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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一一六章
    我的小野姑娘

    什么叫“我的”

    青唯的脑海一瞬空白, 手指无措地捏紧被衾,想发作,可谢容与的目光十分平静, 似乎这样的称呼没什么不妥,而“我的”二字只是信口道来, 只是因为他们关系很近罢了。

    很近么近的,至少在她流落的这些年, 没有人比他与她更近了。

    他眼下也离她很近,她的鼻尖距离他的下颌不到三寸, 她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与他笼罩下来的目光。

    青唯捏在被衾的指尖渐渐收紧, 她不敢动, 甚至不敢往后挪一寸,仿佛一旦她退却, 就会败下阵似的。

    她就这么注视着他, 仿佛对峙一般, “我出生在辰阳, 父亲是那里的人, 我早就说过了。”

    他适才就是那么随口一唤, 没有其他的意思,她千万不要在意。

    千万。

    谢容与垂着眼, 也注视着她“我知道你是辰阳人, 你小时候, 家里的后山腰有一片竹林, 春来竹海如涛,十分宜人,后来你为了追一只野兔子, 一夜间把竹林劈毁了半片,有没有这事”

    青唯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很快反应过来“我爹告诉你的”

    谢容与“嗯”一声,温阡这一辈子,精于营造修筑之业,若说他最在乎什么,除了岳红英,便只有一个温小野了。在柏杨山的时候,修筑楼台枯燥聊赖,他偶有闲暇,不知觉间总是提起小野,谢容与便听去不少。

    “温叔与我说过不少你的事。”

    父亲与他说过不少她的事

    都说什么了她小时候野得很,干过的糗事可太多了,追兔子还算好的,她还拆过家里的灶房,将鸭子赶去茅屋顶教它们飞,有一回跟一条鱼比谁凫水快,大半日游走二十多里,找不到回家的路,直到第二日岳鱼七把她拎回去。

    青唯很担心谢容与听说过她的这些糗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

    她望着他,心跳如雷“我爹都说我什么了”

    谢容与垂眼看他,目光更深了些,“想知道”

    声音又沉又缓,沉到了青唯心里。

    青唯只觉见方的床帐中有一江水,山石滑落,搅动着漩涡骤起,山风裹卷着水星子,在她身后推了一把,让她眼睁睁看着他靠近,越来越近。

    山岚江雨中,唇上触及一片柔软。

    却没有像上回在宫楼下那般稍触即分,带着十万分的爱惜,流连缱绻。

    咫尺间,青唯看到他密如鸦羽的长睫,清冷的眼尾。

    青唯忽然乱了。

    涛涛江水掀起百丈高澜,要将她拖入适才的漩涡里。

    帐中雷动,说不清是惊涛拍岸,还是她的心跳。

    青唯的思绪也零落成片,恍惚中居然想起些有的没的

    他不是刚吃过药么哪怕用了盐水,余味也该是苦的,怎么有点回甘

    当初假意嫁给他,想过会到这一步吗她怎么没像新婚夜那样,预备着把他一掌劈晕了。

    要是阿爹阿娘,或是师父知道了这事,会不会责骂她她该怎么和他们交代呀。

    爹娘还好说,到他们的墓前认个错,百年以后到忘川河前大不了受一顿鞭子,师父那里该怎么办他会不会像上回她跟鱼比凫水那次一样,把她拎回去,捉了十条鱼让她一一比个够,她险些累死在小河里。

    她水性好,奇怪溺水的感觉她分明是不熟悉的,此刻却仿佛陷落江海,被那漩涡卷着不断下沉。

    沉沉的坠力让青唯在恍惚中感觉到一丝危机。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将会溺在这一江水里,再也浮不上来了。

    唇间缠绵未歇,她伸手扶上谢容与的前襟,一下子推开他。

    她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刚才的事,只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谢容与也在暗色里看她,片刻,道“小野,我”

    “你轻薄我”

    不等他说完,青唯很快下了定论。

    谢容与愣了一下,不由失笑,“我怎么轻薄你了”

    青唯不安极了,心跳到现在都犹如雷动,他千万不要听见才好。

    她抿了抿唇“你你适才那样,还不是轻薄我么”

    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心虚。

    他靠近她,她就没有靠近他么就跟着了魔了似的,那一刹她不知怎么就甘愿了。

    都怨德荣她都说了不想与他同住一屋,他却非要她从旁照顾他的病症。他有什么病症她才真正患了病,病由不明,总之一靠近他,言语行径就会乱的。

    青唯只觉这床榻是呆不下去了,越过他就要下床。

    谢容与拦住她“你做什么”

    “德荣让我看着你,”青唯道,“我去搬张椅子,在床边上守就是。”

    谢容与又失笑“你坐着还怎么睡”

