办法是她让人透露给李世东的,若是寻常下毒,必然会牵连李间和郭微,只有松果才成。

    “不走正道,陛下下令拿了他,关在刑部,也将陨国公送了回去,对了,还有李间,一并放回去了。他儿子接着坐牢房,你说陛下会如何处置”汉王嘀嘀咕咕。

    “不知道,听圣意,由此可见,李殷两家的心结解不开了。”秦绾宁说道,眼内涌动着不着痕迹的笑意。

    汉王长吁短叹,“你说这是不是因果报应”

    秦绾宁诧异地抬眸,他悄悄告诉她“当年秦公谋反时,是四家站出来举证。”

    “这”秦绾宁勒住缰绳的双手猛地用力,心中翻涌起波涛,“我未曾听到这些。”

    “这些都是秘密,寻常人不知,此事只有鲜少几人知晓,你也装作不知。”汉王唏嘘。

    街面上不时走过行色匆匆的行人,晨雾朦胧,犹如被雨水洗过。

    两人并肩而行,说话都也压低着声音,汉王面露惋惜,秦绾宁则是神色不宁。

    秦绾宁没有想过还有这么一桩事,思考了会儿,并未作声。汉王知晓的事情不少,仅存在于知晓,没有证据,也没有信口开河,说得尚有几分道理。

    “因为陛下适龄,当初入主金陵后,他们择了一条规矩,五家女儿不做皇家媳。偏偏秦公想将女儿嫁给你,你是皇嗣,又有兵权。他们恐秦公拥护你为帝,这才先下手为强。”汉王语气低沉。

    这么一条规矩害死了成百上千条性命。

    “汉王兄的意思是我的求娶害了秦府”秦绾宁故意试探,她不明白她与凌王的亲事,到底是凌王先求娶,还是父亲先有这个意思。

    看似不起眼的事情,需有前后顺序。若是父亲有意,秦家的祸与凌王无甚关系,若是凌王先求娶,那么,凌

    王就不干净了。

    汉王沉默下来,“是你先求娶,还是秦公先想将女儿嫁你”

    问住秦绾宁了,她不知这件事,恰好楚王来了,她忙指着楚王“楚王兄来了。”

    话题就这么岔开了,楚王驱马靠近,“你二人说什么呢”

    “说汉王妃呢。”秦绾宁随意道,眨眼示意汉王跟上。

    汉王立即点头,“说我家王妃怀孕后性子不大好,吓得我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这”秦绾宁大吃一惊,忙恭喜汉王,又说道“你家王妃温柔,耍些小性子也是有的,你该多些耐心,女子生产不易。”

    汉王笑得合不拢嘴,满面春风,比自己成亲的时候还要高兴。

    兄弟三人说说笑笑入宫,进去紫宸殿后,李间竟然上朝了,汉王与秦绾宁对视一眼,两人一道上前恭贺还朝。

    李间神色不好,略有些憔悴,宽大的袍服罩住消瘦的身子,面对众人的恭贺也只有笑笑不说话。

    秦绾宁睨了他一眼,唇角弯弯,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片刻后,皇帝临朝。

    刑部尚书执起笏板,禀奏道“卫国公长子李世东涉嫌谋害陨过公一案已经查实,李世东买通牢房里的狱卒,将松果放入饭菜里,李世东见事情败露后供认不讳,签字画押。”

    一桩谋害案,半日间就查得很清楚。

    李间闻言后出列求情“臣教子无方,幸陨国公无事,不然臣万死难辞其咎。犬子一时被蒙蔽了心思,请陛下看在老臣为大周戎马一生的份上饶其死罪。”

    “不要脸。”楚王骂了一声,秦绾宁嫌弃地拿笏板戳他的后腰,“别说话。”

    楚王悻悻闭嘴,对面的汉王也朝着秦绾宁努努嘴巴,也表示不屑,秦绾宁没有回应,反而看了一眼周卫。

    周卫硬着脑袋站出来,“陛下,大周律法在,卫国公为子求情也是存了私心,但若赦免其罪,陨国公处也无法交代。再者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周相”李间一声怒喝。

    周卫双腿被吼得打颤,伸手摸摸自己的大腿,忙问刑部尚书“按照律法来该判何罪”

    刑部尚书朝着皇帝

    揖礼,回道“按照律法,论罪当诛。”

    周卫笑了一声,“若开先河,大周律法如何服众”

