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不在,船上的生活就变得乏味无趣,侍卫们不敢靠近秦绾宁,能说话的就只有红昭。
红昭被逼着每日早起做饭,秦绾宁就像没事人一样盯着她,就连提水的事情也成了她的份内事。
萧宴离开三日了,船上陷入死寂的气氛内。
秦绾宁让人一早去买了鸭子,吩咐红昭去做烤鸭,又将萧宴引以为傲的香料丢给她。
她坚信萧宴能做的烤鸭,别人也能做,都长了一双手,可以的。
红昭对着活蹦乱跳的鸭子哭出了声音,哭声阵阵,引得秦绾宁踱步进来,“哭什么呢。”
“我、我不会杀鸭子”红昭蹲在地上哭得凄惨,双手捂着脸,不让人看见她窘迫的容颜。
秦绾宁哀叹“我也不会。”
红昭哭得打嗝,“我只会勾引人,不会杀人。”
“哦,那你挺善良的。”秦绾宁递给红昭一方帕子,神色悲悯,“你为了一只鸭子就哭成这样,遇到大事岂不是要去自杀。”
红昭抬首,秦绾宁雪白的容颜就像是白雪地里盛开的红梅,耀眼极了。她在泉州走动,见过太多的姑娘,像秦绾宁这种时而快乐时而又有些悲悯的女子,却是第一次见。
你觉得秦绾宁快乐,可时而能看见她发呆出神,神色苍茫。
你觉得秦绾宁伤心,可每回见面人家都是笑意盈盈,那股笑意又极为暖心,让人跟着都开心不少。
秦绾宁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人。
红昭在泉州偶尔遇到从金陵城来的人,他们谈论过秦绾宁这个人。
秦绾宁出身在徐州都督府,上有一兄一姐,有父母疼爱、有兄姐关爱,是天之骄女。徐州上下见到后无人不尊称一句三姑娘,就在这样一个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女子,偏偏喜欢上了萧宴。
萧宴是天生的战神,一战成名,帮助先帝创下大周王朝,在进入金陵城后被封太子。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宴并不喜欢秦绾宁。
后来秦家破败,太子娶了今日的皇后,而秦绾宁被先帝下旨赐给凌王为正妃。
故事
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多年后秦绾宁回到金陵,绊倒四府,替秦家翻案,重回胡国公府。成为皇帝的萧宴却下旨婚事不作数,秦绾宁与凌王从未成婚。
看似顺畅的故事,红昭作为女子感觉到了几分不容易,女子为弱,如何绊倒四府。
在泉州见到秦绾宁,她以为对方不过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如今想来,是她有眼无珠。
“你不会杀,让侍卫来杀,总有办法的,哭是没有用的。”秦绾宁叹气,瞧着对红昭梨花带雨,心中也是感叹,为何总要哭呢。
阿嫂也是,阿嫂性子柔软,可红昭这么坚强的人面对一鸭子,也哭了。
眼泪真是不值钱。
红昭擦了擦眼泪,反怪她“你买鸭子,怎地不让人先清理干净。”
“还可以这样啊。”秦绾宁惋惜地点点头,“那你辛苦些,明日我让人买之前清洗好的鸭子。”
“还有明日”红昭崩溃了,“船上没有厨娘吗”
“本来有的,后来被陛下打发回去了,这几日陛下不在,就辛苦你了。”秦绾宁摆摆手,谁让萧宴觉得自己能担任伙夫这个任务。
突然跑了,她上哪儿去找厨娘,只能拿红昭来顶着。
红昭哭得声音更大了,秦绾宁唉声叹气。
这时有侍卫上船,带着一封密封的信件,萧宴不在,就直接奉给了秦绾宁。
秦绾宁接过来,是一封蜡封的信,拆开后,抿紧了唇角,她立即吩咐道“去徐州。”