    “不睡了,反正天都快亮了。”

    谢容与握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捞回来,奈何青唯眼下真是敏感得很,手肘被缚住,立刻回身一式擒拿,单腿侧压在他的膝头,“你是不是又想占我便宜”

    谢容与简直无可奈何,“温小野,你且看看你眼下的架势,谁能占得了你的便宜”

    青唯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以人为锁,将他困在床头一隅,整个人几乎是贴着他的。

    还不等她撤开,谢容与抬眼看她“把衣裳穿好。”

    她出门在外轻装简行,身上的中衣还是他日前借她的,她洗过一回没还,穿着十分宽大。青唯的目光循着他方才的视线下移,襟前的内扣不知何时开了,露出锁骨与一小片

    青唯的脑子嗡鸣一声,手忙脚乱地下了床连退数步,系了三次才把内扣系好。

    床榻有些凌乱,谢容与起身把被衾整好,“过来睡。”

    然而话音落,那边却没有回应。

    谢容与回过头,只见青唯无措地立在屋中,目色有点茫然,有点复杂,大概是没想明白今夜是怎么回事。

    她小时候野天野地惯了,刹那间天塌地陷,独来独往了数年,为求自保一直与人疏离,有些事想不明白倒也正常。

    再者,她这五年独行,痛失生父沦为重犯,何尝不曾有心结她自己都说了,若非一场阴差阳错,他们天差地别,连相遇都难。

    温小野在一些方面极其执拗,不是但凭他一两句话,一两个承诺,她就能心结纾解,将自己交付于人的。她得让自己真正甘愿。

    谢容与心道罢了,他愿意再等等他的小野姑娘。

    他温声道“过来睡,不轻薄你了。”

    青唯看他一眼,还是没吭声。

    她这会儿已经有些缓过来了,目光落在一旁的木桌,桌上的药碗没收,德荣说了,他宿疾未愈时有反复,也不知这么闹了一阵,对他的身子有没有影响。她刚才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了,他说得很是,她是谁,谁能轻薄得了她呢

    她磨蹭了一会儿,垂首回到榻上,掀开被衾进去,乖顺得像一只被顺好了毛的小狼。

    谢容与落了帘,在她身侧躺下,在黑暗里唤她“小野。”

    她有时候真是伶俐极了,听了这声唤,便听明白了其中的千言万语,她睁目望着帐顶“我得自己好好想一想。”

    她觉得她能想明白的。

    谢容与于是应道“好。”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借着从窗外流进来的月色望着他“你还能睡几个时辰”

    “明日不必早起,还能睡一个来时辰。”

    一个来时辰,那就是卯正要起了。

    这还不叫早起

    他为了上溪的案子连日操劳,昨天就在书斋小憩了一刻,今日竟然又不能睡足。

    青唯这一路行来,为了一条线索从来都是不辞辛劳不畏艰难,这还是头一回,她竟恨上了这案子的繁琐难查。

    可惜她一向只擅长搜找证据追捕证人,审案并不是她擅长的,她问“眼下有我能帮上忙的吗”她想了想,又道,“那个李氏,就是孙谊年的夫人,昨天我寻到她,本来想从她嘴里套出点线索的,但她犟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可能是孙谊年生前跟她打过招呼,她只要什么都不说,至少能保一双儿女不受牵连,今日章禄之审她,也是什么都没审出来。”谢容与道,“所幸眼下审出的线索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抽丝剥茧,一定能寻出真正卖名额的人。”

    上溪最后留下的疑团太多了,登洗襟台的名额从谁人手中流出,孙谊年被谁人所杀,孙谊年与秦景山关系究竟如何,如果不好,他们又为何会协力保蒋万谦离开

    千头万绪理下来,审问了足有百人,不过短短五日,线索竟整理好了。

    谢容与道“眼下只需等京里的一封密函,我们手里能找到的线索差不多就齐了。”

    青唯问“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谢容与垂眼看她,笑了笑“明早玄鹰司要把蒋万谦、余氏、李氏几人一齐重审一遍,到时你也来”

    青唯连忙点头“好。”

    她抿了抿唇,思量半晌,还是解释道“那个我这一路,就备了一身换洗的衣裳,今天下雨,衣裳洗了没干,你你上回不是借了我一身中衣么,我就穿你的了。”她说着,很快道,“我明早洗了就还你。”

    “没什么,穿着吧。”谢容与笑意清浅,“再说这是中衣,你不穿我的,还能穿谁的”

    青唯一愣。

    什么叫不穿他的,还能穿谁的

    她就不能穿自己的么

    她正欲发作,抬眼望去,他已然合上眼,呼吸变沉了。

    微蹙的眉心写着疲倦,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点点不满就咽了回去,也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去趟医院,请个假,后天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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