    李间面如死灰,死死盯着周卫。周卫吓得缩缩脑袋,又缩回自己的位置上,努力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朝堂上下寂静无声,人人内心都受着煎熬。

    半晌后,秦绾宁走了出来,朝着萧宴揖礼,扬唇浅笑“陛下,大周初立,律法新制。律法是在约束臣民办事循规蹈矩,若律法失去了作用,臣民效仿,大周必乱。”

    楚王也站出来附和,“律法在前,岂容私情超越。”

    汉王同样附和。

    三人一发声,周卫再度表明态度,枢密院更是跟着附和,声音此起彼伏,李间瘫坐在原地。

    魏莱与侯德义对视一眼后,默然不吭声,此事站出来就是与朝臣为敌,三位王爷同时表态,他们再求情都没用了。

    衡量一番后,他们继续装死。

    等朝臣都表态后,萧宴才慢吞吞地宣布“按照律法处置。”

    下朝后,李间不死心,继续跪在殿内求情,萧宴不理会,抬脚离开紫宸殿。

    秦绾宁慢悠悠地跟着朝臣出宫,走几步就停下来,汉王嘴巴就没合过,她在侧说着恭贺的话。

    说说笑笑,楚王也跟着凑了过来,三人一道出宫。

    落后几步的魏莱与侯德义灰头土脸地走在人群里,两人憋屈,一辈子都没有今日这么憋屈。

    魏莱紧盯着凌王的背影“凌王入京后,我们四府接二连三地遇事。”

    侯德义将凌王入京后的事情捋了一遍“凌王入京后,殷开就主动搭讪,殷石安又时常和凌王走动。殷石安举发李世南贩卖官爵,从这里开始,事情就不对了。”

    两人心领神会,魏莱眼中闪过一阵阴狠,“凌王与秦家联姻,谁能保证他没有为自己的妻子报家仇”

    侯德义醒悟,“早知今日,当日就该斩草除根,留了这么一个祸害。”

    “现在也不晚。”魏莱冷笑一句。

    过了两日后,太后将奄奄一息的岳灵珊送回岳家,又去皇帝跟前兴师问罪。

    秦绾宁后来从汉王嘴里

    听了一耳朵,没有在意,只知岳灵珊饿得选择了馒头,哪里还敢惦记萧宴。

    过了七月,进入八月里的时候,天气凉快了不少,各府开始办菊花宴。

    凌王府没有女主人,一直都未曾办过筵席,凌王又是懒散的性子,倒有人开始催促凌王办宴。

    秦绾宁思来想去,倒应了下来,让人去宫里借了些品种稀有的菊花来撑场面,宫里办事快,当天下午就将花送了过来。

    碧色趁机来了,借着送花的功夫来传消息。

    明华也在,见到碧色后略有些惊讶,秦绾宁告诉她“没事,你也听听。”

    碧色穿着宫娥的衣裳,行礼后就说道“李魏侯三位国公爷今日时常去酒肆里饮酒,将人都支开,奴也查不出他们说的什么。但三府调了些以前卸甲归田的下属回来了,下属们回来一趟就离开金陵,奴令人悄悄跟着,他们都去了扬州。”

    明华接过话来“去扬州做甚。”

    秦绾宁嗤笑“杀秦绾宁。”

    “这”明华登时说不出话里,未曾想到三人会有这么狠毒的想法,她急忙道“还有呢”

    “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金陵,有的留了下来,至今还没有动静。”碧色回道。

    明华心神不定“他们留下做什么呢”

    秦绾宁替明华解惑“杀我。陛下信任我,常有赏赐送来凌王府,他们明面上短时间做不了什么,暗地里唯有刺杀来得最快。”

    “一个个、心狠手辣。”明华气得拍桌。

    秦绾宁却很平静,反而从桌上上捻了一块点心来吃,放在嘴里嚼了嚼,整个嘴巴都很甜了,她笑了笑,道“气甚,凌王府守卫森严,不过他们敢来,我就可以祸水东引。”

    “如何引”明华不知她的意思。

    秦绾宁摆手不肯说“您就别急了,玉章的西席先生找得怎么样了”

    “找到了,在来的路上,是前朝被罢官的礼部尚书陈有义。”明华说道。

    陈国末年皇帝昏庸无道,不听臣下劝谏,罢免不少良臣,陈有义便是其中一人。萧宴亲自写信去给陈有义,陈有义没有拒绝,

    答应来京。

    但这些明华没有细说。

    秦绾宁屏退了碧色,又去太妃处说了这么一件事,贤太妃手中捏着佛珠,说道“扬州王府有人把守,你也不必害怕。这里也是,以后出入多派些人跟着,以防万一。暗中刺杀的事情也是不少,日后谨慎些。”