侍卫踌躇“那陛下怎么办呢”
“你们陛下神通广大,不会出事,点上五十人随我去徐州。”秦绾宁心思转动得极其快,快速将信烧了,又看向还蹲在地上哭泣的红昭,“我去徐州,你要去吗”
“徐州”红昭泪眼朦胧,眼底茫然一片,“你信我”
“我不信你,但你若想继续做探子和勾引男人的事就继续留在这里,我只是问问你罢了。”秦绾宁明白红昭聪明,极通人情世故,且对泉州这里很熟悉,若能为她所用,也是那不错。
红昭糊涂了下,她是从小被拐来这里的,压根没有出过泉州,
更不懂徐州外的事,出去后会不会死
“红昭,给你半个时辰考虑的时间,我半个时辰后离开。”秦绾宁没有时与她仔细解释,转身离开厨房,眼底幽深。
红昭摸摸地上的鸭子,手心凝集力量,心也提了起来,走还是不走呢
半个时辰后,秦绾宁收拾好行囊,换了一身黑色锦绣袍服,长发束了起来,英气勃勃。
船上都是萧宴的人,只有少数几个是从国公府里带来,秦绾宁将自己的人都带走,又点了几个武功高的侍卫。
一行十五人,十五匹快马。
下船的时候,红昭站在船上看着,秦绾宁消瘦的背影里蓄积着坚毅的力量,青竹笔直,青松耐风雪。
素白的天空下,她看到了女子坚强的一面,忽然热血在身体里奔涌,“等等我。”
秦绾宁回过神,不耐烦“快些,你没有马了。”
红昭临时改变计划,来不及准备快马,只好留下一个侍卫,将快马让给红昭。
十五人疾驰出了泉州,红昭不善骑马,日夜跟着极为疲惫,为照顾到她,每隔一日,晚上都会找家客栈来住。
快马十日后,终于赶到徐州城外。
红昭望着徐州城,猛地吸了几口气,“终于到了,也不比我们泉州好到哪里去,要命地赶来是有什么宝贝吗”
秦绾宁神色苍凉,抓住缰绳的手微微用力,到底还是回来了,冰冷的泪水自眼角滑下,落入玉颈内。
不过一瞬,她就擦干了眼泪,神情冰冷决绝,“不进徐州,去营地。”
徐州内有五万兵马,是他父亲留下的,萧宴藏了五年。
一行人转调转马,又向东南方向奔驰,一个时辰后停了下来,红昭炙热的眼中映着星罗密布的营地。
“这是兵”她只在其他人的嘴里听过,曾听说今上比三千对陈兵一万,大获全胜,她好奇“这里几千兵”
“徐州兵马五万。”秦绾宁低声说道,这是各地的兵制,徐州五万。当年萧家人离开徐州的时候带走了两万兵马,这是萧家起义的兵,是他父亲看重兄弟感情割舍的。
若不割舍,秦家说不定会安然无恙。
红昭目瞪口呆“三千打一万,这里五万,可以抵得上十六万人马”
“你这算的哪门子账。”秦绾宁无语。
红昭屏住呼吸,“这些都是你的”
“不是。”
“不是你是、那你来干什么”红昭很失望。
“这是秦家的兵,我不过是来借用罢了,这里曾是秦家的旧居。”
红昭宽下心了,嘴角抿了抿,那也等于是秦绾宁的兵。
秦绾宁并没有半分欢喜,忆起金陵城门下那个拦住她回去的男人,冰冷的眉眼、蚀骨的冷意,她嘴角划过一抹自嘲,“进去看看。
秦家在徐州居住了百年,直到父亲才坐上了都督的位置。父亲爱护下属,面对陈帝的刁难也没有屈服,在他的心里,百姓重要,兄弟下属也很重要。
步入营地不过片刻,便有人穿着银色盔甲疾跑而来,见到秦州的信物后,来人略有几分迟疑,当看见秦绾宁的五官后,当即笑了起来,“阿绾。”
秦绾宁凝视对方的样貌,约莫不惑之龄,英气逼人,她想了想,依旧没有想起来对方的身份。
赵启见秦绾宁疑惑的模样,旋即拉着她入主帐,“进去说。”
营帐内并没有五万兵马,满打满算也就两万多。徐州的管制是需要兵马的,也不会留在一营里地整日操练。
徐州近些年来不安静,需要管制的地方又多,新都督是秦州手下的人,曾跟着他征战多年,在周兵进入金陵后,秦州就让自己的兵暗地里回到徐州。
