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斐的注意力都放在远处消失的马车背影上, 若不是这里还有李祚清手下的人,她就直接翻身上马追上去了。
而如今她只能保持含蓄柔弱的表象,在心底希望长公主身边的那二十单骑不是吃软饭的。
直到远去的马车几乎看不见, 她才回过神来。
但留下来的侍卫却恭敬道, 温明染似乎上了长公主的马车, 只他们十余人需绕行。
闻言,辛斐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全程只盯着朗钰,哪儿在意温明染的小动作。
但这个地坤居然敢当面独占她的朗钰,实在不像是单纯无知的地坤所为,这件事她是记下了。
“天色已暗,还请娘娘尽快上车, 早些离开此处罢。”留下的侍卫中领头的那个上前说道, “我等受命保护娘娘的安全,请娘娘安心。”
辛斐看了他一眼,内心的怒意未消, 这眼神也带着寒意。
没了李祚清在身旁, 她是半分耐心也无,抬脚就跃上马车,抽绳合上了车帘。
一息之间她就做好了这些动作,出乎意料的身手让恭敬立在原地的侍卫有些吃惊。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上长公主”
马车内穿来一声严厉冷淡的催促, 侍卫连忙应了声“是”,纷纷骑上马掉头绕行。
车轮又轱辘转起来, 伴随着阵阵马蹄声。
辛斐在车内端坐着, 警觉地集中精神去分辨车外的异常动向,在危险之时保持作战的即时反应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树林中忽然传来烈风吹响之声, 那一刻,无数落叶摩挲飞扬的哗哗声响盖过了马蹄声。
掩于其中的是破风而来的箭矢,终于,前行的马匹一声惊恐吃痛的嘶鸣打破这支队伍心照不宣的宁静。
马蹄扬起,中箭的那匹马惯性跑了几步就踉踉跄跄地慢了下来,霎时整个马车都如同卡在坎上狠狠地颠簸了好几下。
四周护送的侍卫同时发现了异变,紧张又焦灼地催促着队伍行进,另一边四处留意不知会从何再来突袭的敌人。
但敌在暗,己在明,更何况马车上探路的灯笼更是竖起了一个明晃晃的靶子,又是几声穿过林间的破风之声,马儿的嘶鸣和人惊惶的喊叫也渐渐失了控。
车外乱做一团时,一只纤细的手轻挑车帘,裂缝中探出什么银线似的东西,照在前方的灯火瞬间熄灭了。
突然陷入黑暗中,众人呼吸一滞,只闻受伤的马匹粗重的喘息和急如催命的笃笃钉进树干上,泥土中的箭簇。
“走继续往前,先从这里出去”
领队的侍卫大声喊道。
然而刚整齐起来的马蹄声再次被打断,伴随着一位陌生男人鬼魅般的笑声,刀斩骨碎,寒光在那位侍卫眼前一闪,他只感觉整个马背瞬间一矮,措不及防地朝前方翻下。
车外兵刃交接,也有箭矢咚咚地砸到车厢上,好不容易中了穿进车窗的也被辛斐偏身躲过。
她闭着眼睛,神情淡漠到不像身处危险中心。
即使车外传来侍卫的惨叫,抑或是惊慌中让辛斐不要下车,她都冷静非常,仔细分辨出手的时机。
听箭矢穿来的动向,暗处的弓箭手有两人,而刚才上阵与侍卫对上的又是一人,与此同时听不同方向侍卫落马的惨叫,还有暗杀者一人。
看来这次所带的兵马必然不能安全无恙了。
但这里有她在,所以还算不上棘手,不知道朗钰那边怎么样了。
短兵相接间,那领军的侍卫急对四散的其他人道“不要慌乱,保持阵型”
然而暗杀的来者显然不会让他们重新守住中心的马车,一柄巨大的弯刀反射出骇人的寒光,以割草之势轮转挥舞,近其身的侍卫只闻到温热的血腥味,猛然刀刃便迎头劈下。
“要怪就怪你们倒霉送了这趟车这趟车啊”那凶猛的刀客见已无人拦在眼前,车舆的幽帘等着他去开启,他便狂妄地大笑,一手将弯刀上的热血挥洒在面前的车帘上,“可是挡了我们主子的路”
“少说话。”另一个掩护的刺客在外围和其他侍卫周旋,听到他这么说,便冷言提醒道。
“嘁”刀客呸了一声,反唇相讥道,“我就是说了又如何,反正这群废物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桀桀桀桀桀呃”
与侍卫武力上的悬殊让他一时间忘乎所以,没能分辨那近身而来箭矢之声究竟是敌是友。
一道极细的寒光从刀客的脖颈中穿出,漫出喉管的献血让他瞬间呛声,无法将信息传给同伴,他不可置信地拧着脸死死盯住那车厢,喉间寒冷细锁的源头来自帘后那人。
刀客突然的静默让刺客同伴也察觉不妙,然而他转头查看时,只见刀客无声用力举刀,愤然欲向车厢斩去。
但有什么比他的斩击更快。