    秦绾宁没有指望太妃多加关心,笑着说了几句就退出来。

    离开太妃的院子,她去了新宅。

    新宅里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再买些家具就可以住人了,她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庭院里放上了匾额,自己选的院子里上题了三字双月楼。

    双月月本只有一个,哪里来的双

    她喊管事过来,“谁题字”

    “是明华长公主容让人送来的。”

    “嗯。”秦绾宁应了一声,也没有多加在意,询问管事府里还缺少些什么,让人赶紧采买。

    管事列了一张单子,“府里还缺些细碎的小玩意,另外要买些婢女与护院的小厮,护卫不可少,需要些身强体壮的。”

    “知道了。”秦绾宁接过一张单子,回头让秋潭去办,至于婢女与小厮,内院贴身伺候的可去公主府讨要,至于护卫,这是个难题。

    没有信任的人,对自己的安全也不利。

    回到王府的时候夕阳都已经落下去了,珠珠在她的院子里逗弄白貂,她将秋潭喊进屋。

    “你抽空去将着上面的东西买了,到时我会将地址给你,那是我购买的宅子,是我的,与凌王府无关。切记,不能和其他人提起,若真被人知晓,你就说是你自己购置的。”

    “奴婢知晓了,不会让您担心,我们是不是要搬出去了”秋潭双眸湛亮,心中也有主意,“这里不是自己的宅子,做事感觉处处被人盯着。在扬州的时候倒还好,奴婢来到这里以后就感觉不自在。”

    她做事小心又谨慎,出门都会府上的管事说一声,纵然处处报备,可还是有人盯着她。

    “你再忍忍。”秦绾宁安抚她,“你明日出去就说给我买些东西,驾着马车去,在城里走上几趟,什么都不要买,后日也是这样。

    三五日以后,他们就会放松警惕,到时你再去买。”

    秋潭记住了,将单子放入随身的荷包里,谨慎退下。

    秦绾宁想试探秋潭的能力,她若真能办好这件事,以后办事也好放心交给她。

    凌王府办了菊花宴,只给了几家邀请的帖子,想来者就来。

    到了办宴这日,朝堂上来了一半,恰好是休沐日,朝臣们都有空闲。

    开宴前,就连皇帝都来,女眷们隔着屏风都见到了皇帝的模样,岳灵珊坐在众人中间,脸色苍白。

    她被凌王和陛下合伙耍了,白白饿了三日,还被剥夺了入宫的机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见到凌王和萧宴站在一起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但她聪明了一回,没有人性去吵闹,安安静静地吃席。

    皇帝与凌王坐在一起,贤太妃身子不好,并没有出席,女眷那边是明华在招待。

    酒过三巡后,凌王起身去更衣,离开了厅堂。

    萧宴也随后离开,今日凌王府人多,一路上都能看见客人,凌王一路都在与人打招呼,尤其是女子见到她,都红了脸。

    萧宴心里嗤笑,这些女子都是看脸,没长脑子。

    一路小心跟着,直到秦绾宁进了更衣的屋子,他的双腿就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跟进去,就会挨骂,秦绾宁的性子温柔起来能让人沉沦,若是不讲情面,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更衣的屋前种了些树,枝叶茂密,门窗又是关的,周遭无什么人。

    萧宴见窗前有棵树,没有多想就翻身上了树,歇在了树干上。

    没过多久,就有一婢女进来,他看了一眼,是凌王府的衣饰,他没有多想,阖眸沉思。

    眼睛合上的瞬间,又皱了眉头,方才的婢女走路不对。婢女走路脚步轻,而方才那人分明底盘很稳,是会功夫的。

    想通的瞬间,萧宴跳下树木,来不及走门,从窗户里撞了进去。

    一声巨响,屋里的两人都被惊到了,尤其是婢女,见状,拔腿就朝外跑去。

    萧宴不肯让她走,随手拿起一只花瓶就砸了过去,不

    偏不倚地恰好砸在了婢女的背后。

    婢女往前一扑,萧宴得到机会,腰间投出匕首,扎进她的腰间。

    就算中了一刀,婢女也没有停留,从地上爬起来就跑了,萧宴步步紧逼,朝外喊了一句“有刺客。”