大周建国,得到玉玺,征战多年的武将若还贪恋兵权,会惹得主上忌惮。
赵启回来后在徐州安营,暗地里秦州将都督的位置调给他,如此也算名正言顺。
进入营帐后,赵启就先说起当年的事情“我等回到徐州后,不敢张扬,哪怕上面分配不公,不给军粮、不给补给,我们都捏着鼻子不吭声,在这个时候争权是件要命的事情。阿绾,你或许不知,我永远都不希望回到徐州。”
金陵城内繁华,大周的国都,是多少人梦
想的地方,进去了若无难事,谁还想回来。
“我也不想回来,金陵城内乱了,福宁郡主不知所踪。”秦绾宁面露苦涩,“秦家被围前,父亲可给你吩咐”
“秦公让人传来两字。”赵启笑意浅淡,更多的是无奈。
秦绾宁追问“什么字。”
“不动。”
赵启说得斩钉截铁,秦绾宁微微动容,父亲这是不愿连累徐州的将士,难不成还要叛出大周不成,这不符合父亲做事的风格。
“赵启,我来之前给陛下留了书信,圣旨很会就会到了。”
“阿绾,你放心,徐州将士随您调遣。”赵启也并无不适,对秦州的忠心,在这刻就展露出来了。
“行,那你整兵,我们即刻出发。”秦绾宁不说其他啰嗦的话。
不过,萧宴真的让她很生气。
汉王妃要临盆了,太后让人送来稳婆和许多补品。
汉王不敢不收,将人安置在后院,又将补品送去库房,客客气气地将内侍送出府。
太后利用岳家挤入朝堂,凡是汉王与周卫要办的事情,岳家都会插手,久而久之,汉王觉得有些疲累。
尤其是长公主将福宁郡主也送到他们府上,整个汉王府都崩起了神经,尤其是汉王,夜不能寐,还不能和王妃诉苦。
若是惊得胎儿早产,他的罪过才叫大了。
送走内侍后,汉王脸色微白,整理好衣襟和脸色后,笑着步入后院见汉王妃。
卧房内两面的窗户通着,珠珠坐在椅子上慢慢地练习大字,汉王妃不时提醒她,两人相处得也算融洽。
“珠珠写得怎么样了”汉王笑吟吟地跨进屋。
被束缚着的珠珠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贴在汉王的身份,“三伯伯,救救珠珠、哎呀”
汉王妃揪着她的小耳朵,“救你做甚,不过十个大字罢了,你坐了半个时辰,三个字都没写到。”
“别揪啦,珠珠继续练。”珠珠苦着一张小脸,汉王妃对她好,看也很严格。
汉王没有再出声,见王妃面上一抹温和,不忍再打扰,慢慢地退出卧房。
回到署衙的时候,周卫与国舅都在。周卫站在
窗下,而国舅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
“汉王来得正好。”国舅招呼汉王坐在下首。
王为尊,国舅如此颠倒,汉王隐忍不发,一侧的周卫更是眼睫颤了又颤,当作没有看见,浮云辽阔,风光甚好。
“汉王,我有一事与你说,帝陵处有盗贼出没,太后想调五千禁军去捉盗贼。”国舅言笑晏晏。
汉王皱眉,唇角柔和,“何需五千禁军。”
禁军不过三万,戍卫宫廷,肆意调走五千禁军,倘若宫廷出事怎么办。
国舅却道“帝陵何其重要,不过五千禁军罢了,太后不放心其他人去,想过汉王亲自去。”
“本王不会离开金陵。”汉王温柔的性子终于被惹恼了,他得陛下嘱咐坐镇金陵,为一盗贼就让他离开,倘若金陵有大事,陛下怪罪,他万死难恕其罪。
“别生气,别生气,汉王不去也成,让郭统领去,先帝的陵寝出事,到时你们担下不孝的名声,陛下回来会怪罪。”
“郭统领保护宫廷,岂有离开的道理。”
“汉王有所不知,这些盗贼极为狡猾,守陵主将都伤了,您想想,不派些能人过去也无法制服,您去还是郭统领去,就看您的意思了。”
汉王倒吸一口冷气,眸色沉黑,似有浪涛在波动。
许久,他没有出声。
沉默在一侧的周卫忽而开腔道“不如郭统领去。”