刀客就像被提住脖子的牵线木偶,被轻轻一拉,整个人就撞在马车上,还凑巧挡上了两只弓箭手的毒箭。
刀客的反应已经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大个子”
用两柄短剑的暗杀者看同伴身亡,心中一惊。
万万没想到方才还披荆斩棘,应对自如的刀客竟然被无声干掉了,这些侍卫当中难道还有深藏不露的高手
即使在御用的影卫中,他们几人也是高手中的高手,本来以为行刺落单的妃子不过吹灰之力,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了
短剑的刺客不愿再多周旋,直奔车帘后的任务目标,掩护的两个暗处的弓手也立马配合的用箭矢阻挡了侍卫的脚步。
他闪身踏上车板,落脚的瞬间马车几乎没有摇晃,但他还是感觉到脚下这马车已经没有坐了人该有的重量。
刺客挥臂挑开车帘,扬起的帘后漆黑一片,但车内反常的安静让他立马反应过来,坐在其中的妃子已经脱身离开了。
“可恶,目标失踪”他捏紧了握剑的双手,目光狠戾地扫视四周可能露出马脚的侍卫,然而在转头的瞬间,背后一声衣袂翻飞的响动,轻如鸟雀展翅,几乎让人难以察觉。
但良好的应敌素养还是让他条件反射地将短剑往后刺去。
出乎意料的,背后却什么也没有
落空的瞬间,如临大敌,他深知自己死期将至。
一只力道不重的手登时按在他肩上,而后一片快到难以反应的铁刃切割的薄凉感擦过他的下巴,温热涌出的鲜血也带不走这切肤的寒冷。
直到他闭眼前,也只看见了一只从斜后方伸来的,腕上比着冷刃,纤细却力道狠辣的女人的手。
随着双剑刺客也坠车倒地,还在暗处的弓箭手停顿了一下,尔后箭矢从不断变化的方位袭来。
任场面的侍卫如何混乱,辛斐早已隐身藏于林中暗处。
她捏了捏腕处轻薄的刀刃,刚才结束后刀刃已经变钝翻卷,心中不禁惋惜这袖里刀还是难以兼顾易隐藏和耐用两方面。
既然如此,不如就在今夜将它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她抬起眸,抿唇笑着瞥了一眼林中浑然不知的两个弓箭手藏身之处,袖里刀反射着一小片无情清冷的月光。
入夜寂静的林中连惨叫都几不可闻,但有两声咚咚的重物从半空坠地的声响。
半晌后,这几个前来暗杀的刺客似乎没了踪影,领头的侍卫受了些伤,但还是在另一个同伴的帮助下搀扶去护送的马车旁。
“娘娘可平安无事”
侍卫眼前这马车简直骇人至极,不仅横了几具敌我双方的尸体,而且车帷和车架上均溅满了鲜血。
“林侍卫。”
小路旁的一棵树后传来熟悉的冷淡声音,而后辛斐从林中缓步走出,与眼前血腥的场景截然不同的是,她此刻仍然像个不染凡尘的仙子。
她看到侍卫探究的眼神,便轻声道“我方才听见车外打打杀杀的声音,心里害怕,就下车躲进了林子里。”
“原来是这样娘娘无事就好。”护送的侍卫看她一张脸有些被吓到似的失去了血色,但衣裳还算干净,没有受什么伤。
长公主从出府起就反复交待他的任务没有被辜负,他心中稍微有些安心。
但辛斐又一刻也不缓地催促道“林侍卫,既然我们这边都如此危险,朗钰殿下那儿说不定更还是赶紧追上朗钰吧,我很担心。”
“是。”林侍卫听命,转身清点人数,还能动弹的不过三人而已。
其中两人继续骑马和辛斐一起去长公主那边,另一人留下来同他处理现场,回城重新调一拨兵力。
辛斐左右扫了眼躺在地上的刺客,她刚才将一个弓箭手的衣服都划开了也没发现什么直指源头的信息,但比普通江湖剑客穿着要好的打扮,让她估摸着这些人是哪个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私兵。
“林侍卫,你可要留心,好好查一查这些人的身份。”辛斐在经过林侍卫身边时低声说道,“这也是方便为长公主殿下扫清障碍。”
说罢,她就朝同行另外两人已经整备好的三匹马走去。
她现在就只担心李祚清的生命安全,往后查明凶手,总能从一些细枝末节找到的。
所以查探的事情就留给在这里处理后事的其他人,而她则先与另外两人前去澧州。
辛斐翻身跃上马,姿势流畅得不比在场的其他侍卫差,也打消了那两名随从还在忧心忡忡是否要照顾这位长公主“柔弱的地坤妃子”的想法。
随后这支本该绕行的队伍便紧追主车的方向而去,从寒夜,到迎上翌日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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