    中气十足喊了两声后,凌王府的人就赶了回来,合力将婢女包围起来,一炷香的功夫就将人抓住。

    屋里秦绾宁慢吞吞地走来,笑了笑,旋即将笑意隐藏起来,“将刺杀陛下的刺客带下去。”

    刺杀陛下萧宴扭头看着她“你诱朕入局”

    秦绾宁指着被绳捆索绑的婢女,“您看看去。”

    萧宴半信半疑地走过去,盯着那张扭曲的脸看着,然后扒了对方的裤子,眸色一惊,旋即踢了一脚,“送去刑部。”

    婢女是个男的,且是个军人。

    他被秦绾宁拉入污水里,但他不介意

    “都下去吧,各司其职,本王让护卫再去检查一遍。”秦绾宁安抚众人,又同萧宴一同赴宴。

    两人安然无恙地回来,筵席照旧。

    午后,魏莱与侯德义就得到了失败的消息,不仅失败,人还被送进刑部大牢。

    侯德义有些慌了,魏莱却道“慌什么,他们去之前都保证过,一旦被擒拿就自尽,绝对不会泄露我们,再者他们的家人还在我们手里。”

    “可那是刑部。我以为最多被凌王拿住,可这涉及到了陛下,刺杀王爷与刺杀陛下,就不是一回事了。你说,怎么就被陛下碰上了。”侯德义记急得原地打转。

    魏莱很稳定,“刑部里人员繁杂,到时让人直接将他直接弄死,神不知,鬼不觉,就没有人知道了。”

    “你忘了李世东的事情”侯德义提醒。

    魏莱不怕“那是他自己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郭微的眼睛里。我们不会,你等着我,我去安排。”

    说完,就带着人去外面。

    侯德义急得唉声叹息。

    散席后,宾客尽欢,陆陆续续离开王府。

    凌王站在府门前送客,夕阳下一身红袍,亮丽而夺目,风流且多姿,惹得不少女儿家掩面偷看。

    不知

    何时,皇帝突然走来,冷冰冰的脸色就像门神一样,下的人不敢靠近。别说女儿家,就连男儿都不敢直视帝王体态。

    等送走了宾客,萧宴又巴巴地跟着秦绾宁回府“你今日算计了朕,该要补偿的。”

    今日一场刺杀,看似简单,实则透出秦绾宁缜密的心思。

    她知晓有人来刺杀,故意放松府内戒严,让刺客更好地进来。

    刺客洋洋得意,殊不知这是凌王府请君入瓮的一出戏。刺客进来后,打晕了一名婢女,剥了她的衣裳换上,一直紧盯着秦绾宁,趁着对方一人去更衣的时候动手。

    但是他没有看到树上的萧宴。

    秦绾宁哼唧不吭声。萧宴好奇问她“如果我不跟着来呢”

    “你会不跟着吗”秦绾宁反问他。

    萧宴无语凝滞,确实,有这么好独处的机会,他不会放过。

    “若是今日刺客不入局呢”他问。

    秦绾宁看他一眼,解释说道“凌王府第一次设宴,人多且无章程,你想想第一次办,肯定会很慌乱。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若不珍惜,以后再想要机会,可就不容易了。我让人在府门口盯着,进来的刺客不止他一个人。我孤身一人就是最好的机会,那么,他不来,还有其他人。”

    刺客那么多,机会只有一个。

    萧宴不得不佩服她快速成长的心智,“你怎么知道进来的不止一个”

    “他们都是军人,外在气质不同,我令人特地盯着,总会看出那么几个,您说呢”秦绾宁有些高兴,扬眉浅笑,眼窝里更是止不住泅出一抹笑。

    萧宴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去掐了她柔嫩的脸颊“名师出高徒。”

    “陛下摸一个男人,小心被夸有龙阳之好呢。”秦绾宁嫌弃地避开,拿帕子擦了擦自己被萧宴摸过的脸颊,当着仆人的面也不好不给萧宴颜面,只好不再言语。

    言归正传,她说起背后的刺杀,“魏莱怕是要发现我的身份了。”

    “你与凌王未曾成亲,你换回女儿家也成。”萧宴上下打量她一身宽袍,眉眼皱了皱,他不喜欢。

    秦绾宁也没

    有反对,她想离开凌王府,就脱下澜袍,变回女儿身。

    “找个合适的机会吧。”

    萧宴笑了笑,领着人回东宫。

    凌王在两日后回来,风尘仆仆,给秦绾宁带了些好东西回来。满满两大口箱子,装得很满。

    箱子里装的是从海外运回来的货物,有皮草,还有香料,凌王将一瓶香料取出来,递给她“听说与大周的不同,你可以试试。”