汉王看向周卫的方向,周卫神色依旧淡然,照着他微微颔首。汉王没有动静,微微蹙眉,在考虑为何要调郭微出金陵。
郭微一走,剩下的禁军会由两位副统领管制。
周卫徐徐走来,面色柔和,道“汉王妃即将临盆,汉王殿下不适合离开金陵,郭统领对付几个小蟊贼绰绰有余。”
汉王也只好答应下来“周相说得极是。”
国舅很满意,“那就劳动汉王殿下吩咐下去,我先去回复太后。”
汉王垂眸,不言不语,周卫懒散地坐了下来,神色依旧淡然“宫廷里有太后和皇后,陛下又不在,汉王急什么。”
禁军只守皇城宫廷,不守外城,他们这些百官住在外城里,实在与他们没有
干系。
“汉王殿下,你想想,太后第一步夺了宫廷,第二步是什么”
“自然是外城。”汉王语气清冷,若非太后是陛下生母,他断然不会同意这点。
周卫长长地叹气一声,眼底滑过莫名的意味,凑到汉王面前“殿下,您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些。太后做了这么多,可想过有一日陛下回来了,会不会生气呢”
“太后与陛下不和,你今日才知道吗”汉王盛起薄怒。
“算了,臣累了,去休息,您去吩咐郭统领点兵去帝陵。”周卫大步离开,汉王压根斗不过老奸巨猾的国舅。
没有他,危矣。
四月中旬的时候,汉王妃临盆了,汉王从宫里赶了回来,这时长公主也闻讯赶来。
太后赐下的稳婆要上前帮忙,明华直接将人赶出去院子里,又恐吓着珠珠,忙带着她离开院子。
她也没有走远,就带着珠珠坐在外院里游玩,没过多久,太后跟前得力的内侍就来了。
明华害怕太后带走珠珠,忙让乳娘带着珠珠去后院,自己上前去应付。
内侍带着人进入王府,外间还有跟来的禁军,长史将人带到长公主面前。
“殿下也在啊。”内侍停了下来,见到长公主微微咬牙,道“太后怕汉王年轻不懂事,特让臣来帮忙。”
“你是稳婆吗你是大夫吗”明华言辞犀利,嘴角一勾,又道“既然都不是,不如陪本宫喝盏茶。”
“臣来有事,不能陪您喝茶。”内侍谄媚,笑着拒绝。
明华放下茶盏,猛地呵斥一声“本宫给你脸面,你不要的话,就别怪本宫,拿下,绑着,再赐一椅子。”
长史立即让人去办,三两下将人绑起来,有堵住嘴巴,直接将人按坐在椅子上。
明华笑了笑,雍容端庄,“去告诉汉王,本宫替他看着。”
长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立即去传话。
椅子上的内侍双腿蹬了起来,椅子也被摩出声响,明华皱眉“再动跺了双腿。”
一朝长公主,什么事情都敢做。
内侍登时安静下来。
不知不觉,天色就黑了下来,明华揉
着酸痛的脊背,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内院依旧还没有动静。
“去卧房看看王妃的情形。”
女子生产是大事,她心里等得尤为焦急,不敢催,但内侍长时间不回去复命,恐会生事。
院子里点了灯,光辉昏黄,静谧无声。
亥时的时候,皇后来了。
明华倒吸一口冷气,刚刚过去的科举中江氏揽尽前三甲的名额,江氏风光无限,她忙吩咐“解绑。”
皇后一身凤袍,凤冠在灯火下闪着光辉,内侍解绑后,也识趣地没有敢乱说话,静静地站在一侧。
“长姐也在,汉王妃如何了母后放心不下,让本宫来看看。”皇后扫了一眼众人,见到内侍站得笔直,“张内侍怎地没有传话回宫里,太后担心了好一阵。”
“皇后怕是不知,女子生产艰难,一两日都是有可能的。”明华道。
皇后一噎,长公主冷嘲暗讽她没有生过孩子,“长姐说笑了,本宫自己没有生过,但奉了太后的命令。”
一句太后的命令压得明华喘不过气来,对方气势逼人,明华也只能避其锋芒,选择性不开口。
