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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一一零章
    退思堂的门由玄鹰卫把守, 章禄之请了谢容与上坐,将腰间的刀解下,“砰”的一声拍在一旁的案几上“你就是蒋万谦”

    这铿锵一声把蒋万谦吓了一跳, 他本就是跪着的,眼下头埋得更低, “回、回官爷,是, 是”

    章禄之问“知道为什么拿你吗”

    蒋万谦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不知道”章禄之在他跟前半蹲下身,“你自己做了什么, 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微一顿, 继而问道“听说你跟秦师爷交情不错, 当年同在东安, 你还买过他的画”

    “回官官爷,是。”蒋万谦掀眼皮看章禄之一眼, 见他一脸凶相, 很快垂眸, “当时秦、秦师爷, 到东安, 来考举人, 很清贫,他画、画得好, 任他画谁, 都惟妙惟肖, 草、草民买画, 只是举举手之劳。”

    这话出,青唯不由与谢容与对视一眼。

    她起先听这蒋万谦说话结巴,以为只是慌张所致, 眼下见他咬字吃力,才知是患了口吃之症。

    可是沉浮商海,左右逢源的蒋万谦,怎么是个有口吃的

    章禄之又问“听闻先后考过两回举人,第一回考前失足落水,第二回惹了人命官司,你是哪一回买他的画的”

    “第、第一回。”

    章禄之“嗬”了一声“那你们也算多年的交情了。”

    他蓦地将声音压低“既这样,秦景山为何要介绍你上竹固山据我所知,你运桑麻的的牛车大都是直接发往东安,很少从竹固山下过,竹固山的耿常,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善类,你跟他,根本没有结交的必要。”

    蒋万谦听了这话,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做、做买卖么,该结结识的人,总要结识的,早、早晚,都一样。”

    章禄之这么问,实际是希望他能老实交代买名额的事,见他如此敷衍,心中顿时窝火,“啧”了一声,已打算直接问了。

    好在他知道自己脾气躁,来上溪前,卫玦就叮嘱过他,让他凡事请示虞侯,章禄之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向谢容与,谢容与却摇了摇头。

    章禄之抿抿唇,不能直问,那只有继续旁敲侧击了。

    他在心中把蒋万谦买卖名录一事从头理了一遍,想起洗襟台的登台名额,他是为他的儿子方留买的,遂问道“你念过书吗”

    蒋万谦摇了摇头“念、念得少,也不、不爱念。”

    章禄之冷笑一声“你不爱念书,倒是盼着自家儿子能做大官,为了方留,费了不少周折吧”

    “官、官爷说笑了。”蒋万谦道,“他就就是个秀才,一、一直考不中举人,草民,也并不盼着他能、能做官,连、连昭化十三年的乡试,草民都、都没让他去呢。”

    这话出,章禄之没觉得异样,反是谢容与眉心微蹙,目光落在蒋万谦身上。

    昭化十三年,正是洗襟台建好的那一年,陵川因为自开春就要接待从各地而来的士子,是以将乡试的日子,从开春提早到了前一年的冬十二月。

    所以昭化十三年,陵川是没有乡试的。

    这一点寻常人不知道,但是蒋万谦,他这么看重方留的仕途,怎么会说错

    再者,方留没去那年乡试,极有可能是蒋万谦担心屡试不第影响他的名声,已打定主意买下一个登洗襟台的名额,这么敏感的决定,他怎么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了

    谢容与靠在椅背上,十指相抵,缓缓问道“昭化十三年的乡试,方留没去”

    “是,草、草民没让,没让他去。”

    谢容与紧盯着他“你还记得昭化十三年的乡试,是哪一天吗”

    蒋万谦听了这一问,怔了一下,正是冥思苦想,这时,外头一名玄鹰卫来报“虞侯,曲校尉回衙门了,虞侯可要见他”

    今日上溪暗潮汹涌,极不太平,卫玦到来之前,他手上可用的人太少,多多少少都得借曲茂的力。

    谢容与看着蒋万谦“把他带去内衙,你们亲自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

    等蒋万谦被带出去,这才吩咐,“让曲茂进来吧。”

    曲茂似乎一宿没睡,进来退思堂,还打着呵欠,对谢容与道“要知道你来了衙门,我就早点儿溜号了,凭的折腾了我一夜,遭罪遭大发了”

    谢容与稍稍一愣“你不是去醉芳阁听陵戏”

    “听戏”曲茂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都摊在了交椅里,“要真是去醉芳阁听戏,我哪能累成这副德行,昨晚我刚到醉芳阁,那伍聪就找到我,让我带着巡检司,去守那道山间小径外的关卡。”

    跟在曲茂身边的邱护卫道“殿下有所不知,夜里三更,伍校尉说是有急事要去东安一趟,让曲校尉帮忙轮一夜的班。”

    谢容与又是一愣,问“伍聪带着左骁卫离开了”