    另外还有些葡萄酒,“这是海外运来大周贩卖的,但是这两年福州一带水军边防严格,他们都进不来。”

    凌王掀开另外一口箱子,取出一只小匣子,“这是金刚钻,比宝石都要亮堂,可以做簪环首饰。”

    他将金刚钻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都有些刺眼,亮度远远超过寻常的宝石。

    秦绾宁是爱美的姑娘,喜欢精美的首饰,对这盒金刚钻也很喜欢,下意识想到什么事情,“你出海了吗”

    凌王细细算算走了些时间了,出海时间也对不上,但不代表他的人不会出海。

    “没有,下属出海了,得了些东西回来卖,这些是给你留的。”凌王也没有隐瞒,目光凝着她一身澜袍,语气忽变晦涩“绾绾,恢复女儿身吧。”

    四府损失了一半的儿女,剩下的他可以去办。

    “我们也该成亲了。”

    萧宴没有回宫,而是去了刑部大牢,喊上了郭微,两人一道过去。

    魏莱打听到后,双腿一软,差点从马上滚了下去,半晌后,他立即转会府找侯德义商议。

    萧宴进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郭微护送着回宫。

    没过两日,凌王称病不朝。魏莱派去扬州的刺客也赶了回来,说出一个惊人的秘密“秦绾宁不在扬州,且当日花船去了扬州,凌王并没有同秦绾宁成亲。”

    “没有成亲”魏莱摸不着头脑,一侧的侯德义也跟着不明白,“不成亲,福宁郡主从哪里来的”

    魏莱警醒“不管有没有成亲,但人不在扬州就证明四府发生的事情与她脱不了关系,指不定人就在金陵城内。”

    “当年的事情你知我知,殷开与李

    间都知道,但凡有一人说漏了嘴,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侯德义也有点后怕,想起殷开与凌王走得很近,“会不会殷开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凌王了”

    “不会,那些事也有殷开,他不敢这么做。但现在不敢,不代表以后不会。为长久计,先斩草除根。”魏莱倒吸一口冷气,殷开没了一双儿女,若是发起疯来,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来。

    “这”侯德义皱着没,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怎么除”

    “殷开还躺在床上,死了也没人会想到是我们,李世东才死了,这个时候我们是最安全的。”魏莱出计,就用李世东的计策。

    侯德义见他胸有成竹,自己也松了半口气,殷开早就背叛他们了,按照他们的规矩,背叛者就该死。

    殷开死得不冤枉。

    凌王半月都没有上朝,而此刻就在刑部大牢里关了半月,秦绾宁搬去了新宅,这里没人知晓她是凌王殿下。

    索性脱了澜袍,穿上了女儿装。

    这日,秦玉章搬了过阿来,后院里备好了书房,陈有义也被请去书房,两人按照规矩,秦玉章奉了师父茶给陈有义。

    两人相处也很融洽。

    午后,秦绾宁就带着秋潭离开新宅,去了殷府。

    到了殷府门前,秋潭递上了秦府的信物,门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是哪个府上,半信半疑地送去给国公爷。

    秋潭等了半个时辰,没有人出来。

    她回到马车上,“姑娘,他们不见我们。”

    “嗯,再去递。”秦绾宁轻轻出声。

    秋潭只好再去,这次门人都不敢开门了,秋潭费力敲了半天的门,泄气地瞪着深色的大门。

    秦绾宁没有强求,带着秋潭回去了。

    一连三日,都去殷府敲门,直到第四日的时候,门开了,是殷夫人。

    殷夫人面容枯槁,眼角皱纹叠生,一袭灰布裙衫更是添了几分老态,秦绾宁一眼就看出来她身上的衣裙是为儿子服丧的。

    在殷家人的眼里,殷石安早就死了。

    秦绾宁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但她面色上没有什么变化,很快地笑了笑,“殷夫人。”

    殷夫人不

    认识眼前的姑娘,将对方轻轻打量,“你是秦绾宁”

    能拿出秦家信物的除了秦绾宁以外也没有人了。

    秦绾宁抿唇笑了,“我想见见国公爷。”

    “他病了,不见客。”殷夫人冷言拒绝了。

    秦绾宁却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一句话。殷夫人脸色大变,抬手就指着秦绾宁“你、你”