这时婢女回来说话“接生婆说开了七指了,多半要快了。”
“下去吧。”明华压着怒气,转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又冲着皇后说道“皇后不如坐下等,长夜漫漫,去沏茶。”
“本宫去产房看看。”皇后没心思喝茶,她这次过来是有大事要办的。
明华立即起身拦住她“皇后,汉王妃在鬼门关走着,你这么一去,吓着她,汉王可不会饶你。”
“长姐,怕是你不肯让本宫去。”皇后也不相让,当即抬首直视长公主。
明华笑了笑,眸底一片冰冷,“皇后自己不生孩子,不知凶险,您这么一去,会惊扰汉王妃。”
“长公主,你句句不离本宫不生孩子是何意思”皇后怒了,面上怒气重重。
明华淡然“字面意思,您若等着就喝茶,若是不愿等就回宫,休想踏进去一步。”
皇后气得唇角颤动,心里慌得不成样子,面对长公主,她确实拿对方无可奈何,半
晌后,她选择后退两步,从容地坐了下来。
同时,明华也松了一口去,吩咐长史“重新去沏茶,守好院子,不准任何人进去。”
长史应了一声,即刻去办。
汉王府内灯火通明,府外禁军更是点起火把,火光冲天,引得不少行人的注意。
刚入金陵城江的秦绾宁在汉王府外转了一圈,不知发生什么事,思考无果后,去周卫府上解惑。
周卫都躺下了,被人叫起,心中正不顺,陡见胡国功府的信物,吓得从床上跌了下去。
“快、快去请那祖宗。”
周卫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衫,鞋子都来不及穿,拿了就走,一面走一面穿。
到了待客的厅堂前总算衣衫整齐,周卫心里喊了一句要命,忙又挤出一抹笑,“小祖宗,你怎么回来了。”
“福宁郡主不见了,我就回来了。”秦绾宁捧着茶冲着周卫笑了笑。
周卫差点哭了出来,“福宁郡主不见了臣不知道啊。”
宫里的这些主子真是麻烦,海盗未除,陈国余孽虎视眈眈,没事起什么内讧啊。
秦绾宁茫然了一瞬,“那你去查,给你三日的时间。”
“您来就为了福宁郡主”周卫想起其他的事情,“今日汉王妃临盆,太后让人去照看了。”
“原是临盆。”秦绾宁点头,神色沉重,“让禁军去守着更为安全。”
周卫叹气“禁军在太后手中,准确说是在国舅的手里。”
秦绾宁说不出话来,眼底深沉无光,更多的是茫然,金陵城内发生内乱,萧宴不知道吗
还是说萧宴知道她会为了珠珠领着徐州的兵马回来。
萧宴的心思,很难能猜透。
她屏息凝神,周卫继续说道“郭统领去守帝陵,汉王妃生产,太后隐有夺子之意,虽说汉王孝顺太后,又是温润的性子,可为了自己的孩子多半会和太后撕破脸皮。到时候汉王必然吃亏,届时没有了汉王,我在朝堂孤掌难鸣。”
“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秦绾宁星眸圆瞪。
周卫一怔,“皇家事,臣无法干涉。”
“直接说你没有办法不就好了。
”秦绾宁皱眉,眼里满是嫌弃,“我给你一个办法。”
周卫作揖“臣洗耳恭听。”
“你现在从后门进去,将孩子带出来,留在周府。太后不知道,汉王也放心,多简单的事。”
“这、您让我引火自焚”
“胆小怕事”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去将孩子带回来。”
“我、我不想去,您这是要了臣的小命。”
秦绾宁睨他一眼,旋即从腰间掏出匕首,抬手就放在周卫的脖子上,速度极快,干净利落,“去不去”
周卫吓得牙齿打颤,这是一位什么祖宗,陛下常说秦姑娘温婉,哪里来的温婉