    “说是有什么事儿,要去东安请示他们中郎将。”曲茂道,“左骁卫也没全走,多少留了一些,不过不顶用,他们上头没人,凡事都来请示我,真是烦死了。”

    谢容与沉默下来。

    伍聪究竟为了什么而离开,他不用想都知道。

    这大半年来,左骁卫负责的所有案子之中,只有追捕温氏女这一桩,是需要请示中郎将再办的。

    伍聪这个人不傻,他很清楚他在上溪要捉的“鬼”,昨日已经被谢容与送走了,所以他此刻去东安,只能是因为在上溪发现了青唯。

    这一切看似没有错,但问题在于谢容与记得,青唯进山当天,伍聪并没有亲眼见过她,在追捕灰鬼当夜,他虽与她交过手,但是单凭一个似是而非的背影,看似熟悉的身手,他就能断定此人就是左骁卫追捕的温氏女,并且为之离开上溪

    还是说,他在某个见过青唯,直接,或者间接地确定了她的身份

    可是,谢容与又想,自追捕灰鬼那夜过后,青唯几乎一直与他在一起,伍聪不可能见到她,除非是在画上。

    是了,画

    谢容与一念及此,心中微顿。

    他蓦地想到,前日一早,伍聪最后带着人城西庄子,要求审问叶家祖孙与“江唯”,正是由秦景山带去的。

    当时谢容与还觉得此举可疑,这两日让玄鹰卫着紧查秦师爷,也有这个原因。

    青唯近日虽没在外人面前露脸,可刚来上溪那两日,城西庄子上的人,包括孙县令、秦师爷该是见过她的。

    适才蒋万谦也说了,秦师爷擅画,画得人像惟妙惟肖。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

    当日左骁卫,是秦景山故意引去城西庄子的。

    他看出伍聪早就怀疑庄子上的外来表姐,碍于小昭王的面子,一直不敢贸然查审,是故他将青唯的模样画下,随后拿给伍聪看,伍聪看过画,确定青唯正是在上溪,这才连夜去向驻守东安的中郎将请示的。

    这么说,伍聪是被秦师爷借由温氏女的案子,故意支走的。

    可是他支走伍聪又是为了什么呢

    眼下左骁卫已不必捉鬼了,留在上溪,左不过就是办个禁山巡视的差事。

    还是说,他把左骁卫的首脑支走,是想趁着关卡不严,送走什么人吗

    谢容与闭上眼,在心中细忖。

    秦景山、孙谊年,都是衙门的人,他们要离开上溪有一百种法子,甚至可以直接走官驿,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们的家人同理,也正是说,秦景山要送走的这个人,是一个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急需离开上溪的人。

    上溪眼下有谁急需离开谢容与想了想如果卫玦已带着玄鹰司赶到,那么他这张网要捕的,除了与县衙相关的,只有蒋万谦了。

    蒋万谦

    这个秦景山他要送蒋万谦走

    可是蒋万谦,已经在他的手上了啊

    谢容与思及此,蓦地睁开眼,他忽然想到,章禄之适才审问的这个蒋万谦,非但患有口吃之症,似乎连昭化十三年,陵川没有乡试都不知道。

    心中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顿生,谢容与倏地起身,一脸寒色的来到后院。他看着被玄鹰卫牢牢看守住的蒋万谦“想好了吗昭化十三年的乡试,究竟是哪一日”

    蒋万谦目中含着骇意,“回、回官爷,草民记记不大清了,应该,大概是开春。”

    谢容与心中一沉。

    但他神色不变,又问“你说方留考了几回举人都没考中,那么我且问你,他考过几回举人,分别是哪一年”

    “他儿时念的私塾是什么,恩师又唤作什么”

    “昭化十三年,他被遴选登洗襟台,是哪一日离开家的”

    连着三问急出,蒋万谦额头渗出了汗,“回官爷,草民只记得他儿时,念、念的私塾叫听澜,恩师姓秋,唤作、唤作”

    谢容与问“所以,你只记得他儿时的事,昭化十二年至十三年,他被遴选登台以至未曾参加乡试的所有枝节,你一概不知是吗”

    他盯着蒋万谦,目中寒意逼人“你不是蒋万谦,你是谁”

    “蒋万谦”心头大骇,他在人前已扮了快两年的大哥,除了知情人、家里人,没有任何人看出破绽,方留的生平,他也早也背得滚瓜烂熟,除了昭化十二十三年,衙门的那些人就像是在忌讳什么,没有与他多提罢了。

    可是眼前这个人洞若观火,不过几个问,就看穿了他。

    “蒋万谦”膝头一软,跪倒在地,“草、草民”

    然而谢容与已无暇理会他,他折身,疾步朝外走,“真正的蒋万谦两个时辰前从山外关卡跑了,留个人守在这儿,其余人立刻出发,随我擒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