    “您别指着我,我想见国公爷。”秦绾宁浅笑,顾盼生辉,别样温柔。

    殷夫人气得脸色发白,不敢拒绝她的话,转身领着她去后院。

    秦绾宁无心打量殷府上下的景色,转眼就到了殷开住的院子里,院子里景色一般,伺候的婢女都抬首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围在一起说话。

    殷开躺在床上,殷夫人进去后,秦绾宁站在外面,几息后,殷夫人请她进去。

    殷开老了嗯很多,两鬓斑白,皱纹横生,见到秦绾宁后,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我知道你会回来。”

    “殷叔。”秦绾宁执晚辈礼,往前走了两步,在榻前站了下来,浓重的药味让她皱了眉。

    殷开睁开眼睛仔细打量她,本靠着迎枕躺着,打量了会儿忽然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凌王、凌王”

    原来秦绾宁早就回来、原来秦绾宁就是凌王殿下。

    “嗯,您老想说什么呢说说您与李间、魏莱还有侯德义的事情”秦绾宁淡淡道。

    殷开微微一笑了,复又躺了下来,“从小女和亲的那刻起,我就明白,这个秘密会说出来。我将会是第二个秦公。”

    秦绾宁饶有兴趣地看着还称呼自己父亲为秦公的人,“殷府会成为第二个秦府,他们知晓我回来了,他们不放心,你就会死。至于怎么死呢我不知道。”

    “是啊,怎么死呢我本心灰意冷,但你又给了我希望,石头在你手里,对不对”殷开被她的眼神看得脸颊火辣辣地疼。

    “不在我的手里,应该在陛下处,我拿他和陛下换了一样东西。”秦绾宁语气悠长,眸色湛亮,“您想怎么说呢”

    殷开看她的胸有成竹,脑袋里的弦紧绷了起来,语调也稍微降低了

    下来“此事也并非是我四人合谋。”

    “还有先帝”秦绾宁简单地问了一句,目光涣散。

    殷开却笑了,发出刺耳的笑声,“女子本弱,放你一条生路,是我们最大的错误。毒秦州,杀秦宵,放了你这头狼。”

    如今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殷家落了差点绝户的地步,就是他们当时一时仁慈。

    在战乱年代,女儿家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逃出去也是一条死路。

    看着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殷开的心在滴血,而秦绾宁的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不想听你说,你自己写。你和殷石安之间,只能活一个。”

    “你比他们良善了几分。”殷开彻底安了心,若对面站着魏莱等人,他们殷家满门都不会活着。

    “好,我写。”

    秦绾宁寻了椅子坐下,从腰间拔了匕首丢给他,“你欠秦家的,自己承认,若是漏了一言,你儿子就活不成了。”

    她没有时间了,一旦魏莱发现她在金陵城内,她的处境就会变得艰难。

    殷开不再隐瞒,拔了匕首,摸到一块布帛,然后咬牙用匕首划破了手心,血如泉注。

    秦绾宁没有去看,而是走到窗下,婢女捧着汤药在候着,她多看了一眼,婢女双手紧紧握着托盘,十指紧扣,好像很紧张。

    婢女双眉微蹙,随着时间消逝,她的眉眼开始皱成一条线。

    半晌后,秦绾宁转身回去,殷开的血书写完了,他满头大汗,抬眸看着秦绾宁“先帝容不下秦公,你可知为何”

    “功高盖主。”秦绾宁平静道。

    殷开费劲地扯了扯唇角,“你很懂。”

    秦绾宁想了想,“都是陛下教的。”

    殷开笑不出来了,“那我比他们好多了。”至少儿子会活。

    他们呢

    殷开又笑了,放声大笑,秦绾宁睨他一眼,将血书折了起来,一股血腥味冲入鼻尖,很难闻。

    她将血书塞进了香囊里,“你的儿子会给你披麻戴孝,这是你该得的。”

    殷开五官忽而狰狞起来,一把抓住秦绾宁的手腕“凌王求娶你,破了规矩,秦州明知坏了规矩,偏偏还要答应亲事,是你们秦家毁言在先,怨不得我们。”

    秦绾宁被突如其来地阴狠吓得面色发白,是凌王先求娶的

    殷开继续告诉她“五家有言,秦公不遵从,他想帮助凌王成为皇帝,先帝也容不得他,秦绾宁,你不能怪我们”

    秦绾宁没有说话,迟来的真相让她浑身发凉,她伸手推开殷开就跑出了屋。

    跨过门槛的时候,她又瞧了一眼送汤药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