“去,臣马上去。”周卫头皮发麻,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秦绾宁点头,眉梢微扬,收起匕首,好整以暇道“我等你回来。”
周卫脚下一软,“小祖宗,您千万不能去见周茴。”
“我就在这里,你赶紧走,别啰嗦。”秦绾宁神色有些心虚,也甚是疲倦,等周卫离开后,她就依靠着椅子休息会儿。
连日奔波,铁打的身子都有些吃不消,赵启还在后面赶路,她暂时不能回国公府,在周府里躲避两日。
夜色深沉,只有一轮明月悬挂在天上,不见星辰。
周卫悄然从后门走进汉王府,小厮一见是周相,连忙带去见汉王。
此时汉王妃刚好产下一男婴,汉王还来不及高兴,前院就闹了起来,他欲去看,汉王妃却拉着他的手交代“不能让孩子去宫里。”
孩子一旦为质,汉王府将处处被太后掣肘,且年幼的孩子哪里能经得起折腾。
汉王咬牙听了,唤来府内的守卫将后院重重围了起来,自己还没有走出后院,就见小厮引着周卫来了。
“周相。”
汉王声音带着低沉,周卫两道眉峰抖了抖,拉着汉王说道“秦家祖宗回来,让我来将您的孩子带去周府,我说我不来,她就拿刀逼着我来。”
几句话说得极其巧妙,都推在了秦绾宁的身上。
将来出什么事情都是秦绾宁惹来的,与周卫没有关系
。
汉王一听就明白了,听到秦家祖宗四字心里忽感一阵轻松,“你将世子带走。”
周卫怔了怔,“恭喜殿下得了世子。”原来是个儿子,难怪汉王脸色都不对了。
楚王的儿子是个冒牌货,秦家孙子辈可就汉王世子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了,太后要抢也在情理之中了。
“赶紧走。”汉王不耐烦了,这个时候还恭喜什么。
周卫点头,“臣来的路上想好了,等臣离开后,您便假装府里来了刺客,将世子偷走了,将责任推到太后的身上。”
反正都要撕破脸了,不如先下手为强。
“好,你等着。”汉王一狠心,掉头回去,让人好生将世子包在被子里,王妃昏睡过去了,如此也不必惊动她了。
他信秦绾宁会善待他的儿子,就像长姐信任他将福宁郡主放在汉王府是一样的道理。
周卫带着孩子偷偷摸回到周府,秦绾宁倚靠着椅子睡得正香。
“小祖宗。”他没好气地喊了一声,自己虎口拔牙,始作俑者睡得真香。
秦绾宁迷迷糊糊地被喊醒,头重脚轻,双手托着脑袋,目露茫然“回来啦,我好累。”
“您累,孩子怎么办”周卫看了秦绾宁一眼,手里的孩子千斤重。
“周大人,您没将乳娘带回来吗乳娘不来,他吃什么”秦绾宁顿时醒了,“你们男人办事,怎么那么差。”
周卫忍了忍,“那我现在去找乳娘”
“现在去,明日就会被太后发现,你府上有乳娘吗或者有没有刚生完孩子的妇人”
“我这就找。”周卫赶紧将烫手山芋交给秦绾宁,衣袖一甩,离开厅堂。
孩子很小,骨头特别软,被包在被子里感觉没有什么分量,小脸还是皱巴巴,不大好看。
秦绾宁盯着他小脸看了两眼,和当年玉章出世一样丑,不如珠珠样貌好看。
孩子无辜,她未曾想到太后会想用孩子来牵制汉王,其心可诛。
五月里的天气不冷也不热,孩子被包裹得很严实,秦绾宁盯着许久,拿手拨了拨孩子的额头,他依
旧没有睁开眼。
快天亮的时候,周卫带着一妇人匆匆回来,“这是周茴的婢女,一月前刚生下孩子。”
“那你赶紧喂他。”秦绾宁抱了一夜,双臂酸软,都快麻木了。
妇人上前赶紧接过来,看了一眼孩子“长得真好看,天庭饱满,难得俊秀的小郎君。”
闻言,秦绾宁与周卫对视一眼,两人共同发出一个疑惑这个孩子哪里好看了
让人不解。
妇人喂奶,两人心神契合地走了出去,走到屋檐下站立。
晨光熹微,新的一日来到了。
“秦姑娘,陛下呢”周卫这才想起秦绾宁和陛下一道出京的,秦绾宁回来,那么陛下在何处
