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前沈辞就回了南谷, 陪师父师娘过了元宵,顺便说一声皇帝又要跟他一起来南谷, 以免到时二老再次吓一跳。
正月十六沈辞赶回乐州,准备接谢如琢去南谷,十九一大早谢如琢在东厂的护送下出了城,沈辞就发觉他心情不好,虽然脸上漾着笑意,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强撑出来的。
两人亲密了两世了, 谢如琢到底是不是真心高兴,他看得出来。
近来朝中在商讨什么事,沈辞也有耳闻,带着谢如琢上了马,捏了下他的手,道“为今年的战事担心”
谢如琢觉得自己明明装得挺像的, 怎么沈辞一眼就看出来了, 从前自己演戏演得那般过分, 也没见沈辞有所察觉啊,撇撇嘴道“没什么事,今天不说这个。”
“你有什么担心的事就跟我说, 憋在心里怎么行”沈辞却不想看他强颜欢笑, 温声道,“与我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他们为了早点赶到南谷,和那次去琅山一样, 骑快马中间不歇息, 午后能到,绥坊冬日里哪里都风大,谢如琢裹了件厚厚的斗篷, 下巴缩在斗篷的竖领里,再把斗篷两边拉好,遮得严严实实,不漏一丝风,这下他整个人完全都罩在了一团黑色之中,甫一瞧见还挺吓人。
“今天是你生辰,我不想说这些恼人的事让你我都不开心,就想和你过个高高兴兴的生辰。”谢如琢缩着头,说话声音也瓮声瓮气的,“明天再说嘛。我当然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如果连对你也有不能说的事,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沈辞力道加重,又捏了下他的手,不悦道“说过多少次了,你是皇帝,不能把不吉利的话挂在嘴边,自己怎么也没个忌讳”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我忌讳什么”谢如琢却毫不在意,“皇帝就可以真的万寿无疆吗”
沈辞无奈道“那我生辰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嗯,对不起。”谢如琢反省了一下,手指蹭刮在沈辞的指骨上,“你要听什么好听的我可以给你说一天。”
沈辞好笑地摇头,嘱咐道“好了,别说了,风大,说话会难受。”
谢如琢最近心事重重,休息也没怎么休息好,身体还真有些不舒服,在冷风中张口说话就要被灌一嘴风,时常冻得他发抖,怕自己在沈辞生辰这天生病更不吉利,闻言乖顺地闭上嘴,把头缩得更里面了,兜帽直接把他大半张脸都盖住了,贴着沈辞的胸膛安静地坐了会,竟有些困意上涌,迷糊了一炷香,就这样靠着沈辞睡了过去。
待到午后醒来时他们已在南谷城外了,谢如琢没想到自己这么能睡,沈辞一路要骑马,还要抱着他防止他摔下去,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几乎没动过,不好意思道“你胳膊酸不酸,我等会给你揉一揉。”
“这两天又没好好休息”沈辞早就发现谢如琢不仅心情不好,脸色也不好,倦意深重,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定然是心烦意乱了好几天,昨夜说不定没睡多久,“你不能总这样,长久下去身体哪里撑得住”
谢如琢心虚地应承以后一定好好休息,不敢如平常一样理直气壮,只因前世他的身子确实就是这样坏掉的,政事忙碌,心里成日想些勾心斗角的事,后来又浑浑噩噩地每天和一坛骨灰在一起,东西越吃越少,睡觉从来睡不安稳,也很久很久不知高兴是什么情绪,日复一日的,身体就如同柳燕儿一样坏了,四十岁时其实他就已有感觉,最后七年更是年年都病的时日多,终于让自己一生走到了尽头。
这一世他在十七岁醒来,他不想只活三十年,他想和沈辞一起白头到老,一起看一轮又一轮的春花秋月,因而他已经在努力地每天都让自己少些心事,放下些忧虑和疲惫,一日三餐按时吃,睡眠也比前世好了不少,但坐在龙椅上,哪能真的每天心无挂碍,重活一世又哪能真的事事了如指掌,再无担忧,有时反而被前世跌过的跟头吓得愈是惴惴不安。
想想沈辞的身体一直很好,要不是前世那支毒箭,肯定活得比他长,而且沈辞似乎从来不会被俗物缠得身心疲惫,比他看得开多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沈辞根本不屑去理会这些东西,理会了也理会不明白,活得自然比他舒畅。
谢如琢痛定思痛,想着自己一定不能再每天焦虑不安了,这一世一定要活得久一点,和沈辞在人世间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到了沈家,沈澈和叶莘湄早已知道谢如琢要来,并无惊讶之色,大概还被沈辞嘱咐过什么了,对着谢如琢神色如常,笑意慈爱。
“路上风大,冻着了吧你看你看,小脸都冻白了。”叶莘湄一瞧见谢如琢就上下一打量,见面色青白,眉眼疲倦,更是恨不得把人捧手心里来疼爱,拉着谢如琢进屋,“下回让小辞找辆马车,这般赶路骑马怎么行,冻坏了怎么办”
谢如琢乖乖点头说好,又嘴甜地夸叶莘湄今日的衣裳好看,发髻梳得精致,女人没有不爱被夸赞的,何况常年面对两个不太会说话的男人,叶莘湄看谢如琢真是处处都好。
同样被冷风吹了一路的沈辞摸了摸鼻子,心道骑马一路都是我骑的,陛下连缰绳都没握一下,我还一路抱着陛下呢,胳膊都麻了,我就不配坐马车吗
转头一看沈澈也跟进了屋,把提前备好的手炉塞给谢如琢,又让他喝姜茶驱寒,沈辞认命了,已经可以预见以后的心酸,谢如琢坐马车,他赶车,末了还无人关心。
“清璩怎么瘦成这样了”叶莘湄心疼地捏捏谢如琢的脸,“今天婶婶买了好吃的,多吃点啊。”
谢如琢也摸了下自己的脸,嘟囔道“没有瘦吧,我一直都这样的。”
“瘦了。”沈辞附和了一声,又心生一计,转而对叶莘湄道,“师娘,你劝劝他,为什么他会这么瘦,因为他在宫里每天都吃糙米饭,吃青菜豆腐,旁人劝他都不听,又没个长辈管他,你和师父快跟他说说。”
谢如琢大感不妙,转头瞪了眼沈辞,嘴唇开合无声道你干嘛说这个
沈辞没理他,想着自己管不了他,只能找别人来管了,他不信师父师娘的唠叨会没有威力。
一听这话,叶莘湄果然眉毛都皱得竖起来了“什么吃糙米饭清璩,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谢如琢小声道,“也没有天天吃,还是会吃些荤菜的。”
“你现在年轻,不觉得身体有问题,等你再长个几岁,吃不好就会出很多问题,到时真是后悔都来不及了,吃再好的补品也补不回来。”叶莘湄拽着谢如琢就是一顿说教,“你别看这年纪已经要成年了,不长身体了,男孩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不吃饱不吃好哪有力气,到时候哪里都虚,更后悔。”
谢如琢“”
事态好像不太对,婶婶以为他虚。
沈澈觉得当面说皇帝虚有点不好,但他素来站在叶莘湄这边,况且他也觉得成日吃糙米饭实在不可取,当下也正色道“如果糙米饭真是好东西,那怎么大家不都吃呢家里没钱的普通百姓都不爱吃这个,当然是因为这东西没大米饭好,普通百姓都知道的道理,清璩你也肯定明白,千万别再任性了,这东西吃多了可能还胃不好,你知道胃不好有多要命吗你也就是现在年轻不当回事,以后可有你受的。”
“是啊,小辞还跟我说过你从前胃不太好,都已经不好了怎么还不当回事”
“居安思危是好事,但身为一国之君,最重要的也是要把自己身体养好,这才是黎民之福。”
“”
谢如琢真是庆幸沈澈和叶莘湄没有入朝为官,否则这将是比以孙秉德为首的文官们更能嚷嚷得他害怕,关键是他也不敢回嘴,只能低着头顺从地应承,以显示自己很听话,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
沈辞则功成身退,偷偷笑了一下,去一边帮叶莘湄淘米,而沈澈和叶莘湄还在对谢如琢苦口婆心地说教,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嫌累,谢如琢回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发现他还在幸灾乐祸,更是拳头都攥紧了。
被沈澈和叶莘湄说教了一通后,谢如琢都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吃糙米饭是一种对自己身体极不负责的体现,是对黎民百姓的负罪。
沈辞看他实在可怜,赶忙劝住了还想再说的师父师娘,沈澈看时候也不早了,便叫沈辞去行冠礼。
这场及冠礼没有任何繁琐的章程,沈澈带着他去了母亲玉娘的牌位前,敬了香,便算是代替祭告祖宗的步骤,而后便是沈澈作为长辈为他取表字。
沈澈看了眼玉娘的灵牌,轻叹口气,道“辞这个字是你娘给你取的,其实我和师娘觉得不太好,谁把辞这种字放进名字里的,不吉利。但想来玉娘也是寄托了她自己的遗憾,不能看着你长大,过早地辞别人间。不管怎么说,这个字终归沉重了些,表字就取一个反义的压一压不吉之处,就取雁留二字吧。”
谢如琢没有走上前,在门口静静看着,成年之时祭拜宗祠是大虞男子及冠礼上必做的事,但沈辞不可能拜裴家的宗祠,也不太合适拜沈家的宗祠,最后只能拜一拜他自己的娘亲,这般想着,心口就有点疼。
但沈辞始终很淡然,恭敬地拜了母亲,又向沈澈和叶莘湄行拜礼,谢了二位择的表字,最后再由叶莘湄为沈辞加冠,便算是礼成了。
前后一炷香时间都没到,沈辞就出来了,谢如琢看到他笑了笑,招手把他唤过来,一副偷摸的模样拉着他去了院子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囊,倒出一枚骨韘,塞到沈辞手里,说道“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之前说玉韘在战场上不方便,我就找人寻了虎骨,说骨韘轻便耐磨,更适合战场,这是我自己跟着师傅打磨的,还在里面刻了清璩两个字,不过我刻字力道掌握不好,有点丑,你别嫌弃。我一直在想送你什么可以让你随时带在身上,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最后还是觉得做一个骨韘最好,这样无论你在哪里都可以把这个带在身上。”
沈辞拿起那枚虎骨韘往内侧看,果然看见有两个小字,刻痕深浅不一,确实是外行人才能刻出来的大作,但字迹仍然清隽端正,反正肯定比他刻得好看。
“你什么时候做的”沈辞皱眉道,“做这个不简单,没受伤吧你”
“我送你东西你不应该感激涕零吗怎么还问东问西的”做这个自然伤过手,且是在沈辞出征的时候做的,谢如琢立马拐跑话题,一贯的理直气壮又回来了,“你不会真的嫌弃吧”
“怎么会”沈辞觉得自己还是会舍不得用,恨不得供在家里,每天擦一百遍,再时常拿在手里轻抚那两个深浅不一的刻字,亲了亲谢如琢的鼻尖,“我很喜欢,谢谢。”
谢如琢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接下来轮到你想送给我的及冠礼了,不能比这个差啊。”
沈辞“”
没有想到还有一个坑在等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师娘清璩,吃糙米饭可能肾虚。
小谢这不重要,沈将军不虚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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