秦绾宁揉着自己酸疼的臂膀,廊下空寂无甚,听到这句话后,秦绾宁不觉顿了顿,心底莫名悲凉,“不知去了哪里,突然就消失了,我接到金陵城的消息就赶去了徐州。”
“徐州”周卫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而一侧的秦绾宁迎着熹微的晨光,扬首而望,睥睨庭院,目光露出几分讽刺。
周卫突然想到徐州是秦氏的老家,秦公当年匆匆离世,曾对陛下说过些话,其中有关徐州。
难不成秦绾宁从徐州带回了什么
“我带回了点兵。”
廊下长久的寂寞后,秦绾宁淡漠的声音忽而想起,让人听出几分薄凉的意味。
周卫心中一喜,“多少”
秦绾宁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周卫立即耷拉下了眉头,“就三千”
“三万,徐州只能腾出来这么多,其他地方需要兵将来管制。既然禁军在太后手中,那这三万兵想来也有用处。赵都督对金陵不熟悉,不如周相悄悄地将郭统领调回来接管三万兵马,若有什么事也好及时救助。”
周卫一拍脑袋,“秦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即刻派人通知郭统领。您暂时就别露面了,不如好好休息。”
“去吧去吧。”秦绾宁摆摆手,她实在是累得慌,本想着今日再回去见红昭,如今多了小世子在,怕是不能离开了。
等妇人喂过奶后,秦绾宁抱着小世子去客院休息,又让周卫将
红昭接进周府。
忙碌多日,秦绾宁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此时的汉王府却是兵荒马乱。
刚出生的小世子无端不见了,汉王妃急得晕了过去,汉王翻遍了王府都没有影子。
守在外院的明华长公主率先向皇后发难“皇后娘娘可以回去交差了。”
“世子丢了与本宫无关,你也看见了,本宫与你在一起,如何去让人偷小世子。”皇后眼底也渐生出一股迷茫,难不成是太后
太后让她来做幌子,暗地里叫人偷走了世子。按照太后近日的性子,倒像是真的能做出这一幕。
皇后不敢多留,辞别长公主就回宫去了,她才不会继续给太后做刀刃。
皇后一走,明华也喘了口气,急匆匆地去见汉王妃。
汉王已经出府去了,相比较而言,朝堂上的事情更为重要,见到周卫也要问问他儿子怎么样了。
到了署衙后,周卫好整以暇地坐着椅子上喝茶,一脸轻松,汉王急不可耐,一把拉起他“周相,如何了”
“好得很、好得很,哎呦,你别揪着臣啊。”周卫的袖口都被被汉王揪出褶皱,“您别急,那位祖宗给您盯着。”
汉王松开手了,喃喃自语“那便好、那便好。”
连说两声好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太累了,陛下离开金陵城,他初尝了掌权的滋味,发觉并没有快乐,而是疲惫。
超越身心的疲惫,整日里殚心竭虑,让他夜不能寐,如今生个儿子都要藏着掖着。
他坐下后,周卫喜滋滋地,捧着一盏茶给他喝“臣给您说一件大喜事。”
“周相、汉王、汉王、周相”
周卫话没有说完,外间就响起了凄厉的声音,汉王眉心一跳,蓦地站起身,周卫安抚他“没事没事,金陵城天塌了,小祖宗给我们顶着。”
报信的人几乎冲了进来,跨过门槛的时候脚步太快,直接扑进了屋子。
周卫慢悠悠地走过去,捡起被他摔落在地上的信,随手翻开,脸色遽变。
汉王凑了过去,“什么事”
他看了一眼信,全身都开始发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